陽郡王這一去,一個多月沒有音信了。當初臨走前跟小草依依惜別的時候,只說是去北方剿匪,卻沒具體說到哪兒。
隨著隆冬的來臨,小草心中的擔憂越來越深。她隱隱察覺到,陽郡王所說的去剿匪,應該只是安撫她不想讓她擔心的借口。陽郡王出京的時候,帶走了禁衛營的大批精兵良將,如果只是剿匪的話,應該早就凱旋而歸了。難道,邊疆起了戰事,讓陽郡王去支援去了?
唉!要真是邊疆危機,只怕這個冬天,陽郡王都難回來了。冬天北地嚴寒,那些彪悍的游牧民族,如果在嚴冬中失去了賴以生存的牛羊牲畜,那么肯定會騷擾大明的邊境。這時候,邊境的守軍至關重要!
就在京中第一場雪飄飄灑灑落下的時候,余小草以為年關前不會回來的陽郡王,卻凱旋而歸。得到消息的時候,余小草正在皇莊上,穿著厚厚的毛衣裳,把自己裹成球狀,帶領一幫菜農,給大棚除雪呢!
“雪越下越大了,你們盯著點兒,大棚上積雪太厚的話,容易壓垮支架。白天還好,尤其是晚上的時候,千萬別疏忽了!”余小草從大棚中鉆出來,每個大棚都設了火墻,保證寒冷的冬季,大棚里也能溫暖如春。她對現在伺候大棚的菜農們的表現,很是滿意。每個大棚里,都綠意盎然,鮮嫩的顏色讓人看了,心情就無比舒暢。
其中一個年約四旬的菜農劉山水,是小草提拔上來的頭目,人穩重忠厚,伺候蔬菜很有一手。他跟在小草的身后,陪著她視察了每一個大棚,一邊保證道:“余大人,您就放心吧!晚上我們幾個人排班值夜,不會讓大棚蔬菜遭受一點點損失的!”
“行,你辦事,我放心!跟菜農們講,這個冬天大家辛苦點,年底的時候,給你們包個大紅包!”余小草對于能干的手下,向來是不吝嗇的。
劉山水黝黑的臉上,現出由衷的笑意,他嘿嘿一笑,道:“余大人,您每個月給的工錢不少了!這兩個月,比我們辛苦一年賺的還多!能跟著您這樣的東家,真是我們的福氣!”
“咱們這大棚,一直持續到明年三四月呢!春天過后,我盤算著,一部分田地繼續種蔬菜,一部分種上西瓜。那時候,你們要是還愿意留下的話,就繼續跟著干!工錢不會少了你們的!”這四十多個菜農,都算是經驗豐富的熟手了,無論皇莊的蔬菜大棚,還是隔壁陽郡王的瓜果大棚,都是他們侍弄的。從目前看,除了個別有小心思的,其他人用著都挺順手的!
劉山水笑意更濃,他連連點頭,道:“余大人您為人厚道,待人也親切,跟余大人干哪怕錢少點兒,干得也舒心。要是明年春天的蔬菜價格下來了,我們少開的工錢,也沒關系的。”
劉山水本來是附近莊子上的農戶,家里那幾畝薄田,都被他種上了蔬菜。每天起早貪黑地伺候菜地不說,等到蔬菜成熟的時候更忙得腳不沾地。天不亮,就要起來把蔬菜摘好,用獨輪車推到京中出售。
京郊像他這樣靠賣菜為生的人真不少,每天從早到晚在菜場守著,也未必能夠賣得完。一年下來幾乎沒有閑著的時候,賺的錢也只堪堪夠一家人勉強度日。
其他人的情況,不比他好多少,有的甚至連他都不如。后來聽說皇莊招有經驗的菜農,要在冬天種什么大棚蔬菜。秋末,秋菜收完以后,菜農們整個冬天都沒什么事了。閑著也是閑著,就抱著試試看的心理,過來應征。
劉山水對于冬天種蔬菜,本來是不看好的。無論種莊稼還是種蔬菜,都必須尊重農時,想要在寒冷的冬季,種出鮮嫩的蔬菜,真是癡人說夢。再看到雇他們的,居然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他更覺得是胡鬧了!
如果不是對皇權有著天生的敬畏感,說不定劉山水早就在心里咕噥了:皇上這是昏頭了嗎?居然任用一個不滿十三歲的嬌滴滴的小姑娘做農事官,還總管皇莊上的一切事宜。小姑娘家家的,懂啥?認得蒜苗和麥苗的區別嗎?
