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風緩云舒。
李大德騎在馬上搖晃,感嘆這季節可真是個出門燒烤的好天氣。只可惜孜然這東西,還要等侯君集滅了高昌才會慢慢流入大唐,搞不好又是個有生之年系列。
道路上的行人很少,有些冷清。
這年月,把日子過得像他這么漫不經心的人還是很少的,大部分都是在溫飽線上掙扎。
還有些實在掙扎不動了,干脆就掀了桌子。
敬盤陀帶著兩萬流民軍,正極速南下。張須陀帶著隊伍過了章丘,直奔祝阿。王伯當與謝映登帶了一千兵馬,已經進入山東。而翟讓與麾下大將單雄信,也悄悄繞過了博城。
大家都選在這個時間出門,也不知道是看了誰家的天氣預報。
李大德如此淡定,就是料定不會有亂軍打到河東來。他雖然想不起這階段的歷史,但對自己杠過的話題卻都記憶猶新。若歷史上真發生過這種事,那些“建成吹”們為啥藏著不說?既然從來都沒人提過,那就是沒有。
沒有的事,為什么要擔心?
所以他此刻表現的很是放松,甚至是懶散,反倒莫名讓手下的人安心起來。
三公子這種表現說明了什么?
說明他有內幕消息啊!
大家都知道世子和河東世家關系好,總能打聽到別人不知道的事。沒準柳昂就把探聽到的賊軍動向告訴了他,所以某人才這么悠哉。
于是乎,跟著李大德出門的人也都如他一般放松,一路有說有笑。倒真像是走在去燒烤的路上。
神潭大峽谷外的工地,已經不像開始那般雜亂無章了。由谷口向外,各個不同功能的區域都已規劃完畢。而像堆放貨物的庫房以及要應付過冬的宿舍,已經在優先搭建。
李大德沒指望這個冬天就能開工生產,眼下仍是以備料為主。
李府的頭號門客馮立這段時間徹底成了包工頭,一臉的雪雨風霜。原本柳氏在這邊是有幾個管事專門負責工程進度的,奈何總有人跑過來指手畫腳,偏偏又只認識馮立。
比如眼下,眾人一見到逶迤到來的懶散隊伍就一陣頭大,偏又敢怒不敢言。
沒有柳家子弟現場給他們撐腰,身份上的差異使得這些管事天生就在李大德面前就矮了一頭,連個敢頂嘴的都沒有。
結果就是某人三天兩頭便來一次。今天指使這馮立找人加個公共廁所,明天又讓他帶頭攻關什么“韓式榻榻米”。
這次更了不得了,李大德要求所有人停下手頭上的工作,在平整好的地面上按他畫的圖紙挖溝?
管事們覺得,他們如果不在沉默中爆發,就會在沉默中失業。于是這次終于鼓足了勇氣,提出了反對意見。
“好叫李公子知曉,這溝挖不得啊!”一個管事說道:“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靠的乃是夯實的地基。若是把地基挖得溝壑縱橫,房屋豈不都要塌了?”
“是極是極!”
另一個管事一陣點頭,附和道:“根基不穩,房屋如何建的結實?此乃本末倒置也!”
呦呵?還和拽起文來了?
李大德精神一振。這種感覺……久違了!
“來來來,你們都過來!既然有不同意見,咱們就辯一辯!”
李大德一陣招手,把眾位管理連同馮立,還有遠處干活的小工頭們全都招呼到身邊,開始解釋這下水道必須挖的理由。
“你們看,我畫的路線都是沿著道路的。你們的房子蓋在兩側,怎么會動搖地基?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沒有這下水道,污水往哪倒?”
“Emm……”
眾人一陣沉思,心說污水這東西,平時不都潑大街上么?
果然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公子哥,這點常識都不懂。
“呵,公子難道不知,這水是會滲的!無論倒在哪,最后皆是滲入大地。專門挖溝排水,豈不多此一舉?”
一位老管事大概覺得自己很機智,話音落下,便撫著胡子洋洋得意。
“是么?”
李大德挑了挑眉,居然難得的沒有反駁,而是一個大拇指豎到他的鼻子底下,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老管事怡然自得,心道都傳聞李老三難搞,但實際很好說話嘛!
