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好像有些模糊,不知道是相隔太久,還是人本身就會忘記一些沉痛的東西。
在強大的外界壓力下,辜雀的靈魂常常被清肅一空,變得純粹。
但這種純粹無疑是可悲的,因為他只是掩蓋了一部分事實,只是一個人在騙自己。
其實時間過得并不久,但當那一雙眼睛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辜雀一直很擔心韓秋的狀態,她本就是重傷之軀,艱難留得一絲性命,不留神雀,卻直接又沖向葬古。
這是一個什么地方啊?這幾乎是世間最可怕的煉獄,碎亂劍尊堂堂次元之境,幾乎破碎因果,卻僅僅只活了十年。
她重傷之軀,又去了這樣的煉獄,豈能不讓人擔心。
而關鍵在于,她的破妄之瞳為什么會來保護自己?這一直是她最后的底牌,她給了自己,她又如何了?
辜雀一直沒有時間來找她,可既然看到了這個世界,無論時間多么倉促,他都一定是要來找一找的。
或許,韓秋正在等自己,她需要自己這個丈夫。
一個不稱職的丈夫。
她也多次說過,要自己去葬古世界找她,她會等自己,永遠。
辜雀想到這些話,心頭就有一種難言的痛楚,這句話意味著什么?以韓秋破妄之瞳來說,她應該是看到了什么才對。
辜雀的心開始急迫,他渴望見到韓秋,比任何時候都渴望,他決定這一次一定要帶她走!
無論她是否反對,這一次辜雀不敢讓她一個人留下。
在一起這么多年,兩人生生死死,互相付出性命,兩心相知,辜雀知道她心頭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從來沒有對她有任何約束。
可這一次,他一定要約束。
就讓自己動用一次丈夫的尊嚴吧,韓秋會聽自己的,會跟自己走。
他找尋著每一寸土地,偶爾會見到一些破碎的金屬殘軀,他心驚肉跳,總覺得心頭有一股莫名的悲意。
他越來越急,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對勁。
“這是葬古世界?”
石川的眉頭皺得很緊。
石御點頭道:“整個世界唯有金屬,而且充斥著各種古怪的氣息,這些氣息極具腐蝕性,恐怕連不朽都要難以承受,這是葬古世界無疑了。”
隕落宮主疑惑地看著辜雀,雙眼微瞇,瞳孔一縮,沉聲道:“那小子到底在找什么?怎么這般急迫的模樣?”
落風沉聲道:“不清楚,且看這廝需要干什么。”
而此刻呢辜雀呢,他依舊在瘋狂尋找著,甚至刨著一堆堆廢墟。最后他實在沒有辦法,實在心慌,終于拿出了兩顆藍色的眼珠。
當這一對眼珠出現在天地之間,一股別樣的氣息忽然出現在了天地之間,四周眾人隨著辜雀停下,皆愣愣看著他。
辜雀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制住內心的急躁與不安,喃喃道:“鏡花水月。”
鏡花水月之術使出,天空頓時出現一個大圓,將這個地方之前的天地完全展現出來,一個身穿灰衣的身影頓時出現在了虛空之間。
那是一個身穿婀娜的身影,她雙眼散發著藍光,身體幾乎已是金屬,與一群古怪的金屬生靈大戰著,很艱難,但最終還是取得了勝利。
他深受重傷,她一直喘息著,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出現在辜雀的心底,讓他無法冷靜,讓他確定韓秋就在這里。
他刨動著每一寸廢墟,每一寸金屬,雙眸血紅,近乎發狂。
他或許也在低吼,也在喘息,如此猙獰,如此不可理喻。
藍月眉頭皺得很緊,她見過辜雀很多次,她總是覺得這個人心計極深,實力超強,韌性十足,總是打不敗,滅不了,但她沒有見過辜雀這種狀態。
可是辜雀心頭實在太急了,韓秋就如同他的命一般珍貴,他太害怕韓秋出事。
只是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與自我的意思并不符合,遺憾總是會伴隨著命運緩緩到來,而辜雀自我認為,自己的命運終究不算是幸運。
所以他終究是沒有找到韓秋,甚至,他已然感受到了韓秋的氣息,但始終無法找到。
隕落宮主沉聲道:“辜雀,你別忘了我們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們耽誤不起。”
不只是隕落宮主,還有其他人,還有很多人在催自己。
他又何嘗不知道事情的復雜,可是在韓秋面前,宇宙又算得了什么?
他所作的一切從來不是為了宇宙,只是為了自己的親人而已。
若是韓秋有事,他做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所以他并沒有理會,他一直尋找著每一寸廢墟,他掀翻山河,毀滅廢墟,在一個天翻地覆的場域,終于停住了自己的身影。
他的面目幾乎呆滯,看著那一堆廢墟,幾乎已入了迷。
藍月忍不住道:“辜雀,你到底怎么了?”
