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劍如其人,雪里的劍術風格傾向于通過快速且暴烈的連續斬擊壓垮對手——你可以說她無腦,但你也得承認她確實厲害。
而居合又名拔刀術,一般用來防備偷襲和暗殺,要求做到拔即斬,但主動施展時更像是在全神戒備。那在雪里看來,這種開局就往后一縮的姿態太過于軟弱了,毫無進攻精神,她不喜歡。
不過福澤直隆經驗可比雪里老道多了,捏了捏下巴并不這么認為。他又呷了口酒,瞇著眼仔細觀察著大女兒,表情若有所思,覺得大女兒好像突然陌生了一些——大女好像在努力克服心中的膽怯,她選居合是為了保證能夠萬無一失的應對對方的第一擊,不至于被一擊而敗。
當初在學校劍道場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么?那次比賽讓大女銳氣挫折到了這種地步嗎?
好像不僅是大女心志太脆弱輸不起的原因,最初判斷有誤?當初應該詳細問問的。
福澤直隆更加關注起了場中,而北原秀次有些不適應,除了補刀外,他還真沒砍過這種開戰就往地上一跪的。
他持著竹劍緩步逼近,但冬美只是低頭跪坐在那里,小手輕撫在竹劍劍柄上一動不動,宛若石雕——她甚至都沒看北原秀次一眼。
北原秀次猶豫了一下,沒有發動預讀技能,他對冬美是有極大心理優勢的,認為為了小蘿卜頭不值得讓自己忍受腦袋炸裂的痛苦,直接一個滑步前沖上就撲了上去,挺劍直刺冬美的頭面,速度快如閃電,聲勢猛如惡虎,而到了冬美身前卻毫無預兆的一頓,企圖利用速度突然變化帶來的錯覺先把冬美的劍騙出來再說。
居合只有第一劍威力最大,只要出了劍,對方跪坐在地上行動不便,門戶又大開,幾乎就是待宰羔羊了。
但出乎他意料,平時如同炸藥桶,不,平時如同自爆超人的暴躁蘿卜頭這次份外冷靜,面對他的虛招連小指都未曾輕動半分,依舊低頭跪坐在那里紋絲不動,竟然不上當。
戰術計劃失敗讓北原秀次有稍落下風之感,氣勢微挫,而且他是一個超級喜歡穩妥的人,見騙不出冬美的凌厲拔刀一斬也沒借勢硬沖,而是一個三角步就拐到了冬美的身后,舉著竹劍悄然無聲的就沖冬美后腦刺去。
這不是體育競賽,而是在模擬白刃搏殺,沒什么這里不能刺,那里不能踢一說。
他這一真下了手,冬美猛然睜開了月牙眼,憑著本能就擰身讓過了北原秀次的無聲刺擊,直接用跪姿挺身橫劈北原秀次的咽喉——她本就很矮,跪坐著更矮,北原秀次要刺她必須身子前俯,直接被她一擰身就突入了鍔后空門。
冬美準備了半天就是等這么一個機會,精神高度集中,在感覺上似乎雙方的刺擊揮砍同時成了慢鏡頭,北原秀次的刺擊正遠離自己,而自己的竹劍正一點一點逼近北原秀次的脖頸。
不過她小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小嘴依舊抿得緊緊的露著兩個小小梨渦。她已經開始正視起了自己的內心,北原秀次這個讓自己內心畏懼的男人絕對沒那么好擊敗——她還有后招,她用的是一刀流五典之一的“絕妙劍”變招,北原秀次重心在前,幾乎唯有回劍橫檔一條路可走,那時她就直接劈砍北原秀次的發力手,完成整個技法。
看了冬美這一劍,福澤直隆傷口一陣奇癢,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只覺這一劍無可挑剔,有些欣慰自己大女兒總算開始用腦子使劍而不是用爆脾氣了。
