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瞪大雙目,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那張幾乎被毛發覆蓋的面孔。
尤其是那兩道冰冷的目光,好像要將他徹底穿透一樣,脊背也忍不住生出一層冷汗。
丁進等人停止了動手,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此刻余寒與那名活死人之間,只有尺許的距離,以對方的實力,絕對能夠趕在他們動手之前,要了余寒的性命,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余寒漸漸恢復了平靜,目光也開始變得柔和了起來,看著活死人道:“前輩!”
雖然沒有意識,可即便只是普通的意識體,也擁有一部分判斷能力,所以這一聲前輩,也算是一個試探,試探這名活死人還剩下多少東西保留下來!
活死人輕輕探出手,朝向余寒的肩膀探了過去。
丁進等四人的心紛紛提聚了起來,臉色也變得難看到了極點。
余寒則是真氣凝聚,即便明知不敵,也不能坐以待斃,所以他也在等待著那個機會。
一聲輕響傳來。
活死人的手,就那么輕輕搭在了余寒的肩膀上,好像是長輩對待晚輩的安撫一般,沒有絲毫危險的氣機流淌出來。
時間就在這一刻定格,一直持續了良久。
活死人似乎不知道在想著什么,余寒則是雙目微瞇,思維迅速流轉,思索著脫身的辦法,此刻活死人雖然沒有對他不利,但并不代表一直都會如同此刻這般相安無事。
所以他的心中,依然帶著幾分忐忑。
無奈近在咫尺,能夠明顯感覺到活死人傳遞過來的威壓,根本不是自己所能夠抗衡的。
丁進等人也同樣擔憂的看著這里,他們也不敢動,生怕會因為出手而激怒了活死人,從而害了余寒的性命。
竇玄衣的眼中更是跳動不已,素手緊緊握拳,連指甲嵌入血肉都渾然不覺。
就這樣一直過了將近二十多分鐘的時間,活死人終于動彈了一下,余寒也在這時深吸一口氣,雖然不敵,可以積蓄真氣,準備奮力一擊。
然而下一刻,活死人扣在他肩膀上的手臂輕輕移開,緩緩探向了他的眉心。
眉心乃是至關重要的穴位,一旦被攻擊必死無疑。
但是眼見著活死人的手指朝向自己眉心探來,不知為何,余寒的心中竟然沒有生出半分想要抵擋的念頭。
反而怔怔的看著對方,似乎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流淌。
“余寒小心!”竇玄衣終于率先承受不住,身形閃爍,朝向活死人的背后沖了過去。
她的身形還未臨近,忽然有一道光芒從活死人背后投射而出,化為一片光罩,將她的嬌軀籠罩在了其中,任憑她如何掙扎,始終無法撼動分毫。
隔著那一層薄薄卻又無法打開的光罩,竇玄衣妙目含淚,竟是大滴大滴流淌下來。
與此同時,丁進三人也紛紛出手,分成三個方向,想要圍魏救趙,賭一賭命運是否偏向他們這一邊。
然而下一刻,他們三個的結果與竇玄衣一樣,紛紛被一面光罩束縛住了身形。
竇玄衣心底一片冰冷,看著對面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抵擋的余寒,還以為他是因為被對方的氣息鎮壓住,無法還手,俏臉已經是慘白一片。
“余寒,今日你若隕落,我陪你便是,至少到了那個地方,不會孤單!”
竇玄衣低聲的呢喃,卻終究沒有被余寒聽到。
可是她卻忘記,兩人之間除了聲音傳遞之外,還有一個兩心通存在。
也正是因為心中響起了竇玄衣的聲音,余寒這才清醒了過來。
只是,等到他恢復意識的時候,那根手指,已然碰觸到了他的眉心之上。
余寒的心底也是猛地一顫,此刻只怕不等自己動手,氣機便會被對方感應到,那根手指也會毫不留情的洞穿自己的眉心。
完了!
他心中暗暗苦澀,算盡了天機,一路走到此處,卻沒想到,會以這種憋屈的方式隕落。
下一刻,他的眉心忽然有一道血紅色的光芒沖出,輕輕將那根手指彈開。
活死人的眼中竟是閃過幾分慌亂,不由自主的退后了兩步。
然后,目光駭然的看向了余寒的眉心處。
那里,原本平滑的皮膚上,一枚古怪的印記忽然出現,那枚印記先是呈現出了金黃色,繼而竟然開始化為血紅色。
好像是鮮血點綴出來,出奇的玄妙。
見到這枚印記,活死人高大的身軀竟是微微顫抖起來,這一幕,讓原本已經絕望的竇玄衣等人也忍不住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然后,在他們不解而又震撼的目光中,周身的光罩盡數消失,那尊高大的身軀,竟是越來越矮,最后跪倒在了余寒的面前。
他地下了高傲的頭顱,即便化為活死人,失去了前世的意識,但這枚印記,這股氣息,再熟悉不過,所以他跪了下來。
繼而,嘴唇翕動了半晌,一個沙啞的聲音終于傳遞了出來:“陛……下!”
