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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九章 戰之末聲

  此時應是大局已定,然而面對明威軍這樣的大將的敬意,林意卻是沒有任何的喜悅,也沒有任何的驕傲。

  他甚至沒有任何放松之感。

  在此之前,在這鐘離之戰未完結時,他讓自己不要去考慮部下的傷亡,但到了這場戰斗大局已定時,他卻不得不去面對城中守軍的死傷,面對鐵策軍的死傷。

  此時這座鐘離城里,絕大多數活著的南朝人應該就在他所在的這一段殘墻上。

  但是很多熟悉的面孔,卻并不在這里面。

  薛九不在活著的這些鐵策軍里面。

  那些先前自愿加入鐵策軍的年輕修行者,一個都不在這里面,包括那名和蕭錦有仇的司徒念,也不在活著的這些人里面。

  劍閣那癡癡傻傻的唐念大也已經死了。

  他一眼望去,整個劍閣只剩下了十余人。

  那些最早和他一起行軍,他記住了名字的三百名鐵策軍軍士,此時活著的也沒有幾個。

  他此時甚至感到了深深的羞慚。

  因為他很清楚,容意和蕭素心等人之所以能夠活著,不只是因為他們本身是修行者,比起一般的軍士而言更為強大,更為重要的原因,是他在之前的戰斗里,總是下意識的第一時間解決對他們造成致命威脅的敵人。

  “不用過去安慰他。”

  陳寶菀只是看著他臉上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就在她想要動步之前,陳盡如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

  “軍師。”她有些不解的看著陳盡如。

  “這是每一個強大的將領都必須經歷的過程。”

  陳盡如看著她,輕聲的說道:“只有被足夠的痛苦折磨,他才會成長的更優秀,在今后的戰陣里,才會做得更好。”

  陳寶菀沉默了下來。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才看著陳盡如,有些感慨的說道:“所以我一直覺得我哥太過冷漠,沒有年輕人的血性,是因為他這樣的事情已經經歷得太多?”

  陳盡如淡淡的一笑,“他在邊軍少說也打了數十場仗了,經歷的當然不少。現在的林意很清楚,他的每一分榮光里,都蘊含著他這些戰死的部下的鮮血,而陳家在南朝能夠到此時的位置,便不知道由多少的白骨和鮮血堆積而成,他所做的任何一個決定,當然不能純粹的出于他的血性。”

  曹景宗身影一動,落在了墻上。

  他已和林意見禮,目光便很自然的落向其余人。

  他微微一怔,看到了一名熟人。

  “老魏,你的命真硬。”他看著魏觀星,忍不住說道。

  魏觀星有些萎靡不振的苦笑道:“真沒想到能夠活下來。”

  “這樣的不世奇功,足夠你吹噓一輩子。”曹景宗看著他身上還在數處滲血的傷口,認真道:“真是值得。”

  “你也知道我早就不在這個,韋將軍呢?”魏觀星問道。

  “他順路去算個帳,應該很快就要到了。”曹景宗看了一眼上游,說道。

  此時淮水之中的水位已經趨于正常,只是和平時相比,水流還是很急。

  當魏觀星和林意等人朝著上游看去時,遠處的黑面上,已經隱約出現了數個黑點。

  林意的目力遠超尋常的修行者,他很快就看清,那順流而下的是數條尋常的大船,然而他的眉頭馬上深深的皺了起來。

  “怎么,明威邊軍也喜歡用敵軍尸首來震懾對方嗎?”他有些忍不住的問曹景宗。

  這城墻上其余絕大多數人還不能看清那些船上有什么,所以有些不明白林意為何有此一問,但是曹景宗卻是十分清楚。

  他轉頭看著林意,認真道:“那些懸掛在船沿外的首級,并非是北魏人,而是我們南朝富水郡郭家門閥的所有成年男子的首級。”

  林意頓時一愣。

  這城墻上絕大多數人雖然還不能看清那些船的詳狀,但是聽著曹景宗這句話,他們便已經明白發生了什么。

  魏觀星淡淡的笑了笑,“果然是韋將軍的作風。”

  “北魏和我為敵,無論他們做什么,那都是分內事,但身為南朝人,南朝的水土和財富養育了這群人,但忘恩負義,給這些北魏人提供大船,卻是罪不可恕。”

  曹景宗也淡淡的說道,“若不嚴懲,很多門閥便也自然唯利是圖。若沒有這些大船,有林將軍您的鐵策軍坐鎮,他們也未必能夠這么快破城,富水郡郭家,他們自然要為鐘離城多死的人負責。”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一時沒有說什么。

  那數條快船乘風破浪,很快也清晰的闖入所有人的實現。

  為首的一條船,船身有無數道赤紅。

  一顆顆首級懸掛在船外,這些首級上淋漓流淌的鮮血,將這船身染紅。

  突然之間,北岸已經殺城一團熱粥的北魏營區之中,響起了許多人的哭嚎聲。

  一批原本已經逃上一處高坡的人突然大多坐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嚎起來。

  曹景宗看著那些人冷笑起來:“那些人,應該便是郭家的人,除了隨那些船而來的….這些人在北魏的這些軍中已久,這些北魏軍隊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這里,恐怕也是因為郭家的原因。”

  “富水郡郭家是富水郡第一望族,這樣乘機將青壯年男子全部殺絕,韋將軍便不怕朝中非議?”齊珠璣走上前來,有些擔憂的輕聲問道。

  “有此鐘離大勝,能夠逆轉乾坤,便足以壓下此等非議。”曹景宗冷笑更濃了一些,“否則圣上心軟,不知多少郭家子弟要活下來,今后不知道又會生出多少麻煩。”

  其實沒有人有非議,每個幸存下來的南朝軍士看著那艘船外懸掛著的面目猙獰的首級,都覺得很快意,就如齊珠璣,也只是擔心韋睿這樣的將領會不會和魏觀星有相同的遭遇。

  “韋將軍應該會和你說些話。”

  陳寶菀來到了林意的身邊,她輕聲道:“乘著你還有時間,我要單獨和你說些事情。”

  林意當然不可能拒絕。

  他和陳寶菀朝著一側走去時,其余所有人很自然的讓開,給他們讓出了一片空間。

  “蕭淑霏一直是那種面冷心熱的人。”

  陳寶菀的第一句話,就讓林意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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