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季節,早晚已開始反涼。
馬三寶和李家莊眾家將自恃血氣旺盛,依舊是粗衣短打的裝扮。李大德就不行了,一來年紀小,二來也是身子虛,不抗凍。第一時間就找了個斗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一副要過冬的樣子。
此時眾人正在客棧對面的酒樓吃早飯。
正宗的陜西臊子面,和后世完全是兩個味道,吃的李大德一臉熱汗。
潼關尚在戒嚴當中,看起來短時間內還出不了關。大街上行人也少的可憐,到處都是巡視的兵卒。身穿短束甲的是宇文述手下左武衛親軍,另有穿兩檔甲的便是昨夜見過的駐潼關府兵。
后來與王伯當交談才知道,昨晚居然是李密帶人來劫囚,結果卻中了宇文述的埋伏。不過斛斯政這個名字聽在某人耳中卻是格外陌生,記憶中完全沒有任何印象,便只當成活不到武德元年的路人甲。
倒是李密,老如雷貫耳了。
李大德腦子里第一個浮現的就是TVB演員艾威那肥嘟嘟的傲嬌臉。
按照王伯當的說法,昨夜他原本是和李密一起逃命的。但卻只有他進了李大德的小院,最后得救。恐怕還是因為李密為了掩護他,引走了追兵的緣故。前者還拜托他幫忙打聽一下消息。
李大德隨口應下,卻是不甚熱心。由于隋唐演義的緣故,他對這位傳說中用洛陽換美人的本家一開始就沒啥好印象。
這一桌只有他和馬三寶,其余人都分坐在兩側。馬三寶是在他再三要求下,才不情愿的坐在一起,一臉便秘神色,吃啥都不香的樣子。
古時對于用餐禮儀很講究,哪怕是去酒樓,和主人家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也是萬萬不行的。甚至像李大德這樣的身份,理應找個包間或是躲在房間里吃飯。而不是像這般,大咧咧的坐在二樓堂上。
可惜眾人不太理解啥叫吃飯的氣氛,李大德也懶得解釋。
正在這時,斜對過樓梯上,本在前臺算賬的掌柜小心翼翼的引著一個守關兵卒上了二樓,直奔眾人而來,卻是昨晚那個被李大德嚇唬了一頓的隊正。
馬三寶有些緊張,啃了一半的饃夾肉落在盤子里,油乎乎的大手伸到桌下握住刀柄。
這就叫心虛,做了虧心事,生怕鬼叫門。
李大德歪頭瞅了瞅來人身后,發現沒有兵丁跟隨,就他自己,便悄悄踩了馬三寶一腳,故作不理睬的樣子悶頭繼續喝湯。
隊正手里提了個布袋,嘩啦啦的也不知裝了些啥。待走到近前,打發了陪同的掌柜后,便笑瞇瞇的先對李大德拱了拱手,低聲道:“見過小公爺!”
“唔~”
李大德放下面碗,翻起眼皮來用一種蔑視的目光瞟了一眼,明知故問道:“你誰啊!”
“小人燕三,昨夜和小公爺見過,許是天色昏暗,小公爺沒看清小人的臉。”
燕三笑瞇瞇道:“小人本想去客棧探望小公爺,卻不想在此遇見,真是巧了。”
“找我有事?”
李大德也不知從哪摸出條粉底繡花的錦布來,慢斯條理的擦著嘴,看的馬三寶眼皮抖動。在被踩了好幾腳后,干脆撇過頭去。
倒是燕三見怪不怪的樣子,似乎覺得京城來的紈绔子弟本來就該這么騷。于是姿態擺的更低了,賠笑道:“小人微賤,怎敢無故打擾小公爺用飯。只是昨夜回班房才知,那搶了小公爺財帛的賊人已被同僚們捉住。將軍得知這賊子還敢搶掠,便先連夜審了追贓。這不,已追討錢物在此,特命小人前來歸還。”
說著,便把那沉甸甸的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叮咣作響的。還提醒道:“小公爺不如使人點驗,看看是否夠數。若是少了,小人便回稟將軍,再將那賊子細細審問。”
馬三寶的眼睛都看直了,瞥向李大德的目光滿是疑惑和不解。
這廝昨晚明明是胡謅八道,別人不知,他卻是再清楚不過。可明明子虛烏有的事,這燕三卻真拿出了所謂被搶走的錢。這……特么的不是扯么?
