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雀星依舊人滿人患。
如果說道宮已經是這片寰宇的主流，那神雀星則是上個時代殘存的榮光。
這里沒有什么頂尖的強者，只有一群孤獨的老人和一群初出茅廬的年輕人。
老人對神雀有著充足的了解和懷念，年輕人對神雀有著足夠的向往與好奇。
陣道之祖和兵祖走在這里，面色卻很古怪，他們經歷的已經夠多，卻很難理解如今的這里。
“沒有統治者，沒有貴族，也沒有所謂的管理者，但這里就是如此和平，每一個人都充滿了向上的力量。”
兵祖沉聲說著，看著四周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們大多都是年輕人，談論著武道，談論著未來的路。
陣道之祖道：“或許這就是神雀留給這里的東西吧，永遠相信希望，永遠堅韌不拔。”
兵祖道：“這五千年來，道宮用盡全力想要打造出一個繁華到極致的中心星辰，他們成功了嗎？”
“要看怎么理解。”
陣道之祖頓了頓，又道：“在我看來是不成功的，是有那么幾個星辰，武學興盛，強者如林，到處都是懸宮，到處都是高樓，無數的門派，無數的神朝，但那里像是一潭死水。”
“是啊。”
兵祖嘆息道：“武學興盛，原因卻并非熱愛，而是因為利益，都想出頭，都想往上層社會走，殘酷而可悲。但是你看這里，我查看過其中一些人的想法，他們大多是對武學熱愛，對道的追求，還有對真理的堅持。”
“他們腦中想的最多的不是名利，而是道的領悟，是對世界的看法，對枯寂的摸索。他們不單單渴望自己突破，也為會別人的突破而開心。”
陣道之祖停了下來，喃喃道：“為什么會這樣？這里的人沒有私欲嗎？”
“沒有私欲，那是佛門中人。”
一個懶散的聲音響起，一頭白虎已然緩步走來。
四周的修者似乎都認識他，一個個都叫著虎爺，對他似乎很尊重。
陣道之祖皺眉道：“你是天眼虎？”
天眼虎笑道：“嗨呀，這么大的人物都知道我天眼虎的存在，當真有點榮幸啊。”
他終于靠近，緩緩道：“這里的人嘛，當然是有私欲的，但私欲和大義沖突嗎？其實不沖突的嘛。因為私欲本就建立在大義的范疇之內，在基本的普世價值觀下，去實現自己的私欲，這叫消極自由。”
兵祖道：“你的意思是，他們會通過正當的手段，去努力實現自己的私欲。”
“每個地方對于正當的理解并不一樣，就比如說在某些地方，強者為尊，殺人越貨也是一種正當行為，本事越大越受人尊重。”
“在神雀，并不是這樣的。在我們這里，更看重一個人的品格。”
兵祖皺眉道：“據我所知，你的品格并不怎么樣，為什么也挺受人尊重的樣子？”
天眼虎表情僵住，長大了嘴，把臟話忍住了。
畢竟眼前是惹不起的大佬，不是其他小嘍啰。
他咬牙道：“不說這些，你們兩個來這里是做什么？要搞破壞直接一掌滅了便可，不必親自登臨吧？”
陣道之祖道：“不必這么敏感，隨意走走罷了，這里挺好。”
天眼虎表情古怪，喃喃道：“你們至尊都怎么了，幾天來好幾波了，加起來得有二三十個了。”
兵祖和陣道之祖對視一眼，卻是不禁一嘆。
原來他們的心情，也正是其他至尊的心情。
再看一看這片世界吧，它最終將要消失了，即使道祖鴻鈞創造了奇跡，觸碰到了大衍，這些也完全都變了。
而此刻，遙遠的地球正是深夜。
星辰漫天，燈火耀眼。
辜雀就站在自家的陽臺上，看著這繁華的城市。
眼過之處，皆是人間百態，這個世界上的生命，又有誰能想到，地球只是這浩瀚大千寰宇的塵埃。
他緩緩道：“鴻鈞的決定沒有問題，以他的路來說，現在做出這種決定是很明智的。”
耆老在背后看著他，咬牙道：“你想說什么？”
辜雀一笑，道：“只是他的路錯了。”
“辜雀，你有什么資格說師尊錯了？你了解大衍嗎？師尊跟大衍斗了幾百億年了。”
辜雀道：“鴻鈞只知道枯寂來自于大衍，所以一心想要毀滅大衍，但是他卻沒有真正去想過，若是沒了大衍，這無數個寰宇會怎樣。”
“他當然想過！”
耆老大聲道：“師尊說過，只有滅了大衍，世界才能真正由生命做主，才不會有無盡的劫難和永遠存在的枯寂。”
辜雀回頭，深深看了耆老一眼，道：“他說得沒錯，但是他卻沒有想過，生命主宰世界，真的是好事嗎？這一種主宰，是所有的生命在主宰，還是就那么一兩個強者在主宰？”
耆老一愣，隨即道：“你什么意思？”
辜雀道：“當大衍不在，變數也就不在了，一切就都將死去。”
“變數不在了，一切就將死去？辜雀，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辜雀并不解釋，只是對著他淡淡一笑，道：“明天，你就可以離開了。”
“嗯？”
