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紅袖招內已經漸漸來了客人,一群腦滿腸肥的富家公子或闊少們,聚集在各自的小圈子里竊竊私語。然而無數個小圈子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羅松身上。李孝廣是紅袖招的熟客,當然也是惡名遠播。
眾人用憐憫的目光看著羅松,心中既是期盼著李孝廣撞到鐵板,吃一個悶虧,同時也為羅松的下場擔憂不已。別看羅松非常能打,可是能打又能如何,在這長安城里,可都是他們李家的人,只要李孝廣嚎一嗓子,馬上會沖進來一大幫武侯和十六衛的兵馬,替李孝廣出頭。
“你,你,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李孝廣強自鎮定的咆哮道:“識象的話給本侯磕頭認錯,否則……”
“否則怎么樣?”羅松跪在李孝廣身前,輕輕拍打著李孝廣的臉道:“你知道我是誰?”
聽到這話,李孝廣反而心中一驚。
別看他是堂堂開國侯,事實上在長安城中他惹不起的人有很多。比如山東貴族的七宗五望,隨便拎出一家來,他都惹不起,別說他惹不起,就是他當皇帝的堂兄,也不得不禮讓他們三分。如果羅松真是哪個門閥的嫡子嫡孫,這個虧他今天算是吃定了。
李淵絕對不會因為他,去開罪一個門閥。其實也不是說李淵會怕門閥,只是門閥或許不能幫助李淵統一天下,可是要壞他們的事,絕對非常容易。
“你是誰?”李孝廣也在暗暗惱怒,暗忖今天真是晦氣,不會是遇到哪家門閥的嫡子嫡孫吧?
羅松趾高氣昂的道:“說出來……嚇死你。”
李孝廣腦門上頓時冒出汗了。他可以橫行無忌,最關鍵的是他從來不去得罪惹不起的人,一旦惹了不該惹的人,別說是他,就連李孝基也會跟他劃清界線。
“你到底是誰?”
“我乃萬年縣令高萬青的外甥,高萬青知道不?他是萬年縣尉,甭管哪個武侯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
“噗嗤……”
整個紅袖招瞬間沸騰了,還以為來了一個過江龍,誰曾想居然是一個腦袋缺根筋的傻子。長廣侯和武侯雖然都是侯,可是根本就不能相提并論。武侯類似于后世的地方武警,而縣尉則相當于公安局長,武侯只是小小的武警官兵,武警官兵雖然不屬于縣尉管轄,但是一個小兵絕對不敢去冒然得罪一個公安局長。
一聽這話,李孝廣氣得臉都綠了。
高萬青在李孝廣眼中算個屁,李孝廣就要睡他老婆,他絕對都不敢有半句怨言,還會乖乖的把他老婆洗白了送到床上。可是今天居然被高萬青這個缺根弦的外甥打了,以后他就更沒臉見人了。
李孝廣看著羅松的巴掌還在他臉前晃悠著,李孝廣壓抑著憤怒,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快滾,別讓本侯再看見你!”
“嘿嘿,小子,還敢跟小爺橫!”羅松掄起大巴掌,對著李孝廣就是一頓狂抽。
“啪啪……”
響亮的耳光不絕于耳,其中加雜著李孝廣的慘叫聲,眾嫖客臉都嚇得綠了,這是多傻的人才干的蠢事,高萬青有這么一個外甥,也算是出門沒燒香。
羅松一陣狂抽,直到把李孝廣打得昏迷不醒,這才盡興結帳離去。
陳府的流水席持續進行,陸陸續續擺了一百多桌,雖然沒有山珍海味,但是大碗大碗肉水和酒水,花出去的錢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老天爺,這才一個多時辰,已經花掉了三百多貫錢!”陳懷仁幾乎快哭了他累死累活,開醫館開了一個多月,賺了不到十貫。
陳應不以為然的笑道:“這有啥大驚小怪的,其實天氣驟變,不知道多少人吃不飽穿不暖,能幫就幫點吧,反正錢沒了再掙,存在庫里,又不能下崽。”
陳應其實也不是邀買人心,而是感覺名聲其實在這個時代非常重要,一旦被打上為富不仁的標簽,以后無論是仕途,還是做事,都會受到影響。
再者說,陳應看到天氣變寒,又想到了一個賺錢的門路。事實上陳應完全可以憑借著自己比這個時代多了一千多年的見識,混成家財萬貫。
“陳爵爺年紀不大,倒有一顆質樸之心!”
