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總是喜歡瞎折騰,隔三差五的往洛陽跑,在洛陽皇宮住幾個月,住膩歪了又回長安,以他的身體條件,這樣做還真是自討苦吃,不過這一次他在洛陽住了一年半,直到調露二年秋天才返回長安。
而這一次他在洛陽住這么就也是想把武媚娘與太子李賢分開,緩和這母子二人之間的矛盾,他把武媚娘帶去了洛陽,命太子李賢留在長安監國,但這么做的效果微乎其微,這母子二人該斗還是一樣在斗,根本就沒閑著。
而且李治去洛陽也還有另外的打算,在長安的頑固守舊勢力太大了,李治想要把自己的施政想法付諸實際行動卻總是遭到許多無形的阻力,這些頑固守舊勢力不止是關東士族集團以及殘存的隴右士族集團,還包括李唐宗室。
不過這樣做的后果很快就出現了,武媚娘的勢力越發壯大,她一步步建立起來的勢力已經把他勒得喘不過氣來。
就比如原本當任起居舍人的裴炎就是武媚娘趁著這一次他從洛陽返回長安之后身體撐不住病重神志不清的時候提拔為黃門侍郎、加授同中書門下三品的。
起居舍人只不過是從六品上的官銜,而黃門侍郎則是正四品上,裴炎可以說簡直是一步登天,不僅如此,同時還加授同中書門下三品,成為宰相,可以說自大唐開國以來還真沒有人像裴炎這樣被提拔得一步到位的,也沒有哪個皇帝敢像武媚娘這么干。
武媚娘根本不把朝廷授官的規矩放在眼里,自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只要對她有利她就干,而且她選擇的時機非常好,李治明知道她做了,卻也管不了,因為他病得厲害,根本無法理事,再者她借用的是李治的名義,文武大臣們就算反對也沒辦法,奏章都被她壓下來。
夏天的燥熱還沒有完全過去,秋天雖然到來,可它的涼爽卻遲到了。
長安,大明宮,太液池中的太液亭。
武媚娘側坐在涼亭石椅上,一手拿著裝著魚食的碟子,一手不時往池中丟下魚食引得魚兒們掙搶不休。
“婉兒啊,你知道這些魚兒為何這般舍命的爭搶嗎?”
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兒雙手疊在一起置于腹部,聽到武媚娘問話,躬身道:“娘娘,因為魚兒們都餓了吧!”
武媚娘笑道:“或許它們現在是餓的,但即便它們不餓也會爭搶不休,因為魚兒太多了,而食物是有限的,只有搶得多吃得多才能長得更大,才不會被其他魚吃掉!這些魚兒就好比天下官吏和萬民,而我手里的食物就好比是官位!”
只這幾話,上官婉兒就明白了武媚娘的野心,她想做那個發放官位的人!
這時一個宮女走過來稟報:“啟稟天后,薛相公、高相公、裴相公來了!”
薛元超、周智高和裴炎都是武媚娘提拔起來的宰相,除去去年已經病逝的戴至德之外,再算上新晉宰相裴炎,朝廷最高決策層宰相總共也才八個,這三人就是武媚娘的人,劉仁軌、郝處俊是皇帝的人,李義琰和張大安是太子李賢的人,而李敬玄是關東士族集團的代表人物,因此從宰相占比來看,武媚娘的勢力最大,真要算起來,她的想法在最高決策層具有決定性的作用。
不過李治畢竟是皇帝,只要他想,任何時候他都可以廢了武媚娘或李賢,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只要他活著,這些人都不可能違逆他的旨意,除非他們某一方行謀逆之事,他或許才會痛下決心。
“臣等參見天后!”
武媚娘丟了一把魚食進池塘,回頭看了看三位宰相,笑問:“今天真是巧了,三位卿家一起來見本宮,可是有何要事?”
三人之中以薛元超資歷最老,而且在中書令李敬玄不在朝中期間,以他掌管中書省事務,權柄最重,于是他先站出來說:“啟稟天后,李敬玄回來了!”
正要給魚兒喂食的武媚娘身體一頓,拿著魚食的手也在半途停了一下,隨后才把魚食撒下去,“哦?這才十來天的時間他就到了長安,回來得挺快的嘛!三位卿家來見本宮就是為了這事?”
薛元超察言觀色,“天后,李敬玄回長安已經三天了,回來的第二天就去了中書省處理公務,但這幾天也未見他進宮覲見!”
