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使署大堂內,蘇揚把駱賓王和盧照鄰引進隔壁廂房入座,有書吏送來茶水。
駱賓王直起身對蘇揚拱手,言語之間有些埋怨:“方才被甲士帶進來之前,下官還在想這位新任街使究竟是何人,初時一看見識一位少年郎,心中吃驚不已,待走進一看卻是那天夜里初識之小友,蘇街使當初還以白身而自嘲,未免有些低調了!”
蘇揚笑道:“出任右金吾左街使也就是這兩天之事,那天夜里某的確還是白身!”
駱賓王也沒有再因為蘇揚隱瞞身份之事心懷芥蒂,“不管如何,駱某還是要多謝蘇街使方才的幫襯!”
“千萬別這么說,某也只是依律秉公辦理,并未偏袒你二人!”
蘇揚說完,看向盧照鄰問道:“升之兄,這兩天讓你受苦了,此乃揚之過也!不知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是繼續留在長安,還是打算前往洛州?”
盧照鄰嘆道:“某之舊疾犯了,打算暫時留在長安城找妙應真人瞧瞧病,等養好了病,待來年開春天氣暖和之后再啟程前往洛州!某目前住在光德坊,宅子與妙應真人住處比鄰,倘若蘇郎君有暇可往某住處,某比掃榻以待!”
光德坊就在興化坊的西北角對面,只隔著一個十字街路口,光德坊的西邊是景耀門大街,大街對面就是舉世聞名的西市,從世界各地前來長安的胡人都住在西市周圍的坊間。
蘇揚點點頭:“某就住在興化坊,距離你那里挺近的!對了,這個妙應真人是何方大賢,他的醫術很高明么?”
盧照鄰和駱賓王互相對視一眼,都笑了,盧照鄰笑著說:“蘇郎君年紀尚小,也難怪不知道妙應真人這個名號,他就是藥王孫思邈啊!”
“什么?”蘇揚大吃一驚,情不自禁站了起來:“藥王孫思邈?他還在人世?”
也難怪蘇揚吃驚,他對歷史再不熟悉也是知道孫思邈這個人的,但他只知道孫思邈的事跡在北周、隋朝和唐太宗時期流傳,卻不知道這位藥王竟然到現在都還活著,要知道當今皇帝李治都有五六十歲了啊!
駱賓王端著茶盅:“妙應真人精通養生之術,據說快一百歲了吧!”
盧照鄰接過話:“五年前我與妙應真人閑談之時,他說已有九十二,不過我估計肯定不止,我聽人說他有一百三十多歲了,他可能是擔心被人看做是怪物,也可能是擔心皇帝認為他有長生不老術,讓他交出來!”
蘇揚對這位老神仙頗為好奇和向往,前世他見過一百零幾歲的老人,但一百三十多歲的還真沒看見過,在這樣一個年代,人活到七八十歲已經算得上是高壽中的高壽了。
“有暇一定會去拜訪升子兄和妙應真人!”
經過三天的了解,蘇揚基本上熟悉了街使署的公務以及轄區下的大致情況,但想要了解得更詳細,還得去各處武侯鋪進行實地考察。
這天蘇揚召集果毅白剽、校尉姬平、旅率霍撼山、判官蔡鶴等人,“諸位都換上小吏的服飾,今天我等去各武侯鋪看看武侯們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對了蔡判官,下面的人是否認識你?”
蔡鶴道:“應該不認識,各武侯鋪的甲士和騎兵每旬輪換一次,我右金吾衛有兵士一萬兩千余人,平均下來在上番期間每個人都不一定能輪到一次,卑職是文職,不經常下武侯鋪的,除了各鋪鋪長之外,甲士和騎兵應該沒人認識卑職!”
“既然如此,你也去吧!”