余寒雙目微瞇,在場恐怕也只有他和竇玄衣方才知道這一聲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跪拜的不是自己,而自己也不是那個所謂的陛下。
活死人真正在乎和畏懼的,是眉心的那道印記,來自人皇余荒的印記。
關于父親的事情,此刻的余寒多少已經猜測出了一些,只不過詳細的記憶已經模糊。
但是,作為這片世界第三位人皇的親生兒子,那與生俱來的熟悉感覺,他又豈能不知?
看來,玄衣說的果然沒有錯,當初這些活死人,便就是父親所救,否則也不會因為看到了自己眉心的印記,便會稱呼自己為陛下。
而且,他一直不知道眉心處的這道印記到底是什么,如今眼見活死人憑借著這枚印記而判斷出了自己的身份,當即也有了一些判斷。
他緩緩走到了活死人的面前。
竇玄衣眼見著他好不容易脫離了虎口,雖然不知道活死人為何會是這樣的反應,但總算逃過了這一劫。
如今他竟然還要繼續去招惹那個強大到離譜的家伙,忍不住咬牙道:“余寒,你做什么?”
余寒朝向她微微一笑:“放心,我不會死,也不會讓你死!”
竇玄衣這才想到自己那一聲低沉的呢喃,竟是不知不覺間被他聽了去,一張臉立刻漲得通紅起來,好在此刻丁進等人都將目光注視著余寒,并沒有顧及她,否則真要羞死個人。
余寒走到了那名活死人的面前,在丁進等人忐忑的目光注視之下,伸手雙手,拖住了那名活死人的雙臂:“前輩,我不是人皇!”
“你是……”這名活死人指了指他的眉心,然后 不等他反駁,又伸手朝向身后的那片村落指了指:“我的族人……救他們!”
余寒雙目微瞇:“前輩是說,讓我幫助他們解開封印!”
活死人點了點頭。
余寒嘴角則是勾起一絲苦澀:“前輩如此蓋世神通都無法解開那些封印,晚輩修為低微,如何能夠做到?”
不過他還是在說話之間將活死人扶起,帶著他朝向一處院落走去。
丁進四人則是有些愕然不解的跟隨在了余寒和活死人的身后,也朝向那里走了過去。
活死人領著余寒,穿過了諸多的茅屋,最后在中心處的一座比較大的茅屋外停止了下來。
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跪倒在地,朝向里面磕了三個響頭,這才推開陳舊的額木門,走到了院子當中。
余寒也隨之跟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了院子中央處的四尊石人。
他們圍坐在一張石桌周圍,身體所化的石人,已經與座下的石凳融為一體,分不真切。
石桌上面放著同樣石化的幾盞茶杯,想來他們在化為石人之前,竟是在這里喝茶聊天。
余寒眉頭微微皺起:“難道他們,并不知道自己會被封印?”
想到這里,心中卻是暗暗搖頭。
不可能不知道。
否則這名活死人也不會留存下來,從而成為這座太古村落中唯一留下來的一個沒有被石化的村民。
太古遺族強大無比,肉身更是強悍,能夠將他們全部封印在此處,可想而知,那名封印者的實力有多么可怕。
以自己此刻的實力,恐怕當真無法破開這道封印。
活死人在四人面前跪倒了下來,又是連續磕了幾個頭,這才緩緩起身,轉頭朝向余寒拜了一拜,又伸手指向了四尊十人。
丁進和竇玄衣等人也在這時候湊了過來。
“余寒,這人你認識?”丁進心大的問道,卻冷不防被竇玄衣一個白眼甩了過去,急忙下意識的閉上了嘴。
余寒搖頭道:“我不認識,不過這位前輩的意思,應該是讓我們出手,幫助這些太古遺民打開塵封已久的封印!”
聽到這句話,丁進和許飛等人也忍不住紛紛露出幾分震撼,然后看向余寒問道:“那你有幾分把握?”
余寒苦笑著搖了搖頭:“你們猜呢?”
說完這句話,他緩緩走到了活死人的旁邊,就那么看向了坐在那里的四尊石人。
活死人顯得有些局促不安,意志力竟然受到了不小的影響,一動也不敢動。
余寒朝向他抱了抱拳:“前輩,晚輩只能盡力一試,如若做不到,還請前輩不要見怪!”
說到這里,他指尖光芒跳動,六萬枚道印呼嘯而出,朝向其中的一尊石人纏繞了過去。
既然是封印,必定也是陣法禁制的一種,所以他以道印試探,想要找到其中的漏洞,嘗試著將其破開。
只不過,他的道印落在那些石人上面,卻沒有激起半分的漣漪。
甚至沒有絲毫的氣息波動反饋回來,好像那些只是真正的普通石人而已,根本沒有絲毫生命的氣息,也沒有陣法的波動。
這種感覺讓余寒忍不住心中苦澀,活死人應該不會騙人,如此的話,只能是當初設下封印的那個人陣道修為太過超絕,以至于自己根本觸碰不到那個臨界點。
他悄然撤回了道印,有些不好意思的朝向活死人拱了拱手:“前輩,是在抱歉!”