場中北原秀次一著不慎零點幾秒就落入了下風,有些出乎預料,但他心理素質極好,更是對小野一刀流的技法了解得非常透徹。
他也不恢復重心回劍格擋,反而破罐破摔,將整個重心前移加速下落,并且曲起手肘準備借著猛然下落的勢頭直接砸翻冬美,盡顯數百次白刃相搏血濺當場的豐富經驗,于劣勢中求勝機。
冬美在一瞬間判斷了一下形勢,發現“絕妙劍”后半截用不了了,北原秀次砸向她的速度超乎了預期,自己的揮砍目標成了他的腦后,而下半截竹劍進入殺傷范圍時自己應該已經被砸翻在地了——若是沒有面甲保護,應該是馬上會滿臉桃花開,直接失去戰斗力。
她迅速放棄了繼續攻擊的打算,直接向著一側滾去,讓北原秀次曲起的手肘失去了目標,而等身形略一穩,她終于開始進攻了,也不像以往一樣大喊大叫著增加氣勢,默不作聲直接回身向著重心過度失去身形極度不穩的北原秀次砍去,一時竟然把北原秀次逼得有點手忙腳亂了。
雪里在旁邊看得莫名其妙,撓撓頭奇怪道:“啊哩?姐姐好像又比以前厲害了,變得這么快嗎?這是怎么回事?”
福澤直隆還在一邊不停喝酒,他感覺雙方應對都沒問題,像是兩名高明棋手對局,隨意落子但卻能讓旁觀者覺得看得舒服。
場中冬美正施展小野一刀流的“金翅鳥王劍”技法,得理不饒人,趁著北原秀次攻破她居合后失了重心的良機,發揮積極主動進攻的精神,拼命用唐竹正劈持續不斷的向北原秀次砍去,逼他持續不斷格檔卸力,靜候時機準備突然偷劈他的小臂。
而北原秀次對她的技法了解的一清二楚,知道她想干什么,沉穩防守,總是不給她機會——他現在只能用小野一刀流的技法對抗冬美,以前那種拿著亂七八糟各流派技法大雜燴砸暈冬美的方法不能用,微感有點束手束腳。
冬美現在用的技法名字是有點中二,說白了就是連續向對手施壓逼迫對方犯錯的打法,也就是雪里和北原秀次交戰時用的戰術,只不過冬美是小太刀技細膩一些,而雪里用的是大太刀技更加狂暴一些——雪里習練的是大太刀,但她隨著年齡漸長身體發育,力量越來越大,又被勒令不準用金屬所制的刀械,只能對木刀層層加碼。這幾年下來,活活把大太刀堆成了野太刀,兩米半長,只能單挑,要是群毆掄圓了十有起干掉。
但冬美畢竟不是雪里,北原秀次略拖了拖便挨過了她鋒銳正盛的時刻,直接一記切落,強行用自己竹劍的強力部位切入了冬美竹劍的弱力部位,直接將她的竹劍擠到了一旁,破了她的唐竹連劈,而且毫不停歇,順勢就奔著冬美的腦門去了。
北原秀次切落的時機、角度以及力量都非常巧妙,如同身經百戰,有過無數次練習,讓福澤直隆大感驚訝——這一劍換了他也不敢說比北原秀次更好,攻防一體,幾乎可以稱得上完美無缺。
而冬美招一被破,優勢頓時又回到了北原秀次手中,但她內心毫無波動,眼看北原秀次的竹劍已經馬上要劈到自己腦門上了,馬上十分痛快的一屁股坐倒在地,抱頭就滾,把北原秀次的無恥實戰技法學了十足十。
她是那種非常嬌小的體型,這一但不把自己身矮體小當成了恥辱,不再怕別人笑話她了,愿意主動縮成一團,那真是小的不能再小了,竟然超出了北原秀次平時素振的習慣性控劍范圍,直接躲過了這臨頭一劍。
她根本沒當這次的戰斗對手是北原秀次,管他笑不笑的,她每一劍都是在揮砍自己內心的失敗陰霾,要砍碎的是內心深處北原秀次那雙冷酷無情的雙眼。
她開始發揮自身矮小的優勢了,不斷下潛攻擊北原秀次,不是用跪姿的“妙劍”、“絕妙劍”技法,就是用半跪姿的“獨妙劍”,把自幼苦練的成果展現得十足十。
