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北和跟隨他的數名舊部出海之后在某個商船補充淡水和修繕船只的小島國登岸,又租用了一艘商船,前面數日才登上這艘和豐號的大魚船。
吳阿三雖然在和豐號以及嶗山港口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對于林望北等人的真實身份,卻是絲毫不知,但修行者他自然見過,按照林望北等人這些時日在海上的情形,他便自然以為林望北等人是某家商號的供奉。
按照他的經驗,這種怪異的事情,最好便是讓林望北等人處理。
林望北注視著那名隨著魚流被沖到孫得鱒身前的年輕人,然后對著吳阿三等人說道:“他是修行者,修行者的生命力會比尋常人強大,所以他即便溺水很久也沒有死。”
聽著他這樣的話語,船上的所有人便頓時安靜下來。
這些船工不怕和活人有關的事情,只怕那些根本無法用道理解釋的怪異事情。
修行者對于他們而言,只是意味著神秘和強大,并不意味著無法理解。
這名修行者既然是活人,那對于他們就沒有那么可怕,他們就會想要救這人。
數名船工很快將那名渾身焦黑的修行者從魚堆之中拖了出來,開始了他們的救治。
林望北沉默的看著這些船工極為熟練的拍打那名年輕人的后背,令那名年輕人不斷吐出嗆入肺腑之中的海水,同時保暖用的被褥也直接包裹在了這名滿是魚腥味的年輕人的身上。
這名年輕人的身體上到處都是灼燒的痕跡和細小的裂口,但在這個過程里,這些船工發現他似乎并沒有什么其余的致命傷,在他們看來,這名年輕人可能是溺水的時間太久,所以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若是無法讓他保住體溫和正常的呼吸,哪怕這名年輕人的心脈還在跳動,那這名年輕人也可能永遠無法醒來。
只是林望北和他身旁的數名舊部并非如此想法。
他用最簡單的話語安定了這些船工,但對于他和他身側的這些修行者而言,這名修行者很不尋常。
早在這人剛剛隨著魚流沖出來時,他們就已經感知到了這人的存在,而且當感受著這人的氣息時,林望北便確定這是一名年輕人。
這名年輕修行者的年紀最多便和林意差不多。
然而這名年輕人的身體里,除了那種年輕的氣息之外,還不斷的散發著一種很玄奧甚至有些神圣的氣息。
這種氣息,只可能存在比他們的真元修為更強大,甚至是至少要強出一個境界的修行者的體內。
若按他們的認知,這名年輕人的修為恐怕已經超過了神念巔峰,已經真正的踏入了入圣境。
只是如此年輕便能真正踏入入圣境,這卻又徹底顛覆了他們所有人的認知。
林望北知道林意很強大,按照他之前在建康得知的訊息,恐怕林意的力量也已經徹底超越了神念境,但他十分清楚,林意修的并非是正統的真元功法。
而在所有他接觸過的宗門和所有他讀過的典籍記載里,都似乎從未有人能夠在這樣年輕便修正統的真元功法而達到這樣的修為。
太過超乎常理,對于他們這些修行者而言,也意味著恐懼。
現在這些船工在救治這名修行者,只是對于他們而言,這便也有些賭性。
因為他們并不知道這名年輕人的身份。
救治這名年輕人,就和很弱小的農夫在救治一頭猛虎一樣,誰也不知道這頭猛虎醒來之后會如何做。
而更令他們感到可怕的是,若是這名年輕的修行者和他們所想的一樣強大,那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會溺于海中,以至于被漁網打撈上來?
“要不要先制住他?”
一名部將在他的身旁輕聲問道。
林望北沒有馬上回答,他沉吟了一個呼吸的時間,搖了搖頭。
沒有誰會無緣無故殺人。
這名年輕人是人,并非真正的猛虎。
他不可能斷然直接殺死這名或許有威脅的年輕人。
這名年輕人的修為極高,即便在他此 時沒有醒來時,能夠用些手段制住他,但他醒來之后,他們的手段是否有效,還未可知。
最為關鍵的是,在他現在的感知里,這名年輕人的氣息十分平穩,這名年輕人此時還未醒來,似乎只是這名年輕人自己的選擇。
這名年輕人似乎自己控制了自己的生機,甚至切斷了他體內的一些真元流動。
如果此時這名年輕人的狀況是自己的選擇,那他們試圖制住這名年輕人,便或許會被對方認為是很大的惡意,或許反而會遭受對方的還擊。
沈念醒了過來。
當他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繁星點點的夜晚。
他嗅到了濃厚的魚腥味,又聽到了大浪拍擊在船甲板上的聲音,他便頃刻反應過來,自己此時是在船上,而不是在海中。
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的呼吸微頓,被痛楚刺激的有些麻木的感知又瞬間復活了一般,他感知到了數名修行者的氣息。
他緊張起來。
這些修行者的氣息并不弱小,按理而言不會出現在這樣的漁船上。
而且他以他此時的狀況,他無法出手,甚至也不敢出手。
“在這海上,我們不會是你的敵人,因為我 們根本連你是誰不知道。”
就在此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廓。
“我們也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你只是恰好被這條漁船的網拖了上來。”
林望北看著這名醒來的年輕人,他看著這名年輕人充滿警惕的眼神,便知道此時最適合用簡單直接的話語,“航行在海上,我們只求平安無事。”
“在你的身上發生了什么…”沈念聽著這句話語,他看著林望北平和的眼神,突然整個身體都忍不住顫抖起來。
他這才真正回想起發生了什么。
他這時的腦海里才被超越身上傷勢的痛苦所充斥。
他渾身發抖著,張開了口,幾乎痛苦的哭出聲來。
那名似乎一直禁錮著他的自由的僧人已經死了。
他曾經潛意識里認為對方是自己最大的力量,讓自己痛苦和不安以至于無法專心修行的敵人,然而當真正的敵人到來時,他才豁然醒覺,自己的父親和這名僧人是對的。
他從生來就是這個世界的王,那能夠真正到達他面前的敵人,自然也是無比可怕的,這個世上最可怕的魔王。
他怎么都無法想象魔宗竟然會強大到那種程度。
就連自己需要借助風暴才能暫時壓制一瞬的那名僧人,竟然以死來激發所有潛能,都無法阻止魔宗。
他也無法想象,魔宗在殺死了那名僧人之后,竟然還能發出那樣的一擊。
他幾乎耗盡了體內所有的真元,才能夠從魔宗那樣的一擊之中逃脫。
而在那之后,又發生了什么?
他現在又能如何做?
他發抖了很久,終于沒有哭喊出聲音,但他開始真正的清醒過來,意識到之后發生了什么。
他確信魔宗便是追尋著那些人和他身上的氣機聯系,才在浩瀚海域之中將他找了出來。
所以在逃出魔宗的追殺之后,他自行切斷了和世間那些人的氣機聯系,他甚至暫時封閉了自己的氣海,他不敢讓魔宗有任何感應他和天地之間氣機聯系的機會。
只是如此做了,那些在世間等待著他真正成王的那些人,恐怕以為他死了。
那會發生什么?
他不知道。
但他現在清楚的知道,自己斷絕了和那些人的聯系,封閉了氣海,他所修的功法再強大,他也根本無法得到真元的補充。
他應該繼續修行,變得強大,能夠超越魔宗此時的力量,但若是繼續修行,恐怕又會被魔宗追上來。
這便是他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