他萬萬沒想到,這大冬天的,還真讓她把蔬菜給種出來了。許多只有春天和夏天才能生長的蔬菜,無論是霜凍還是落雪時節,都在大棚里綠意盎然地生長著。不光蔬菜,就連西瓜和香瓜,居然也能在這大冬天的結果子。他活了四十多年,還是頭一次見,真是新鮮。
你說這小余大人,腦子是怎么長的,竟然能夠搗騰出這神奇的大棚,保暖效果杠杠滴,而且還在棚子的背面砌上暖墻。別看外面大雪紛飛的,進了里面,穿一層單衣都絲毫感覺不到冷。
晚上值夜,其實也沒多大事,就在大棚的角落里,弄個簡易的床鋪,空出一個人盯著,其他人輪流休息。在大棚里睡覺,無論溫度還是濕度,都比家里睡炕舒服得多!
這小余大人說了,伺候得精心,等過年的時候,還有大紅包!那幫臭小子們要是知道了,還不跟打了雞血似的,勁頭十足啊!
就是不給紅包,為了在小余大人面前賣好,留個好印象,他們也會賣力工作的。這么賺錢的買賣,即使一年只四五個月,賺的也比自己種菜多得多!聽小余大人這意思,春夏季節,這莊子上也會種蔬菜瓜果,人手就從他們之中挑。
劉山水心中有了盤算,決定私底下給關系不錯的提個醒,讓他們不要學個別人偷奸耍滑。免得因小失大,在大人面前失了信用。
余小草剛視察完皇莊的大棚,又冒著風雪來到隔壁的莊子上。那兒莊子上的佃戶,正忙著把大棚上的積雪掃下來呢。
看到余小草過來,莊子上的管事江有順忙過來問安,之后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邊聽吩咐。這江有順原本是靖王妃陪嫁莊子上的管事,因著頗有幾分才干,被靖王妃轉贈給小兒子,幫忙打理新買的莊子上的田地和大棚。
看到佃戶們有序地做著自己的事情,余小草很滿意,把江有順夸了一通。
正說著,一匹快馬冒著風雪朝這邊而來。等馬近了,余小草才辨認出那是劉福生總管的愛騎,上面坐著的身影精瘦干練,花白的頭發跟飄舞的雪花融為一體。
“劉總管!你們回來了?陽郡王還好嗎?此行還順利嗎?”余小草迎上前幾步,對著從馬上跳下來的劉總管,頗為焦急地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劉福生總管口中哈出的氣,形成白色的霧。見余小草很關心自家主子,他一張老臉笑成了一朵花。自家主子的付出,并非沒有回報的,至少余姑娘心中還是在惦記著他的。
劉福生用略顯尖細的聲音,緩聲道:“回余姑娘,我們主子今日剛剛抵達京城,大軍隨后就到。主子回京要先進宮見皇上,怕您惦記,特地讓老奴前來跟余姑娘您說一聲。老奴先是去了房將軍的府上,從門房那兒打聽到您來了皇莊,便一路飛馬而來!”
“劉總管辛苦了,走,到莊子上喝杯熱茶,暖和暖和!”聽到朱俊陽平安歸來的消息,余小草頓時覺得這漫天飛舞的雪花,也變得可愛起來。心中那塊沉重的大石頭,瞬間落地了。
劉福生總管道了謝,落后一步走在余小草的身后。在別人的眼中,他劉福生不過是個心狠手辣的閹人,即便主子對自己不錯,可從來沒有人,像余姑娘這樣,毫無芥蒂地待他。尤其是余姑娘看他的眼神,清澈平和,沒有鄙夷,也沒有巴結。仿佛在余姑娘的眼中,他跟其他人都是一樣的。跟余姑娘對話,讓他感覺到他是一個完整的人、真正的人!
有人說,自家主子看上一個小農女,真是沒有眼光。而他卻認為,恰恰相反,主子的眼光有獨到之處。或許,正是余姑娘的特別之處,讓主子產生一種安心、靜心的感覺,才會漸漸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往好的方向發展……
“劉總管,此行可曾遇到危險?”余小草見他臉色有些灰暗,仿佛重傷剛愈的樣子,便順口問了一句。
劉總管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感到一股暖流直沁肺腑,就連初愈的內傷,似乎也緩解了許多。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此行雖說還算順利,可也頗有些曲折。老奴還要謝謝余姑娘您呢!要不是您給主子的傷藥,老奴這條命說不定就折在北地了!”
“怎么?那匪徒竟如此兇悍,就連劉總管也不是對手?那……陽郡王呢?他有沒有事?”余小草心中一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來。
劉總管想了想,屏退了屋內的其他人,低聲道:“對外說是剿匪,其實是被前朝余孽煽動的叛亂。東北這幾年可謂是多災多難,先是百年難遇的大旱災,然后又是雪災,前年的蝗災,東北也受到了波及。再加上北方的遼人,時不時地來搶掠。老百姓的日子,實在不好過。那前朝余孽,便趁機煽動百姓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