辜雀喃喃道:“我的心掉了,掉在了廢墟之中。”
“什么意思啊?你在亂說些什么?”
辜雀看著下方,目不轉睛道:“我感受到了她的氣息。”
他說完話,右手一揮,直接將廢墟完全顛倒了過來,于是,一具殘破的軀體終于顯露出來。
她就在廢墟之中,她是那般黯淡,那般殘破,藍色的身軀早已黯淡,身體早已沒有了溫度,那么冰冷,冰冷如辜雀的心。
辜雀看著那一道婀娜的身軀,忽然大笑出聲,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
“這小子瘋了。”
隕落宮主忍不住大喊出聲,石川雙眼微瞇,卻是已然忍不住想要出手。
石御一把伸出右手,攔住了他,沉著臉搖了搖頭。
他當然不是怕辜雀,當然不是可憐他,他只是覺得此刻出手反而會惹怒辜雀,因為辜雀此刻的狀態太奇怪了。
而辜雀依舊在笑,笑得肆意無比,眼淚滾滾而流,他終于走了下去。
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一道金屬的軀體是如此殘破、如此僵硬、如此冰冷,卻又如此婀娜。
她曾經是那般鮮活啊,她曾站在自己面前,舉起右手,于暗巷中擋住驚世一道。
她曾舉起神蠶紗,口吐鮮血,為自己遮風擋雨。
她也曾很可愛,故意穿著潔白的衣服,那么小的衣服勒在身上,侃侃而談,說:“天地何小,我心何大?”
她曾說要自己去找她,說一直等著自己,永恒的等著。
她現在就在這里,靜靜地躺著,靈魂早已碎裂。
辜雀就在那廢墟之中,重重跪了下來,將她冰冷的身軀抱起,貼在了自己的心口。
自己的心啊,是那般炙熱,她的身體啊,是那般冰冷。
“如果有一天我要殺你,你一定要殺了我!”
“你知不知道,我不殺人,我就會死!”
“我要留下,所有人都不能幫你,我一定要幫你的。”
辜雀想到了很多話,想到了一幕幕往事,他的心碎了,他的靈魂近乎破裂,他終于懷疑起了自己這一生的選擇或許真的是錯的。
他痛楚不堪,甚至后悔,恨不得一切重來。
誰都不知道韓秋對他有多重要,誰都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他做了多少,那每一次生與死的離別啊,那一句“能殺我者唯你耳”啊!
他像是瘋了,他將生機渡入這冰冷的身軀,所有的生機,他竭盡所能,他不顧一切。
整個葬古世界都在變化,天地都在開裂,無數的生機匯聚成海,全部朝韓秋的身體涌去。
他從未體會過徹底失去女人的痛苦,他如今體會到了,這是一種無邊的遺憾。
他或許是瘋了。
藍月看著辜雀,忍不住喃喃道:“你別這樣,她已經死了,魂魄已散去很久了,你真的不要這樣。”
她看到辜雀這個樣子,莫名心痛得很,或許這就是愛的力量?
她不明白這種感覺,她只是覺得自己也很難受。
而辜雀依舊不停,他瘋狂渡入生機,甚至燃燒自己的生命之力。
他迅速變得蒼老,甚至行將就木。
他的心像是沒有了,因為他看到了韓秋的眼眶,哪里沒有眼睛,只是一片空洞。
“鏡花水月。”
他的聲音在顫抖,但天空之中的大圓卻詮釋了一切。
“原來這一戰我輸了,但我不是輸給你,而是輸給了其他人。”
“十死無生之局,夫君,無人可以助你,但我可以。”
“我來這里,就是為了有一天,我可以助你,讓你不是孤軍奮戰。”
“去吧,去幫助他,這是我來這里的意義,如今我做到了。”
“夫君,只要我活著,誰也不能殺你。”
“沒有了他,我的獨特又給誰看?”
辜雀看到了一切,不只是他,藍月也看到了一切,她不敢想象這是什么感情,難道這就是愛嗎?
連生命都可以舍棄?連最珍貴的眼眸都可以挖出?
她愣住了,她無法理解,但卻覺得心很痛,就如同辜雀那般。
但辜雀近乎麻木,因為他看到了最后的畫面,聽到了那一句話:“現在沒有人可以救我,但...無論我被埋葬多久,我的夫君,都能將我從大地深處挖出。”
辜雀抱著她的身體,喃喃道:“就算是萬界崩碎,天地坍塌,我也一定會救活你。”
“韓秋,你所受的一切委屈,我都會十倍百倍的為你討回。”
“無論是誰殺了你,我都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辜雀白發飄舞,眼中是殺意足以驚破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