“諾!”蔡鶴連忙答應,他心里卻是在打鼓,這位新任街使這次只怕是要上街進行微服私訪,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有多少人倒霉。
以前的歷任街使很少有在大白天去各武侯鋪的,就算要上街,也是夜里進行宵禁之時偶爾親自帶隊巡查,搞得聲勢浩大,這樣做的目的自然是提醒某些達官貴人們不要犯夜,每隔十天半月才有一次,并不經常為之。
為了不被武侯們看出身份,除了更換了服飾,蘇揚等人也沒有騎馬,出了右金吾衛大門之后往右進入皇城城墻外的芳林門大街,沿著芳林門大街往北走。
右金吾衛所在的布政坊北面是頒政坊,與布政坊一樣,這頒證坊內也有不少大小寺院、道觀,龍興寺、證空尼寺、法尼寺、護國天王院,還有崇明觀、昭成觀,也有不少朝廷官員的宅子就在這頒證坊內。
武侯鋪和望樓大多設于坊角、街角的位置,為的是方便武侯們巡邏以及監視城中各條街道的情況,因此蘇揚等人進入方林門大街之后就來到了第一個武侯鋪。
這是一個小鋪,只有五人。
判官蔡鶴一邊走一邊向蘇揚介紹:“在望樓中當值的有一人,除了晨昏敲鼓的職責之外,必要時還要配合下方的武侯鋪監視街面上的情況,武侯鋪剩下的四人就負責值守和巡邏,兩人一組,每組隔一天進行一次輪換!”
蘇揚走到這武侯鋪門口向里面看了看,發現鋪內地面基本沒打掃,各種物件擺放雜亂無章,一個武侯在睡覺,另外一個在擦拭兵器。
這擦拭兵器的武侯感覺門外有人,抬頭一看,本想呵斥一聲,卻發現站在門口的幾個人都穿著小吏的服飾,立馬把罵人的話咽了回去,改口問:“幾位上官有事么?”
蔡鶴說:“無事、無事,我等是縣衙辦差的,本想去太仆寺,途中走累了,又有些口渴,因此在這里歇歇腳!”
這武侯很客氣,連忙招呼:“那進來吧,坐下喝口水休息一下!”
蘇揚帶頭走了進去,他左看看,右看看,對這武侯鋪很是好奇的樣子,招呼他們的武侯也不在意,顯然對這種情況很熟悉了。
他接過武侯遞來的水杯問道:“怎么只有你們二人,其他人去巡邏了么?”
“有一個在望樓當值,另外兩個出去查看街面上的情況了,這里靠近皇城,街上也沒什么行人,白天出去也就是隨便走走,他們兩個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個鋪子坐下閑聊打發時間了!我們這種小鋪并沒有規定的巡邏任務,既然要維持街面上的安穩,自然是要有人出去走一走,震懾一下屑小之輩,只有大鋪才有規定的巡邏任務,他們的人多,有足夠的人手換班!”
蘇揚看向蔡鶴,蔡鶴不著痕跡的點點頭,表示這武侯沒有說謊。
蘇揚又問:“你們這種小鋪參與夜間巡邏么?”
“不參與,不過要為大鋪巡邏的袍澤兄弟們提供茶水和吃食,他們巡邏過來時就可以吃喝,一般是三更和四更這兩個時辰,前后兩頓”。
還不錯,挺人性化的!蘇揚心里對這種安排表示了贊賞,又問:“巡夜的袍澤們都吃一些什么?”
這武侯笑道:“一般都是蒸餅或胡餅,扛餓,有時是粟米粥和咸菜!”
蘇揚指了指掛在墻壁上的兵器和弓弩問:“可以看看這些么?”
武侯這時起身說:“只能看,不能碰!”
蘇揚表示理解,兵器對于軍人來說是兄弟伙伴,是保命殺敵的家伙,是不能隨便交給其他人的,他起身走到墻邊看著這些兵器,墻上有五桿長槍、兩柄橫刀、五張弓和五壺箭,每一樣都很干凈,保養得很好。
蘇揚又隨意的問了幾個問題,從這武侯從嘴里知道了一些情況,武侯鋪的武侯們每十天可以休息一天,采取輪休制,與官吏們們差不多,但要錯開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