他不明白,李大德卻是一臉的意味深長。
花錢來堵我的嘴?
他還是小看了一位當朝四品大員在這個年代對底層官吏的震懾。只是個二代子弟而已,尚且不是李淵本人,就讓某個不知名的武將老老實實的花錢消災。
“點驗就算了!”
李大德揮了揮手,一臉大度的哼道:“我也不是故意為難你,區區錢財,爺不在乎!只是那賊子打了我的人,落了小爺我的面子!這口氣總是要出的!”
“是是,小公爺豪氣無雙!”
燕三豎了一個大拇指,接著笑道:“好叫小公爺知曉,那叫李密的賊子名氣雖大,卻是個軟骨頭。兄弟們只是小試牛刀,這廝便哭著把如何潛入了小公爺的院子,如何搶了錢,又把錢藏在哪交代的清清楚楚。小人記得這廝傷了小公爺的人,便做主招呼了兄弟們好好伺候,替小公爺出氣。”
納尼?
他這邊說的輕巧,卻不知道對面的李大德和馬三寶都被雷的不輕,心底狠狠的捏了把汗。
真不知道這幫**到底把李密給怎么著了,愣是讓這貨承認了入室搶劫。若是他把王伯當藏在李大德住處的事也交代出去,不就完犢子了嗎?
兩人不知道的是,燕三這話里雖然摻了假,但李密不禁打卻是真的。都不到兩個回合,就把王伯當給招出來了。可問題是大家并沒抓到老王,尤其今早在客棧巷子外發現的血跡證明,這廝昨晚就離開了,搜索的人只在陰溝里發現了個臟兮兮的弩箭頭。
于是乎,審訊的人又開始了第三回合,小皮鞭pia~pia~的抽,非要讓他交代搶劫的過程以及藏錢地點。
說不得,李密又哭著編了一套說辭,還把自己帶進關內準備用作盤纏軍資的錢交了出去,才從毒打中解脫出來。
李大德以為人家花錢消災,殊不知這錢根本就是李密的。給他的只是一小部分,大頭都進了上面人的腰包。
這邊馬三寶用眼神悄悄示意著他,頗有些著急。
王伯當拜托他們打聽李密的消息,目的不言而喻。小馬哥佩服王伯當的勇武和義氣,但卻真心不想讓李大德參合到這趟渾水中來。生怕這貨哪根筋不對,要去牢里撈人。
真要這么做,憑他所謂“李淵四子李元吉”的身份是遠遠不夠的,搞不好還會把自己給搭進去。
李大德沒明白這貨眼神的含義,便只當他是眼瞼抽筋。不過讓馬三寶松了口氣的是,他一點兒想要救人的意思都沒有。
“辛苦你了!”
聽完燕三的講述,前者抬手解開錢袋,提溜起一串銅錢扔了過去,嘴里哼道:“喏,拿去給弟兄們分了!”
“謝小公爺賞!小人厚顏領了,回去便交代兄弟們再打那賊廝一頓,為小公爺出氣!”
燕三拿了錢,臉都笑出一朵花來。
李大德不置可否,只是聞言便又丟過去一串錢。
等對方下樓走遠,他才提了提那錢袋子,掂著重量嘖嘖有聲的感嘆。扭頭就看到馬三寶正一臉古怪的看著他。
“看啥,我臉上有花?”
后者搖了搖頭,語氣莫名的說道:“花倒沒有,只是托三郎的福,那李密怕是又要挨一頓好打了!”
“呦,你心疼啊?”
李大德翻了個白眼,提起錢袋扔到他面前,哼道:“你不懂,我這是在救他!”
馬三寶沒說話,但臉上卻是寫滿了不信。
從一早王伯當求他打聽李密的消息開始,這貨就不情不愿的,那不耐煩連李成都看出來了。眾人私下猜測,準是這李密曾經得罪過他,沒準就是在京城的時候兩人杠過。
好吧,其實這話李大德自己也不信,只是隨口胡說。
開玩笑,大家將來可是正兒八經的競爭對手,不落井下石都算給王伯當面子了。
想到沒幾年自己的便宜老子就要起兵造反,但小牛鼻子又說天數變了,將來的事說不準。李大德便有些緊迫,總覺得自己應該未雨綢繆的做點什么。
救下王伯當,也算是提前在瓦崗五虎中混個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