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大堂雖然清理干凈了,但月輪公主還是感覺很膈應、很不自在,空氣中的血腥氣久久不能散去,一想到這里剛才死了近二十人,她就沒有絲毫的胃口了。
蘇揚、霍撼山、秦大石等人卻是毫不在意,他們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見過的死人尸骸無數,早已能泰然處之,待驛卒們送來吃食,他們自從拿起筷子就沒有停過,一個個狼吞虎咽,如同餓死鬼投胎一般。
月輪公主看著眾人吃得很香的樣子,忍不住說:“你們就一點也不在意剛才這里死過人嗎?聞聞這氣味,我聞著就想吐,你們怎么還能吃得這么香?”
蘇揚一邊吃一邊含糊地說:“你要是躺在死人堆里,爬起來每一腳都踩著濃稠的血液,每一步從踩著尸塊的縫隙中走過,一眼也看不到盡頭的漫山遍野數也數不清的尸骸,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別說了,嘔——”月輪公主慌忙起身向外跑去,跑到大門邊就嘔吐起來。
眾人扭頭看向大門外正在嘔吐的月輪公主,彭九斤忍不住提醒:“校尉,月輪公主還沒吃呢,現在又吐成這樣,肚子里肯定吐空了,半夜肯定會餓的,到時候你給她找吃的?”
秦大石說:“公主是金枝玉葉,平常都是被人伺候著,就算這次跟著吐蕃軍出來游玩,可也沒見過尸山血海,校尉這么一說,她自然受不了!不過說句老實話,這位公主可不好養,看看這些天她都瘦了不少!”
蘇揚抬頭向月輪公主看過去,這時她已經吐完了,正轉身走回來,臉頰的確清減了許多,許是生活飲食不太習慣,再加上這些天擔驚受怕造成的。
月輪公主走回來坐在桌邊喝了幾口水才好了一些。
秦大石這時說:“校尉,最多再過三天卑職就要與諸位分道而行了!”
戰事還沒有結束,按照規定秦大石等人這個時候還沒有到服役期限是不能離開征西軍的,不過考慮到前鋒大軍已經全軍覆沒,只剩下他們這幾個人,這件事情給他們心理上造成的創傷不小,王孝杰與李敬玄商議之后特別批準他們離隊返回原折沖府,但該上番還的繼續上番。
秦大石是從秦州折沖府抽調參加此次征西之戰的,而耿長生、霍撼山和彭九斤等人此前被各自的折沖府派到京城長安上番,從京城各衛抽調參加的征西之戰,因此秦大石再過幾天就要返回秦州折沖府,而其他人跟著蘇揚返回長安。
雖然大家認識的時間不長,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這些人互相之間潛移默化的產生了深厚的袍澤情誼,現在聽秦大石說再過幾天就要與他們分別了,大家心里都有些不舍。
這個時期交通不方便,雖說從秦州到長安的路程也不是太遠,但騎馬也要走上好幾天,這次分別之后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
蘇揚拍了拍秦大石的肩膀:“無妨,以后若是有機會到長安就去找咱,怎么說咱也是長安小霸王,吃住玩一條路咱全包了!這次回去之后咱也不知道會被安排在哪個衙門,等我那邊安穩下來,就給你來信,你離開之時留給地址給咱,方便聯系!這次你總算撿回一條命,再也不用擔心家里的嬌妻會便宜了別人,更不用擔心自己的孩子管隔壁家的老王叫父親了!”
“噗嗤——”霍撼山、耿長生和彭九斤聽了這話一齊把嘴里的酒水噴了出來。
秦大石并不在意蘇揚拿這件事情尋他開心,他煞有其事的點頭:“是啊,能撿回一條命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彭九斤問:“石頭,你以后有何打算?就這么熬資歷,混到折沖校尉?”
秦大石不由苦笑:“不這樣還能怎樣?先混著唄,咱現在是旅帥,薪俸勉強能夠養活一家人,咱又沒有高官富貴的親戚可以巴結,想要升官可不容易,這年頭隔三差五的打仗,戰場上死人就跟死一頭豬一樣,不死在外面就不錯了!”