她劍劍陰險,不斷從低處上刺北原秀次的咽喉,撩斬北原秀次的胸口,要不然就是橫斬他的大腿,剁他的大腳,而北原秀次不甘示弱,將“始于切落,終于切落”的一刀流奧義展現的淋漓盡致,來什么斬什么,攻防一體,逼得冬美不停變招,在地上滾來滾去。
高普通人,那是怎么打怎么好看,但兩個技法相差不甚遠的高手較技,不是片刻就分出勝負,就是會演變成像混混斗毆,你來我往場面難看。
真的認真相搏,不顧面子,那是從來不好看的。
眼下北原秀次像是開始進行一場大型打地鼠游戲,而冬美這只新鮮出爐的大地鼠卻感覺自幼以來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專注于手中的竹劍過,心神極度清明,發揮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實力,似乎潛力都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不管她是往地上一跪還是一滾,和北原秀次身高差都絕對超過半米以上了,而任何攻擊在多出了這半米距離的情況下,都足夠讓她反應過來,而且北原秀次攻擊她十分不習慣,很多養成的習慣都必須臨時改變。
他們之間的場面一時僵持了起來。
北原秀次連賣破綻,甚至用舍身技主動伸出一條手臂誘惑冬美來砍,但冬美視而不見,按自己的節奏來,不貪無欲,心如止水,似乎突然摸到了“奧義無想劍”的一點邊了。
雖然她落入了下風,招招都被北原秀次斬破,但硬是堅持著,硬是苦苦掙扎了兩分多鐘,數次被逼入險境竟然咬牙不肯認輸,又抱頭滾啊滾的,硬生生又滾出了險境。
雪里在旁邊觀戰,表情漸漸也嚴肅了起來。這樣的姐姐才是真正的姐姐!她有點蠢蠢欲動了,想和冬美打一場了,至于北原秀次,那肯定也得打,但在今天她覺得姐姐表現出來的戰意斗志更加頑強,更加讓人心生敬佩。
夏織夏紗兩個也情不自禁成了正座,不再小聲詛咒冬美被北原秀次橫著打豎著打斜著打各種打,而是專心致志看著場中——血怎么也是濃過水的,雖然她們剛挨了罰,但眼見親姐姐表現出了這種死斗姿態,本能就有些同仇敵愾,讓她們都有點想上去幫忙了。
當然,她們也知道不能去,只能把目光放在北原秀次的臀部掃來掃去,手上也緊緊抓著刺槍。
而春菜是最緊張的,忍不住用力攥著拳,最后竟然硬生生把秋太郎攥哭了——秋太郎才三歲多,根本就是在看熱鬧,猛然被三姐這么虐待肯定受不了。
他突然大聲哭了起來,而他和春菜的位置正巧離北原秀次和冬美極近。北原秀次不由自主就分心望了一眼,以免不小心傷到了孩子,但冬美卻完全沉浸在了她一個人的戰斗中——她始終是在和自己的內心膽怯搏斗——根本沒注意到哭聲,反而敏銳的發現了北原秀次的走神。
她一劍橫斬逼退了北原秀次,整個人從地上彈了起來,再次全力上段縱劈北原秀次,而北原秀次略失了先機,沒把握準確切落冬美的攻擊,只能再次被迫后退了一步,然后冬美終于發出整場戰斗的第一次咆哮——
“啊————!”
她像只憤怒的小老虎那樣咆哮起來,沉淀已久的氣勢像是火山一般爆發出來,小小的身形縮到了極致后直接舍身一搏,以一種決然的姿態向著北原秀次咽喉突刺而去!
有去無回,舍生敵必死,有他無我,有我無他!
給我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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