活死人卻是撓了撓腦袋,張了張口,似乎想要說什么,可是著急之下,只剩下咿咿呀呀的聲音,根本無法聽的真切。
余寒也撓了撓腦袋,不知道這位前輩要像自己表達一些什么。
活死人手舞足蹈了半晌,見到余寒依然露出不解的表情,這才使勁抓了抓散亂的頭發。
然后一步走到了余寒的面前,將他的手臂牽起。
余寒目光一閃,從活死人的氣息并未感覺到殺機,所以他應該并不是要對自己不利。
便任由他拉著自己,來到了適才那尊石人的面前。
活死人松開了手,然后將那只手攤開在了他的面前,有用另一只手做了一個切割的動作,朝向那尊石人頭頂點了過去,輕輕碰觸了一下。
余寒目光閃爍,恍然道:“前輩的意思是,我的血能夠解開封印?”
活死人拼命的點頭,眼中也閃爍出幾分興奮的光芒。
“這樣管用嗎?”余寒說完這句話之后,眼前忽然一亮。
這道封印,或許是父親設下的也說不定,如果當真如此,自己的血或許真的能夠解開這道封印。
一念至此,他不再耽擱,之間一抹劍氣跳動而出,割破了手指。
一滴鮮血悄然滴落下來,正好落在那尊石人的百會穴之上。
活死人瞪大眼睛,緊張的注視著那尊石人,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余飛轉頭看向了丁進和許飛三人,三人也紛紛在這個時候將目光投遞向了彼此。
“我哥的血能解太古封印?”
聽到余飛的話,四人中知情的竇玄衣則是率先反應了過來,然后是隱約曾經聽到余寒父親說起一些邊幅的丁進也反應了過來。
兩人臉上率先露出幾分震驚之色。
“難道,這道封印是余寒的父親當年布置下的?”
他們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卻讓余飛更加迷糊了起來,他也想不通,一直都在洪荒的父親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修為?
難道父親有什么事情沒有告訴自己不成?
所以他撓了撓腦袋:“我父親難道是太古強者?可是不應該啊?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當初我哥也不會被從齊州逼走了!”
他離開的時候,余寒的身份還未完全公開,所以并不知道這些細節。
竇玄衣笑著解釋道:“余家伯伯曾經說過,余寒的真實身份,并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太古時期以為大能人物的孩子,被封印了萬年方才清醒!”
“所以他并不是你同父同母的哥哥!”
余飛長大嘴巴,看了看一臉釋然的三人,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這么大的事,好像就只有我不知道了!”
說話之間,那尊被余寒滴落了鮮血的石人終于綻放出一片眩目的光芒。
繼而,恐怖的氣息在這一刻升騰而出,無與倫比的巨力朝向四面八方狠狠的激蕩開去。
余寒雙目微微瞇起,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
那尊端坐在那里的石人,竟然在這一刻漸漸失去了原本的光澤。
從頭頂開始,一道道細密的裂痕浮現出來,繼而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一塊塊石皮脫落,碎裂在地上。
然后,氤氳的光芒包裹住了那尊“石人”竟是緩緩站起身來。
一名高大的老者就那么站在了他們的面前,渾身上下都被一團光芒包裹住,雙目緊閉,好像是睡著了一般。
活死人跪倒在地,不住的磕頭,眼中滿是狂喜之色。
余寒也退到了竇玄衣等人的身旁,目光一眨不眨的注視著那尊已經發生變化的石人。
終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老者周圍的光芒漸漸斂去。
他不知道合上了多少年的雙眼驀然張開,兩道精芒一閃即逝。
老者活動了一下筋骨,目光先是落在了余寒等人的身上,然后微微一怔,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了跪倒在面前的活死人。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悲涼起來,是一種包含滄桑的感覺。
“小九,你怎么變成了這副模樣?”
他伸手搭在了叫做小九的活死人頭頂,臉色漸漸變得悲痛至極。
“當初將你留下來看守村莊和被封印的族人,不想到歲月流逝,你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浩瀚的時間長河,變成了這般模樣!”
小九站起身來,乖巧的站在了老者的身旁,抱拳,輕輕點頭。
然后,他的頭頂,有一縷青煙飛升而起。
他高大的身軀也漸漸灑落,化為一片飛灰。
老者微微閉上了雙目,良久方才清醒了過來,柔聲道:“這么多年,你受了不少的苦,還不肯放棄,以這種方式守護了我們這么久!”
“現在……終于解脫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頭看向了余寒等人,微微一笑:“孩子,你應該就是陛下的兒子吧?”
余寒點了點頭:“如果前輩說的陛下是余皇,那么我是!”
老者會心的笑了笑:“當初陛下將重傷的我們封印在此的時候便曾經說過,等到我們重現天日的時候,他已經不再是余皇!”
“而救我們的人,也會是他的孩子,看來,陛下早就已經預料到了這一日!”
“前輩當初為何被封印在了這里?”
余寒忽然問道。
老者卻是搖頭道:“過去了這么久,便不要再提了,陛下是我們全族的恩人,當初我便和族人發下毒誓,如有一日能夠恢復自由,便當奉陛下為主!”
說完這句話,他竟是忽然跪倒在了余寒面前。
“屬下納蘭蒼海,見過少主人!”
請: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