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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三四章:醒悟的魏忠賢

  望著田爾耕飛奔而去的背影,魏忠賢錯愕的表情慢慢收斂平靜了下來。摸摸手邊的黃緞卷軸,魏忠賢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若是陛下未去,田爾耕焉敢如此無理。

  就像現在,只與雜家消磨了這小半刻時光,田爾耕多半已覺得,欠雜家的人情已還,雜家還該感激涕零才是。

  可雜家的人情就這么廉價,這么容易還?

  田爾耕他大概還不知道吧,崇禎陛下可也是雜家看著長大的。

  魏忠賢望著眼前已空無一人的座椅,眼睛一陣亂轉,嘴上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督公,您還真在這里。”

  高起潛驚喜的叫聲打破了魏忠賢的遐思。

  幾步從門外沖了進來,高起潛看都不看魏忠賢手邊的黃緞卷軸,只是滿臉堆笑的同魏忠賢說道:“督公,我家殿下交代,本次大赦,所有犯官一律不赦。我家殿下請您一定盯著他們把這條寫入明發詔書,可千萬別漏下了。”

  聽到高起潛一口一個‘我家殿下’,魏忠賢嘴角不由一陣抽搐。直到聽完高起潛的全部傳話,魏忠賢心中才重又安穩下來。

  看來信王,不,是崇禎陛下已接到了詔獄的消息。崇禎陛下看來還不愿強壓于他。

  崇禎陛下這是想用遇赦不赦,來換取他對詔獄東林黨人的放手。那他還要再繼續堅持嗎?

  魏忠賢看著手邊的黃緞卷軸一時有些發呆。

  “督公,”看到魏忠賢一時的權衡不下,高起潛又向他湊近一點,低聲說道:“督公,我家殿下讓我給您帶個話。”

  高起潛面容一肅,意味深長的說道:“魏大伴,人不是不能殺。只是,要殺也不能在暗中處刑,必須得明正典刑才是。”

  “明正典刑”

  魏忠賢喃喃的重復著這幾個字,心中忽然對信王的想法多出了幾分了解。

  按信王此言,信王并無死保東林黨的意思。只要他能把東林黨人的罪名釘死砸實,就能將他們公開的明正典刑。

  先不管信王此言是真是假,信王能拿此言來向他私下解釋;作為一位即將登基的陛下,信王對他已經算的上是恩寵備至了。作為奴才他可不能不知好歹。

  想到此處,魏忠賢起身恭敬的向高起潛回復:“都是老奴做的不好,一點小事還勞崇禎陛下掛心,真是該死。

  高公公,請你代老奴先回復崇禎陛下,就說老奴謹遵圣諭。老奴落實好詔書后,會即刻入宮,親身向崇禎陛下請罪。”

  “哈哈,”高起潛開口打了個哈哈。

  第一次聽到魏忠賢用如此謙卑的語氣說話,高起潛心頭大暢。他費勁心力才勉強鎮定下心神,壓抑住了心頭的喜悅,只開口打了個哈哈。

  “哈哈,魏公公既已領會我家殿下意思,那小的就再不久留。小的這就回去回復我家殿下。”言語中,高起潛轉頭就走。

  再不走,高起潛害怕自己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眼前這可是權傾朝野數年的九千歲魏忠賢啊!

  想當年,他在魏公公面前,那可是連話都不敢說一句。即便后來信王開府,他作為信王府的首領太監,也依然同魏公公完全不在一個層次,每次見到魏公公也只有回避打躬的份。那時,他何曾想過會有這么一天?

  爽,太爽了!

  一想起魏公公那從未見過的恭敬姿態和從未聽聞過的謙卑語氣,高起潛就如三伏天一氣飲下一大杯冰鎮酸梅湯,整個人那是從心里到毛孔全都透著一股舒爽。

  強忍著笑意,直到上馬跑出了老遠,高起潛才爆發出一陣再也忍不住的開懷大笑。

  我家殿下就要登基了,雜家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眼看著高起潛來了匆匆又走,魏忠賢無力的坐回到椅子上。

  方才高起潛的姿態魏忠賢一直感覺很眼熟,只是一時他想不起曾在哪里見到過這種內蘊的驕傲。

  高起潛匆匆離去的背影,突然讓魏忠賢醒悟了過來。

  那個背影和六年前他,是多么的想像啊!

  那一年,他的殿下也即將登基,他也是內蘊了無比的驕傲。

  那時的司禮監掌印太監還是他不敢直視的老王安。

  要不是老王安因在移宮案中惡了他家的殿下,也許他還沒這么快登上督公的位子。

  想到當年的往事,魏忠賢深深嘆息一聲。

  這才幾年啊,輪到高起潛這種后輩在他面前驕傲的自稱‘我家殿下了’。

  高起潛多像當年的他,他又多像當年的老王安啊!

  不對,魏忠賢眉頭一挑,一下坐直了身體。

  崇禎陛下即將登基,他的身后現在可有一群人在盯著他的位子。沒有了天啟陛下的恩寵,他要是再擺不正自身的姿態,那他還真隨時都有可能像老王安一樣,被崇禎陛下踢出皇城。

  一想到老王安離宮后那凄冷的死法,魏忠賢渾身毛孔都是一縮。

  老王安就是自覺與外廷的東林黨關系親密,根本不把天啟陛下放在眼里。這才惡了陛下,最終被陛下趕出了宮。

  老王安的前車之鑒在前,他可不能再步老王安的后塵了。

  顫抖的雙手輕輕撫摸著面前的黃緞卷軸,魏忠賢眼中露出難舍的光芒。

  “陛下……”

  嗓子里低低的嘶喊一聲,低下頭,魏忠賢喉頭就是一陣無言的哽咽。

  過了片刻,魏忠賢幽幽的抬起頭來。只這片刻之間,他的雙眼就已布滿了血絲。

  陛下已去,崇禎陛下是陛下最親的兄弟,以后效忠崇禎陛下就是效忠陛下。

  今世還從未達到過九千九百歲高度的魏忠賢,腦筋清醒的下定了決心。

  他要像效忠天啟陛下一樣效忠崇禎陛下。今后,陛下的心情就是他最高的意志。

  雙手一把抓起黃緞卷軸,魏忠賢迅猛的站起身來。他用力之猛幾乎把身后的椅子帶倒在地。

  不顧身后搖晃的椅子,魏忠賢扭身沖出了房門。

  沒有時間再浪費了,他要第一時間把天啟陛下的遺詔送到陛下手中。詔獄中的東林黨人死也罷、活也罷,全都交于陛下定奪。

  他魏忠賢就是陛下的一條老狗。陛下讓他叫他就叫,陛下讓他要咬他才會咬。

  當年他就憑這一點忠心混成了東廠提督,沒理由現在他會輸給那些后輩。

  畢竟,陛下也是他看著長大的不是?

  買定了就離手。色子既已擲下,管他是大是小。

  心中燃燒起熊熊烈焰,魏忠賢緊握黃緞卷軸打馬如飛,向著皇城疾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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