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北原秀次將壇子墩到了在純味屋門前臨時支的灶上,而這壇子佛跳墻已經算是用文火細煨了十八個小時了,正是色香味俱全的時候。
他將臨時灶的火力開大,讓這壇子佛跳墻重新沸騰起來,而福澤一家五姐妹除了雪里去醫院陪護了,其他人都在旁邊圍觀。
春菜仔細打量著壇子,而冬美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忍不住問道:“這真有用嗎?”
北原秀次把標價牌豎在旁邊,上面寫著“2899円/盅”。
冬美看看這價格,更是忍不住了,再次問道:“太貴了,我們還是先追求保本吧?”
北原秀次無奈的看了冬美一眼,這些話她說了一下午了,以前他還真沒發現冬美是個這么保守的人——這家伙心態其實相當敏感脆弱,容易患得患失,難怪總是大發脾氣。
他沖冬美一笑,盡量安慰道:“這已經是往便宜里賣了,也就咱們這店不行,要換了五星級的,這一盅不賣一萬八我寧可倒進垃圾桶。”
就沖這“中華第一湯”的名頭就值這個價,雖然主食材弱了些,沒真品那么高檔奢華,但北原秀次手藝擺在那里,而且還有技能助威,他確實覺得賣便宜了——主要還是為了打廣告,要不是為了恢復人氣,他才不選這么累死累活的一道菜。
你當地球第一吃貨帝國國宴用菜是開玩笑的嗎?
春菜在旁邊拉了拉冬美,輕聲說道:“大姐,別這樣!”
既然選擇了相信人家,那你就別跟在屁股后面總是表現出擔驚受怕的樣子了,那不是找著讓人討厭嗎?
北原秀次也沒再管冬美,開始輕輕揭開封壇的荷葉——這是個胖肚羅漢壇,以前裝著32斤老黃酒,也不知道哪位神仙運到日本來的,光這個壇子酒就花了他們不少錢。
冬美緊張的注視著北原秀次的動作,雖然北原秀次是做了個低配版的佛跳墻,選的食材沒貴到離譜的地步,但這一壇子也是福澤家一個多月的生活費,要是砸在手里只能自家吃了,她真得一口血噴出三尺遠。
一層一層的荷葉被揭開了,而香氣漸漸一絲一縷透了出來,首先離得最近的北原秀次忍不住先吞了口口水——很響,像是來自基因的本能,控制不住,唾液自然分泌了,吞下去總比流出哈喇子來要強吧!
其次是冬美,她被這股濃香一沖,也是猛然吞了一大口口水,而春菜緊隨其后,夏織夏紗最后跟上,好像在搞什么吞口水大賽一樣。
北原秀次手上動作沒停,聞著這股異香心中有些驚喜。
似乎是食神的眷顧中的小概率菜品等級提升被觸發了,效果竟然比預期要好很多,雖然這壇子“和尚跳墻”用的主食材品質很差,基本沒有滋補效果,但僅就味道來說,說不定和傳說級別的名廚比起來也不落下風。
這應該屬于可遇而不可求的極小概率事件。
而等荷葉完全揭開了,異香更加濃郁了,纏纏繞繞飄向了街上,各種食材完美融為一體的那種膩而不爛的奇異香味,混上了暖人酒香,直撲人面,直入心脾。
冬美沒話說了,而春菜驚疑不定。她見識有限,分不出廚藝高低,但這股子香味是騙不了人的,聞著這股子異香就連她都在猶豫要不要掏出三千円來嘗嘗了——北原秀次三個月前來打工時,手藝看起來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只隔了三個月差別這么大了嗎?
老爹常掛在嘴上的那種“有才能的人”竟然恐怖如斯么?
夏織夏紗這兩個沒心沒肺的吞著口水交換了個眼神,一起擠到了北原秀次身邊,齊齊媚聲道:“歐尼醬,好香呀,能不能給我們嘗一碗?”
這兩個小家伙天賦異稟,聲線酥得入骨,而北原秀次是屬于那種喜歡小孩子的人,對小孩子總是相當寬容的,聞言真拿著長柄大勺去掏壇子,準備給兩個小家伙弄一碗嘗個新鮮——雖然準備賣的,但自家孩子吃一碗算多大的事?這一壇子少說也要賣個一兩百盅,嘗一嘗不要緊。
冬美可沒他那么好說話,看著已經有行人聞著香味好奇的望了過來,回過頭來拖著夏織夏紗的領子就往門里拽,叫道:“賣剩下的給你們吃,現在都準備開店!”
春菜肯定聽大姐的,上前接過了北原秀次的長柄大勺,微微鞠躬道:“大將,請去廚房吧!”