耆老倒是沒想到辜雀會這么說，他不禁道：“你肯放我走？”
辜雀道：“明天我要參加高考，沒時間看住你，我相信除了我之外，其他人也很難攔住你。”
耆老冷笑道：“你不怕我回去直接告訴師尊，他會殺了你。”
“何必多此一舉？”
辜雀緩緩一笑，道：“明天，我親自去找他。”
耆老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因為他看不出辜雀死而復生之后，到底到達了什么境界。
會不會，已經是萬道鴻蒙至尊了？
不！絕不可能！
可是他在死之前，就已經觸摸到那扇門了啊。
耆老的心很亂，不知為何，他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恐懼感。
而此刻，在道宮之中，鴻鈞深深嘆了口氣。
他看向背后眾人，道：“耆老還沒回來？”
“還沒有。”
一眾至尊面面相覷。
“唉，估計是華夏文明的巨頭并沒有那么好溝通。”
鴻鈞嘆了口氣，道：“但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戰斗的動靜傳出來，只是我沒有時間了啊。”
一個至尊不禁驚道：“是出什么事了嗎？”
鴻鈞道：“我感受到了大衍在波動，或許是有嶄新的變數誕生，我們的計劃必須要提前了，所以把你們都找來，說一下這個事情。”
“我打算，六個時辰之后，便毀滅大千寰宇。”
兵祖臉色劇變，駭然道：“什么！六個時辰！再快也不至于這么快啊！”
陣道之祖也道：“是啊，太快了，這件事才決定幾天的時間。”
四周各大至尊也都紛紛出聲。
道祖鴻鈞搖頭道：“不，不是才決定幾天，而是在許多億年前，我就已經決定了。”
“這一次，我感受到大衍的波動極大，它似乎也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生死威脅一般，我第一次感受到它如此劇烈，這說明我們的計劃，是有成功的幾率的。”
“它在調整一些東西，或許在生產變數，企圖干預我們，所以我們不能再等了。”
說到這里，他看向眾人，蒼老的臉上滿是皺紋，嘆聲道：“我何嘗不知道你們留戀這個世界，這畢竟是個美好的時代，好像在給人一種希望，但我想告訴你們，這些希望是假的，是虛妄。”
“事情越晚，變數越大，我必須要避免變數的發生，所以直接提前吧。”
“這對于大千寰宇來說，只是早死幾年而已。”
兵祖道：“可是”
“沒有可是。”
道祖鴻鈞看向兵祖，道：“楚項，我知道你對許多事有著不滿，但沒有意義了，知道嗎？我們的敵人是大衍，那是難以想象的浩瀚存在，我們沒有妥協的余地，我們只能滅了它，才有可能讓世界出現嶄新的生機。”
“還有諸位，你們心中想的是什么我都清楚，我也是從九五至尊過來的，我也曾經像你們一樣，渴望給這個世界帶來希望。”
“我經歷了第三紀元的崩潰，第四紀元般若誕生了，我們并肩戰斗，第五紀元原道之祖誕生了，我們已經并肩戰斗，然后呢？結局是什么？”
“每一個紀元！都徹底崩滅了！”
“這就是現實。”
眾位至尊呆滯在原地，他們無法反駁。
他們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就是不甘心啊，真的要以毀滅的代價，來換取新生的希望嗎？
鴻鈞道：“去吧，都離開吧。我本來決定立刻動手的，但我還是選擇在六個時辰之后。”
“這六個時辰，是給你們處理自己私事的時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而我，需要在這六個時辰中，寫一封信出來，一封給大千寰宇所有生命的信。”
“我要給他們說抱歉，他們把我當萬古最強者，而我卻無力保護他們。”
“諸位，你們誰又懂我的心情？”
“慢慢凋零，還是破釜沉舟，你們會選哪一個？你們也一定會選后者的，當初神雀，也是選擇的后者。”
他負手而立，緩步走出道宮，留給眾人一個蒼老的背影。
“寰宇何其浩瀚，誰能懂我？沒有人懂我。”
“為了希望，我近乎成了一個無情的機器。”
“這是我身為道祖，應該做的事，我不在意遺臭萬代，我只在意，世界還有沒有以后的萬代。”
“如果有，我再臭都無所謂。”
道祖鴻鈞似乎在自言自語，也似乎在說給眾人聽。
但眾人都明白，他的確是一個很有擔當的強者，以他的修為，他完全可以在各大寰宇之間游走，世界一個一個毀滅，與他都沒有關系。
他選擇留下，選擇直面大衍。
正如他所說，他是道祖，他做他認為自己該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