武媚娘神情變了變,“李敬玄在鄯州連續兩次吃了敗仗,不至于腦子壞了吧?連君臣之禮都不懂了嗎?還是他覺得他憑著年輕時給陛下當過伴讀的經歷、資歷老,就可以不必遵守君臣之禮?又或者此乃故意而為之?”
周智高說:“天后,李敬玄在中樞當任朝廷要職十余年,門生故吏眾多,受其提拔身居高位者不在少數,而且他還是關東士族的代表人物,若他不在中樞,這些人群龍無首倒也無妨,如今他回到中樞,若讓他繼續當任中書令,這股勢力完全可以左右朝局走向!臣等不知這李敬玄的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臣等以為這次把他踢出中樞的最好機會!”
武媚娘緩緩起身,眉頭皺了起來,“他這是故意犯錯?想要抽身?”
裴炎這時說:“天后,臣以為李敬玄肯定知道如今太子與天后有嫌隙,不想插手其中,因此故意犯個錯誤,以此遠離是非漩渦,否則以他的老奸巨猾怎會犯‘返京卻不覲見皇帝’的低級錯誤?以臣之見,李敬玄的打算是不錯,但以后的局勢發展卻不掌握在他的手里,既然他想走,我等何不就順了他的心意呢?只是他這一走,能否再回來就由不得他了!”
武媚娘在三人面前慢慢踱著步,走了幾個來回,停下來扭頭對三人說:“那好,他想走就讓他走,找人彈劾他,讓他滾得遠遠的!”
周智高當即答應:“臣來安排!”
次日,李治的御案上就多了好幾道奏章彈劾李敬玄假裝稱病回朝修養,卻又在回朝之后正常辦公,既然沒生病為何不進宮覲見君王?簡直就是欺君罔上、無視君臣尊卑!
這些天,李治的身體好了一些,精神也好了不少,已經可以處理一些事物。
他坐在御案后翻開一本奏章看了起來,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丟在一邊,又接著看第二本奏章,接連看了幾本奏章都是彈劾李敬玄的。
“混賬,簡直是混賬東西!”李治大怒,他氣得不輕,把奏章扔了一地。
李治倒不是對李敬玄明面已經回朝卻不進宮覲見這事生氣,他怎么說也當了幾十年皇帝的人,大唐在他的手上開疆拓土,政治經濟和文化都有明顯發展進步,與那些老臣們斗了幾十年,他連李敬玄耍的這點心思都看不出這幾十年的皇帝就真的白當了!
“好啊,好你個李敬玄,你處心積慮裝病又故意不守君臣之禮就是想惹怒朕,讓朕把你踢出朝堂,好讓他們母子二人拼個你死我活吧?”
殿外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武媚娘帶著幾個太監宮女走了進來,“隔著老遠就聽見陛下在發脾氣,這是怎么啦?”
李治臉色有些蒼白,他因生氣而氣喘吁吁,沒搭理武媚娘。
武媚娘看了一眼散落得滿地都是的奏章,瞪了周圍的太監宮女,怒斥:“還愣著作甚?收拾干凈!”
太監宮女們立即開始動手。
武媚娘上前扶著李治,“陛下,您的身體才剛剛好一些,不能生氣!”
李治心里很清楚,大臣們彈劾李敬玄的事情肯定會被武媚娘知道,或者她其實早已經知道了,瞞著也沒有意義,當即說道:“你不知道,李敬玄那老匹夫回來了,這兩天竟然還去中書省處理政務,卻不進宮來覲見!擺明了他的病就是假裝的,回來了還不按制覲見,他要上天不成?”
武媚娘立即撿起一本奏章看了起來,裝作很生氣的樣子:“這李敬玄也實在太不像話了,枉費陛下這么多年恩寵與他,他卻倚老賣來,實在不當人子!陛下,臣妾以為此風不可漲,必須要嚴懲!”
李治扭頭:“你的意思是?”
“發配三千里,讓他去崖州思過!”
李治聞言皺了皺眉頭,“如此懲戒太過了吧?他年輕時就跟著朕,當了這么多年的宰相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打了兩次敗仗,卻也不能完全否定他的功績!朕估計啊,那兩次敗仗讓他腦子不太好使了,這樣吧,貶他去做衡州刺史吧!”
武媚娘也不好再說什么,嘆道:“陛下仁厚!”
這時一個太監快步走進來稟報:“啟稟陛下,將作大匠曹崇仁求見,說將作監發生重大失竊案!”
李治神情一凝,當即揮手:“快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