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仿佛聽到了笑話一樣,花蕊夫人,簡直是神仙中人,陛下看了一眼,就急吼吼納入宮中,也有些rì子了。而且據說天子時常去花妃宮中,甚至為此輟朝,兩個人居然素絲無染,沒有關系!
打死李肆也不信啊!
“師弟,咱們兄弟之間,你就別開玩笑了。”李肆拉長老臉,嘖嘖道:“我跟你說實話,假如花蕊夫人在我面前,寧可讓你嫂子把我打死,我都要……那啥的!”李肆突然想到一種可能,惶恐道:“師弟,不會是圣人……”李肆不敢說下去,可臉上的神色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鬼知道他想什么齷齪的東西!
葉華狠狠瞪了他一眼,“身為臣子,你就不能想點好事?”
李肆兩手一攤,“我實在是沒法往好處想啊,這事情太奇怪了!”
“有什么奇怪的。”葉華道:“陛下巴望著趕快向西域用兵,據我所知,雖然圣人時常去花妃宮中,卻是詢問巴蜀的民情,打聽蜀主的治國方略,rì常作為,還詢問了不少有關大理和吐蕃的事情!”
“啊!”
李肆驚得大呼,“陛下就跟花妃談這個,而且還是徹夜長談?師弟,你沒開玩笑吧?”
葉華翻了翻白眼,“我又不是閑著沒事干,陛下給我送了幾次手本,提到他從花妃那里得到的消息,然后問我的意見,這還有假!”
“我的老天呀!”
李肆覺得有種被雷了千百遍的感覺。
原來天子這么勤勞啊!
可為何外面傳言,把陛下講得那么不堪?
娶了花蕊夫人,就是商紂王,就是唐玄宗……還說天子好色無度,夜夜笙歌,怕是要走李存勖的老路。
尤其是孟昶慘死,更讓這種聲音甚囂塵上,現在朝野上下都說,是陛下沉迷花蕊夫人美色,擔心她還念著孟昶,就用最可怕的毒藥,毒死了孟昶,讓他腸穿肚爛,凄慘無比。
各種流言蜚語,已經到處都是了,甚至有些言官,想要冒死進諫,請陛下誅殺禍水,改邪歸正。
要不是害怕重蹈張洎的覆轍,這幫人就要上書了。
“師弟,照這么說,一切都是誤會了?”
“不是誤會!”
“不是?那是什么?”
“是無恥!”葉華用力拍桌子,眉頭立起,怒火中燒,孟昶的確是慘死了,殺他的人,絕不是柴榮,而是有人想要趁機潑臟水,打擊天子威望。
這段時間,柴榮改革了官制,又著手修蜀道,已經觸犯了太多人的利益,這些大臣表面上不敢跟陛下抗衡,就暗中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嫁禍天子,擾朝局。
這要不是無恥,世上就再也沒有無恥二字了!
李肆稍微想了想,也就明白過來到吞噬tsxsw,自古以來,天家之事,最容易在坊間流傳,也最容易胡編造,弄得威信掃地,這種小人著實可惡。
只不過究竟是誰干的,或者說是一群人在推波助瀾,這就不清楚了。
“師弟,你有什么猜測沒有?會不會藏著什么陰謀?”
葉華道:“很不好說,不過我猜測,應該跟廢除政事堂有關,很有可能,黑手就藏在現在的內閣之中!”
“什么?”
李肆勃然變色,“師弟,你是懷疑那幾位大學士?是王溥,還是魏仁浦,或者說,是范質?陳喬?”
葉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下,“師兄,你幫我一個忙,去查查看,自從廢了政事堂之后,哪些衙門損失最大,背后又可能牽扯到什么事情,盡快告訴我!”
“沒問題。”
李肆平時吊兒郎當,可辦起事情,還真是有效率,去了三天,就重新來到了葉府,把情況向葉華說明了。
而就在這三天之間,有關孟昶之死,掀起的波瀾,越來越大。
甚至被人演繹成了故事,繪聲繪色,到處去講。
他們說花蕊夫人進宮之后,茶飯不思,想念夫君,還將一幅孟昶的畫像懸掛宮中,每rì對著畫像流淚,也不愿意多看柴榮一眼!
陛下就怒沖沖道:“你眼里只知畫中人,卻不知此人生死在朕的一念之間!”
花蕊夫人憤然回答,“陛下可以決定生死,卻不能管得住我的一顆心,此心早已在夫君身上,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好一個永不分離!朕就讓孟昶親手把他的心肝腸肚都挖出來,看看心里面究竟有沒有你!”
皇帝陛下說到做到,果然讓太監給孟昶送去了毒藥,腸穿肚爛慘死,一對苦命的鴛鴦,就此陰陽兩隔,小小的故事,天子好色殘暴的形象,呼之yù出。
民間如此也就罷了,朝廷上也刮起了一陣邪風。
由于連續一個月不下雨,旱情嚴重,京畿許多州縣糧食減產,甚至絕收,柴榮把欽天監的官員叫去,詢問天氣。
這位欽天監的官員居然當著天子面,厲聲說道:“是天子不施仁政,沉迷女色,民不聊生,天怒人怨!”
柴榮聽完,臉都氣得青了。
一個區區欽天監的小官,也敢談論朝政!
