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安仍舊饑腸轆轆,但他還是選擇什么也不吃,哪怕他已經輕而易舉的混入獅子人的小鎮,并且眼前就是唾手可得的那些聞起來還蠻不錯的食物。
甚至于他都停止了飲水。
他對于眼前這一切都充滿了深深的警惕,生怕這是一場虛無的幻影。
獅子人來來去去,他們放牧種田,也經常會其他地方牽回來大量的人類奴隸,但這非但沒有讓慕少安感到安心,一切反而更加虛幻了。
因為他知道費薩爾在做什么了,這也是臨行之前,那個老清潔工給出的十八種可能之一,也是最糟糕的一種可能。
那就是――費薩爾在創建文明。
文明是一種武器,一種非常強大,且具有極強韌性,極強侵染力量的武器。
所以病毒種族才會要來人類這里掠奪人類文明,因為這種力量實在是太神奇。
當別人還在茹毛飲血,你的族群已經可以鉆木取火,編網捕魚,燒制陶瓷,所以你的族群永遠能占據制高點。
當別人還在重復你的祖先的老路,在荒野里游蕩覓食,你的族群已經可以在溫暖適宜,土地肥沃的地方定居下來,居住在溫暖堅固的房屋里,有體面的衣服,懂得了什么叫美麗,懂得了什么叫禮儀和美德,創建了文字,有了優美的詩歌,人口在繁衍,一切都變得繁華起來,這個時候你有資格對著那些野人,聲稱他們是蠻夷。
文明在一點點進步,一點點升華,最終會體現在各個方面,而各方面的優勢又會反過來讓整個文明更加強大。
所以這些看似飄渺虛無的文明構成,本身就是無上的神器。
這個時候已經無所謂捕捉劇情,搜索豬腳,截取他的氣運了,因為費薩爾的野心太大,他竟是很有可能要演變數千年的文明進化的過程,而這場文明演變的勝利者也許是人類,也許是獅子人,也許會重演蒸汽時代,工業時代,信息時代,也許會截然走上另外一條路。
但不管怎樣,他都是最后的勝利者。
沒有人可以阻止。
趁著夜色,慕少安偷走了一支獅子人制作的粗糙木矛,然后默默地來到荒野,挖了個坑把自己和骨矛還有背包什么的埋了下去。
一動不動,不吃不喝,甚至也停止了呼吸,但他仍然還活著,因為他原本不屬于這個游戲世界,這個世界的規則既無法約束他,也無法懲罰他,但是會誘惑他。
這也是他一直堅持不肯吃這個世界的食物的原因,亞當和夏娃因為偷吃了一個蘋果,就徹底沉淪了,他現在哪怕吃一口這個世界的任何食物,也必將沉淪。
但這個沉淪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沉淪,而是迷失,是遺忘,鬼知道那費薩爾把時間調到多快?這終究只是一個游戲的世界。
就這樣,慕少安看著日出日落,看著春來秋去,寒來暑往,看著獅子人的部落在不斷發展,看著他們的軍隊在集結,看著他們與人類軍隊之間的廝殺,偶爾幾十年獅子人大獲全勝,抓回來的全是人類俘虜,偶爾幾十年卻是人類的軍隊強大無比,他們沖到這里,摧毀了獅子人的城市,村莊,然后在更邊緣的地方修建起巨大的長城。
這種浩大的防御工事,似乎是所有文明發展到一定程度后不約而同采取的措施。
繁衍生息,戰爭摧毀,你來我往,一次又一次的輪回。
慕少安餓極了,但他仍然還活著,他幾百年前從獅子人小鎮里偷出來的那支木矛也沒有腐爛,而是發芽生根,從一開始的小小幼苗,逐漸長成了參天大樹。
樹根虬結,密密麻麻,深入地下,樹干偉岸,枝葉繁茂,也同時代替了慕少安的眼睛,讓他可以繼續以一種旁觀者的位置觀察這一切。
不止一次,這棵參天大樹被砍伐掉,樹枝被堆在一起燒成灰燼,樹干被做成家具,房屋的梁柱,或者干脆是做成了攻城車,以及武器。
甚至有許多次,這棵大樹被連根挖起,因為在這個位置上要修建一座華麗的宮殿。
這是很奇異的經歷,慕少安發現他已經與大樹合為一體,以至于他寄身的筆直樹干目前就成了這座宮殿的一部分。
又是日出日落,春去秋來,這座華麗的宮殿里上演了一幕幕悲喜劇,宮殿的主人也走馬燈一樣換了一茬又一茬,無辜者的幽靈,陰謀者的竊笑,殘暴者的猙獰籠罩在這里,終于,又是幾百年過去,一把大火燒透了整個天空。
原本的繁華,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長風卷過,野鬼啾啾。
而慕少安則還躺在大地之下,那棵樹木的根莖扎的有多深,他似乎就能堅持多久。
當小樹發芽的時候,
獅子人從人類手中重新奪回了故地,時間已經是隔了上千年,但是這一回慕少安發現了一些不同。
獅子人變異了。
他們變得更加強大,更加野蠻,更加擅長于戰斗,甚至丟棄了一千年前他們祖先還保留著的放牧種田的習慣,他們只是為了戰斗而生,為了戰爭而生,眼眸里面不再有智慧生命所特有的靈光。