便在這時,就見某杠精扭頭對其他人道:“大家都聽到了吧?這位……唔老大爺說了,水是會滲到土里去的,所以不用擔心排水的問題。以后大家要是倒臟水啊、洗馬桶啥的,盡管倒去他家門口。反正水滲到土里就沒了嘛,他不會介意的!”
“!”
老管事手一抖,不小心揪下一縷胡子,瞪眼道:“那怎么行?那老夫門口豈不要臭不可聞?”
“嘖,你這話就不對了!剛才是你說這水反正要滲進土里的,挖溝是多此一舉,現在怎么又不讓人倒了?”
李大德瞪起眼睛,不爽道:“溝你不讓挖,水又不讓倒,那你倒是想個辦法給我解決了這事!”
“這,可以倒在……”
“嗯?你說吧,倒誰家?我聽你的!”
不等他話音出口,便被李大德強按著拐了個彎,且不懷好意的掃向在場眾人。其他人神色一變,皆瞪向老管事,后者頓時就說不下去了。
開玩笑,誰家也不能倒啊!這要是天天有人往自己家門口倒臟水,日子還過不過了?
“小人覺得吧,公子考慮的很周道,確實應該挖一條溝渠,以作排污之用!”在場的很快就有人叛變了,義正言辭的說道。
“是啊是啊!”
“某就說這污水總往路上潑不是個事,上次還被對門那娘子給罵了,還是公子想的周到!”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也就不矜持了,頓時就有幾個工頭跟著附和。
“哎呀,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這位管事,貴姓啊?”李大德看向最先說話的中年漢子,笑瞇瞇的問道。
“公子折煞小人了,小人名叫杜光。”說話的管事有點緊張,拱手的姿勢很不自然,隨后就被李大德親熱的拍了拍肩膀。
“好!我一看杜管事,就知道是個有本事的!那下水道的事,就交給杜管事負責吧!你以后就是總管事了,一應人力,找馮立給你調配!”
李大德不由分說就杜光升了官,其他人張了張嘴,本想再說點啥。可又怕一開口,某人就呲牙,要把污水倒他家門口。結果悶了半天,愣是沒人反對。
“這樣多好!有事大家一起商量著辦,統一了思想,勁兒才能往一起使嘛!”
李大德很滿意這種效果,把事甩給杜光和馮立,便背著手走向峽谷內側。
在靠近山體的位置上,有一片被圍起來的小院。算是工坊內的樣板間,也是研發中心。
眼下收購來的藥材原料,便暫時都堆在這邊的庫房中。之前被柳氏無辜賣給老李家的谷吉、還有幫他調配蚊香配方的老中醫張澹都在這邊忙活,主要是先教會人手。
還沒走近,就先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草藥味道。
并不是里面存了多少藥材,而是這幫家伙把用過的廢水都倒在路邊導致的。這也是李大德為什么急著弄下水道的原因。他可不想等工坊全部落成后,內里整天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怪味。
“現在這邊學徒的有多少人了?”
穿過一片晾曬草藥的空地,看到出來迎接的谷吉,李大德便開口詢問。
“回稟東家,除去進山采藥的那些,平日里在這院子忙活的大概有二百多口子。倒不是沒位置,實在是,這些人皆是生手,老朽要手把手的教,多了也忙不過來!”
谷吉說著說著臉就苦了起來,顯然帶徒弟不是個省心的活。不過某黑心東家只當沒看見。誰都知道剛開始累一些是必然的,等到這二百人都教會了,舒服的就是他谷吉了。
“工錢都按時發了吧?還有糧食,這邊的伙食怎么樣?”
李大德并不知道這個年代的管理是怎么搞的,也不想什么事都插手。他給出一個方向,自然有人去跑腿。
不過現在這片工坊完全是在砸錢,成本的回收至少要到明年。工錢還好說,但兩萬人過冬的糧食卻不是小數目,全靠從柳氏的糧倉運送。李大德最擔心的就是柳氏會出什么幺蛾子,來個缺斤少兩。
“公子且寬心!伙食好著呢!馮管事前些日子糾集了一些漢子,說要搞什么護衛隊。其中倒有幾個是做獵戶的,帶人去山里打了不少野味回來。昨日還獵到一頭熊,現在頓頓有肉食呢!”
也不知道谷吉是怎么理解的,開口就是小灶。一邊說,還一邊吸著口水,貌似這段時間的小日子過的有些油膩。
“熊啊……”
李大德貌似在沉思。
要不,晚上就不回家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