彭九斤看向霍撼山:“死人臉,你有何愿望?”
霍撼山吐出兩個字:“活著!”
“切!”彭九斤很是鄙夷,扭頭看向耿長生:“豬頭,你呢?你有何愿望?”
耿長生啃下一塊肉,一邊嚼一邊說:“討一房老婆,生幾個小崽子!”
“咦——”彭九斤對耿長生的愿望更加鄙夷。
蘇揚忍不住吐槽:“我說你們就不能把愿望定高一些嗎?妖精,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彭九斤瞟了月輪公主一眼,一臉憧憬的說:“娶一個像公主這般美貌和身份的女子,住上金燦燦的大房子,花不完的錢財,吃不完的糧食,然后左右擁抱享盡齊人之福!”
“洗洗睡吧你!”蘇揚丟了一個白眼,一臉的鄙視。
彭九斤叫道:“啥意思?”
“夢里啥都有!”
“噗嗤——”月輪公主最先忍不住笑出聲來,其他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
彭九斤面紅耳赤,拍拍桌子怒道:“你們怎能這樣?不是說愿望嗎?”
次日一早,收到消息的縣衙派了官差來到驛站,因為這案子涉及到一位縣令,當地縣令、縣尉等人親自帶隊來到了驛站。
這位當地縣令在查看了那位死去縣令的相貌之后確認了此人的身份,的確就是武陽縣令,畢竟是相鄰的兩個縣,縣令之間也時常見面、互通消息,彼此都認識。
有驛丞和諸多驛卒作證,蘇揚等人又有鄯州都督府和李敬玄簽發的官文,當地縣令確認了武陽縣令是在截殺蘇揚等人之后自殺而死,便沒有為難蘇揚等人,命人抬走了尸體,又分別行文向州府和鄯州都督府發文上報此案。
送走了當地縣令和官差們,蘇揚吩咐眾人:“咱們也收拾一下準備啟程吧!”
其他人各自散去做準備,秦大石把蘇揚拉到一邊悄悄拿出一張紙張,蘇揚接過一看,只見紙上畫著一副圖畫,看上去像一只鳥,他不由疑惑:“這是什么?”
“鷺,白鷺!”秦大石說道,他又左右看看,見四下無人,低聲道:“方才當地縣衙的仵作在檢查武陽縣令尸身時發現其背后肩胛骨上有這樣一個刺青,于是便畫了下來,卑職趁其不注意偷偷拿走了!”
蘇揚皺眉道:“身上紋這樣一個白鷺的刺青是何意?咱只聽說過有人在身上紋猛獸的,例如青龍、白虎、惡狼,又或者紋花朵的,卻從未聽說過有人在身上紋鳥類的,真是奇哉怪也!”
秦大石抱拳道:“卑職卻認為這個白鷺的刺青必定不簡單,賀蘭歸的背后肩胛骨上也有一個,刺在相同的位置!”
“什么?”蘇揚吃了一驚,扭頭看向秦大石:“你怎么不早說?”
秦大石有些不好意思:“在身上刺青的人不少,不算什么稀奇之事,所以當時卑職也沒有在意,這次沒想到在這個武陽縣令的身上也發現了一個,這才引起了卑職的注意!”
蘇揚思索著說:“看來這個白鷺的刺青必定是某個組織的標志,而且這個組織卻在做著離間李敬玄與征西大軍將校們的事情,造成將帥不和,這才使得我征西大軍在此次大戰之中損失慘重!”
秦大石極為氣憤:“這些人為何要如此做?對他們有何好處?難道說這些人是吐蕃人安排在我大唐境內的細作?”
“這也是咱想搞清楚的!據聞吐蕃軍中傳遞軍情指令者稱為‘飛鳥使’,若有緊急軍情,在飛鳥使身上加銀鶻,也不知道這白鷺刺青是不是與此有關!”
蘇揚說著,臉色堅定、目光殺氣騰騰:“不管怎樣,數萬枉死的袍澤兄弟們不能白死,咱大伯也不能白死,咱一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