于是慕少安知道了,費薩爾終于開始動作了。
話說他費了這么大的力量,重演文明發展的經過,可不是為了發展出和地球人類文明一樣的結果的,他要的是殺戮,一種純粹以殺戮,掠奪,摧毀為本源的文明。
或者更準確地說,他是在這個巨大的實驗室里面,用培養皿培養一種新型病毒,專門用來吞噬地球人類文明的病毒。
或者是被他用來獨霸天下,唯我獨尊的武器。
于是在又仔細觀察了五十年,確定萬無一失的時候,慕少安才終于決定可以動手了。
他不認為費薩爾還在使詐,游戲里的一千年文明發展雖然和現實來講不值一提,但其所耗費的資源卻是個天文數字,費薩爾就算再準備充分,也經不起這么耗費。
所以他應該已經在是準備放手一搏,在這個時候出手,才能打在他的七寸上。
而且這個時候,由于資源消耗過多,費薩爾也早已無法維持最初那樣的偵查。
做出了決定一切就簡單了,慕少安早已經選擇了好了目標。
于是在一個漆黑的夜里,他就有些遲緩地從土里鉆了出來,這個過程乍一聽覺得很神奇,但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不兼容,他利用不兼容這個方法,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度過了這一千年。
而且他不是沒有收獲,費薩爾把這個游戲世界的本源看得極其嚴密,絕對沒有下手的機會。
可是慕少安卻是通過了另外一種方法獲得了這種世界本源,那就是見證文明的誕生和毀滅。
當初他故意從第一代獅子人那里偷出來的一支木矛,就是最佳載體。
人常說先祖有靈,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如果一件器物,從一千年前的老祖宗手里就在使用,然后一代代子孫傳下來,本身就會具備一定的靈性。
何況慕少安故意讓這木矛生根發芽,不斷參與,經歷,從頭到尾地旁觀著整個文明的興衰勝敗,這支原本很粗糙,很簡陋的木矛里面承載的東西可就不得了了,也許這里面承載的不是世界本源,但絕對是能夠與世界本源抗衡的。
話說,如果一個病毒在地球上能夠從先秦時代一直潛伏到民國時期,那么他的存在不敢說是無敵的,但至少也得是ss級的存在。
這就是滄海桑田的威力。
當然,沒有病毒能夠堅忍那么長時間,殺毒獵人和清潔工也不是吃素的。
而這事情輪到費薩爾身上,就看出他的底蘊不足了,沒有足夠的人手來巡視,所以盡管他算無遺策,機關算盡,還是讓慕少安安然地潛伏了整整一千年。
可以說到現在為止,慕少安只要有這支木矛在手,就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當然他不會輕易浪戰,在沒有確定萬無一失之前,他還是寧可繼續慫下去。
在不遠處,有一個人類戰俘營,這里當然不用想什么日內瓦公約了,事實上這些人類戰俘之所以能夠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變異的獅子人需要用他們的性命來給小獅子人來一堂生動的戰斗課程。
戰俘營里的戰俘會被發放給一點武器和一套破爛的皮甲什么的,然后與小獅子人一對一,或者是二對一的展開對決,就像是一場殺戮試煉。
夜色中,慕少安用了一分鐘時間恢復了對身體各部分的控制,然后就如陰影一樣潛入到了看守嚴密的戰俘營之中,整個過程無人發現,沒錯,他決定以一個戰俘的身份正式切入這個世界。
如果說這整個游戲世界都是費薩爾弄出來的培養皿,那么獅子人則就是他希望培養出來的t病毒,這個t病毒需要不斷進攻培養皿之中的其他人類,然后吞噬進化,最終得到無敵病毒。
但如果在這個過程里,費薩爾耗盡大量資源培養出來的獅子人反而被擊敗了?
那他的整個計劃自然也就等于是破產了。
“你是誰?”
黑暗潮濕的地牢內,慕少安剛剛裝作躺下來,忽然旁邊就響起一個低沉沙啞卻非常警惕的聲音。
好機警啊!果然他來對地方了,那些獅子人如今都是崇尚殺戮,所以抓戰俘的時候,也都是挑選人類軍隊中最精銳,最強大的士兵來抓捕,以此來試煉他們的后代。
慕少安沒有回答,而是嘴角微微一揚,很快就發出了鼾聲,他很期待見到費薩爾這個老家伙痛徹心扉,怒不可遏卻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現在等于站在賭桌前把所有籌碼都一次性扔出去,所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他已經無法干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