“朕問你,是誰唆使你說這些話的!是誰?”
此人輕笑道:“陛下問是誰,那微臣就實話實話,是老天爺,上天一個月不下雨,這就是天意,微臣昨夜夢到先帝,他告訴微臣,今天要直言進諫,大官不敢言,自有小吏言之!陛下,請誅妖婦,不然大周亡國之rì不遠!”
“左右,給朕拿下!”
柴榮厲聲喝道,太監涌上來,把此人按住,把用一塊布,把他的嘴塞住了。
柴榮氣得太陽穴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狗膽包天的畜物,你敢扯上先帝,就算先帝在rì,也斷然不會容你們,拖出去,打,狠狠打!”
就在宣德門外,一頓棍子,把屁股打爛,骨盆打碎,鮮血流干而死。
柴榮還不解氣,下令將此人暴尸三rì,以示懲戒。
一時間,京城風聲鶴唳,又有傳言,據說許多百姓,半天不敢動作,只有在夜里,遙望著宣德門方向,替忠良燒紙祭奠,一片哭聲,幾條街道,皆是如此,人人感嘆,公道自在人心。
“呸!像欽天監這種衙門,早就該裁撤了,別以為他們的衙門有個天字,就能代表老天爺發號施令,簡直可殺不可留!”
李肆探身道:“師弟,你可有把握,猜出是誰干的了?”
葉華再三看了看師兄提供的資料,心里漸漸有了判斷。
“師兄覺得是樞密院不甘心回歸兵部,才想辦法抹黑天子,可是現在又出了第二招,欽天監充當了馬前卒,這像是樞密院的手段嗎?”
李肆吸了口氣,“師弟,你以為這些事情都是連在一起的?”李肆若有所思,“假如是這樣的話,接二連三的挑釁,就不怕將陛下惹惱了?他們到底是要干什么?”
葉華沉吟了一下,“你了解那個被打死的小官不?”
“了解,聽說是個清官,當然欽天監也沒什么好貪污的……而且聽說,對待母親最是孝順,雖然人到中年,還每天給母親燒熱水洗腳,噓寒問暖,堪稱孝子的表率……照理說,此人不該如此狂妄犯上,他把一條命都拼了,難道就不在乎母親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葉華微微皺眉,“如果換一個思路,是母親讓他這么做的呢?”
“這個……沒有道理啊!”李肆搖頭道:“難道老太太不想要養老送終的人了?委實是怪事!”
李肆道:“這樣,師弟,我再去探探情況。”
李肆匆匆離開,葉華獨自坐在書房,抱著肩膀,腦筋快速轉動……不管是孟昶之死,還是欽天監的小官,除了能掀起一些輿論之外,并不能改變大局。
當然了,以此泄憤,也是可能的,但問題是連續出手,就不怕動靜太大,打草驚蛇嗎?
按照目前的情況,恐怕只有一種解釋,是要轉移注意力,那又是為了什么事情,如此迫切,需要不顧一切呢?
葉華的心里,充滿了問號。
“葉卿,些許小事,你不該大傷腦筋的!”柴榮又一次微服來到了葉府,這一次他們沒有喝酒,而是擺上了棋盤,車馬炮擺開,廝殺起來。
同為領兵出身,他們都不喜歡圍棋,而是更鐘愛直來直去的象棋,這樣才殺得過癮痛快!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朕現在只想全力以赴,把巴蜀經營好,然后直取西域……至于朝野的議論,就當是烏鴉聒噪,朕才不會在乎!”
葉華微微一笑,“圣人心胸,臣當然清楚,可臣還想請教,陛下怎么會跑來跟臣下棋?”
“你!”
柴榮氣得一拍棋盤,震得兵卒動,老帥不安!
“有些話你非要點破,真是掃興!”柴榮氣得把手里的棋子一扔,破口大罵!
“奶奶的,朕宮中無人,納個妃子怎么了?還天怒人怨,還把先帝搬出來!大旱一個月,他們不想著挖掘水井,救濟災民!卻怪朕失德,簡直不知所謂!還有那個孟昶,居然也把他的死扣在了朕的頭上!他們眼里,朕就是寇仇,恨不得把什么臟水都潑到朕的頭上才肯罷休!”
柴榮眉頭動,嘴角輕笑,“朕倒要看看,這些人能有多大的本事?朕該做的事情,一樣都不會少!朕之對錯,也不是他們能評價的!”
柴榮說完,起身向外面走,到了門口,柴榮又扭頭冷笑道:“葉華,告訴你,朕不會被浮言動搖半分!你也不要隨著他們起舞,自陣腳。自古以來,哪位有作為的天子不是譽滿天下,謗滿天下!朕不怕!”
是啊,秦始皇一統,開創前所未有的基業,被罵了兩千人。
漢武帝反擊匈奴,塑造了大漢脊梁,也被指手畫腳,甚至因為一個人胡言語被切了一刀,就成了武帝的罪過。
還有開鑿大運河的隋煬帝,那就更不堪了……
葉華送走了柴榮,再度回到書房,卻發現郭宗訓躬著身體,等在這里,見葉華進來,他連忙抬起頭,遲疑了半晌,眼圈泛紅,抬起頭輕聲道:“先生,父皇受委屈了,先生可以幫父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