北原秀次展現出了超級強勁的實力,她覺得必須展現出相對應的尊重,語氣中加倍客氣了三分,已經可以稱得上恭敬了。
北原秀次無語了,想了想不知道說什么好,最后也只好欠了欠身:“好,去廚房。”
他徑直去了廚臺后面,整了整料理服,戴上了廚師帽,而春菜也拿布巾包好了頭,表情平靜注視著店門口,準備給北原秀次打下手——純味屋重新開張了,二代目北原大廚親自掌勺。
“打擾了!”木村光彥輕輕掀起了門簾進了這家不起眼的街邊小店。如果不是路過時聞著太香而他本人也太餓,這種無名小店一般不會輕易涉足的——被同事看到他出入這種店有份,那可是嚴重問題,別人會認為他這個人脫離不了原生階層,沒格局成不了大氣候。
冬美依舊充任女招待,看到木村光彥進來猛然月牙眼一亮,心喜的仔細看了一眼他的衣著,發現對方著穿著高檔西裝,左胸口配著“八”字鍍金徽章,連忙沖上去直直一個鞠躬,大叫道:“歡迎光臨,請這邊坐。”
還真這么快就騙進來一個,看徽章這家伙是名古屋聯合銀行的雇員,雖然這年紀不可能是什么干部之類的,但就這種人的收入來說,標準的肥羊。
日本情況和中國不同,大型銀行那是非名校生不要,真正的精英匯聚之地,同級別公務員的收入也就夠這些人領補助的——畢竟大型銀行可是日本財團三位一體戰略的核心。
木村光彥也就二十六七歲的年紀,但性格很沉穩,很有精英白領風范,猛然看到一個蘿卜頭沖過來也沒吃驚,而是微微低頭后便跟著去了廚臺前坐下,然后轉頭打量著整間居酒屋,發現這里裝修得十分沒有品味,有種昭和時代的遺風,大概也就是一般公司小職員下班后喝兩杯劣酒罵上司的地方。
他微微有些后悔進了這種店,又抬頭一看廚師,更是輕皺了眉頭——這家店的大將年輕過頭了吧?這已經不能用臉嫩來解釋了。
冬美很客氣,純味屋開店兩年多了,真沒見過幾個這種高檔肥羊,這會兒十分殷勤。先是送上了熱毛巾,又奉上了麥茶,然后十分客氣地問道:“客人想用些什么?”
木村光彥沒進大銀行前也是一般大學生,對這種居酒屋不陌生,隨意掃了一眼掛在墻上的料理牌,愕然發現這家店看起來普普通通,宰人倒真有一手,單看這些菜品的價格那不輸給那些有名氣的傳統大店多少。
不過他也不介意,這里怎么也貴不過高檔俱樂部開瓶香檳的錢,只是揉了揉鼻頭——進了這里面那股奇異香味更濃了——隨口道:“門口的燉菜來一份,再要一杯生啤,其余的由……由大將拿主意吧!”
北原秀次太年輕了,他叫起來不太順口。
冬美點頭道:“是,客人!滿堂福一盅,兩份單點下酒小菜,生啤一杯!”報完了單她就一溜煙去門口站在小板凳上拿著長柄勺開掏——三千円入帳,這東西還真能賣得出去啊!
而北原秀次笑了笑,取了一小瓶冰過的燒酒給木村光彥放到了面前,客氣道:“滿堂福配小燒比較合適,這是本店奉送的,客人請慢用。”
佛跳墻那名字直接譯不過不行,日本佛教徒很多,容易引起宗教糾紛,而北原秀次胡亂起的那個和尚跳墻更是扯蛋,萬一進來個真和尚實在尷尬,于是冬美便讓他又取了一個上點檔次的別名掛在墻上。
她就是想賺錢,然后養活弟弟妹妹們,可不想惹出什么麻煩。
北原秀次也就由著她了,隨口取了個喜慶點的,而品嘗這種菜,確實也是清涼的小燒比較配。
木村光彥沒想到這年輕的大將還挺講究,準備過會兒付點小費抵了酒錢,便坐在廚臺前的單人座上笑了笑,很有禮貌的說了聲謝謝,然后目光就被冬美端來的小湯碗吸引過去了,而北原秀次又問道:“下酒小菜選蟹黃燒和醬汁豆腐可以嗎?”
全用中國菜也不行,畢竟顧客群是外國人,盡量還是要尊重當地風俗的。
木村光彥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心神全在面前這一小碗熱氣騰騰的“燉菜”上,雙手合什一拍,然后拿起勺子舀起了一塊干貝,只見湯汁呈棕褐色,有如稠酒一般流轉著流光,不像料理,倒像是什么名貴的藝術品。
這一攪動起來,那股香味更加濃郁了,他忍不住又吞了口口水,這才輕吹了吹送進了口中,而只是那么一嚼,干貝中的湯汁涌了出來,明明嚼著的是貝肉成絲,但咸、香、嫩、滑、鮮紛紛涌現,而且層次分明,雜而不亂,被酒香攏在了一起,可以稱得上滋味萬千。
他忍不住又捧起小湯碗喝了一口稠湯,舌頭上更是一種味覺爆炸了的感覺,心底升起了濃濃的愉悅感,似乎一瞬間就理解了村上春樹口中所說的那種“小幸福”。
幸福也許有很多種,但眼前這碗湯就代表著那種轉瞬而逝但永留心間的美好。
做為關中地區最大銀行中的新晉人員,木村光彥的競爭壓力還是很大的,生怕哪天出了錯誤便給派遣到了別的公司當外派人員,或者被踢到了鄉下去,甚至被派去了倒霉的東南亞駐守,直接前途盡斷,所以他平時沒少光顧高級俱樂部,找找女公關談談心喝喝酒,更是染上了煙癮,就是為了一個排解壓力,而喝完了這口湯,突然覺得心中松快了許多。
他很喜歡這種感覺,在那里細品慢嘗起來,一時舍不得喝完,而北原秀次正拿著糯米皮卷著蟹黃,抬頭看了他一眼,倒覺得這家伙夠沉穩的——這種小碗要換了雪里,伸著舌頭進去一卷就沒了,和二師兄吃人參果效果一樣。
這家伙倒算是個能吃出好壞的,算是個真正的食客。
他手上更加用心了,想把眼前這穿著打扮不凡的家伙留成老客,而純味屋里也零零三三開始進人,冬美驚喜交加——有不少人是準備去ARA新式居酒屋的,這段時間那家店正火,而走到門口聞著香味就拐進純味屋了,甚至冬美還認出了以前投靠了對面的兩個“叛徒”老客。
她笑得越發甜美了,心里把刀子反復磨鋒利,準備今天進來一個宰一個,非把這些肥羊砍翻了不可。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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