陳應順著聲音望去,發現門口站著一名年過三旬的高瘦男子,一襲青衫已經洗得發白了。看對方的樣子,似乎也很窘迫。然而這名高瘦男子卻站得筆直,仿佛是一柄出鞘的寶劍。
陳應朝男子拱拱手道:“不知閣下怎么稱呼?”
高瘦男子還禮道:“區區鉅鹿魏征,草字玄成。”
“啥?”陳應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居然是千古名相魏征。
“哎呀,原來是魏先生,快里面請!”
陳應的過分熱情,反而把魏征弄得莫名奇妙。
陳應卻仿佛沒有發現魏征眼中閃爍著的警惕,上前伸手挽起魏征的胳膊,徑直朝著內廳走去。
魏征掙扎了兩下,發現陳應別看瘦弱,力氣卻不小,他感覺他的胳膊像被一把鉗子夾住一樣,動彈不得,只得跟隨陳應前往內廳。
陳應的二院內廳,顯得非常空曠,絲毫沒有任何奢侈的裝飾,白色的布幔,厚重的桌案,既沒有刷上金漆,也沒有雕刻花紋,倒也顯得樸素大方。
魏征與其隨從落坐,陳應大刺刺的朝著魏征的白衣隨從拱手道:“不知閣下是瓦崗哪位英雄當面?”
此時不僅魏征,就連白衣扈從也大吃一驚。
白衣扈從,陡然起身,虎視眈眈的看著陳應。
陳應自故的說道:“我來猜猜看,瓦崗五虎,秦瓊、單雄信年齡太大,對不上。程咬金又太壯,你不是白衣神箭王伯當,就應該是羅士信吧?”
白衣扈從膛目結舌的望著陳應道:“你知道我?”
“這是當然!”陳應倒好是羅士信多年的朋友,將他的履歷如數家珍。
“羅士信,十三歲隨河南十二郡討捕大使張須陀在濰水擊敗王薄揚名,勇冠三軍,大業十三年,征討盧明月,臨陣中數矢不退,與秦瓊秦叔寶,一舉擊潰盧明月,只是運氣不佳被盧明月逃了,否則一戰可成全功!”
原本,魏征反而沒有看重陳應,還真以為陳應是依靠著平陽公主的關系,封為寧遠將軍和修武伯。就憑陳應這份見識,陳應就不是酒囊飯袋。
魏征自然不知道,不是陳應見識過人,而是因為一部隋唐演義這部小說,陳應當初可以廢寢忘食的讀了無數遍,小說都翻爛了。
羅士信到底還是少年英雄,被陳應一番吹捧,頓時感覺陳應莫名的親切,拉著陳應連干掉了三大碗酒。
好在陳應在后世,也是酒精考驗的戰士,對于羅士信的拼酒,那是來者不拒。
魏征看著羅士信似乎有失控的架勢,羅士信甚至紅著臉要與陳應拜把子。魏征就咳嗽一聲,提醒羅士信:“士信,咱們還有正事!”
“玄成放心,今天咱們不醉不歸!”陳應也有點喝大了,直接道:“玄成公此行必定馬到功成!”
魏征一愣,不解道:“你知道玄成此來長安所為何事?”
“當然知道啊!”陳應大著舌頭道:“不就是魏公李密在邙山吃了敗仗,欲請附大唐嗎?”
魏征此時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
瓦崗軍與王世充大戰邙山,由于李密剛剛大勝宇文化及,得意滿滿,沒有認清現實。結果瓦崗軍精銳老兵,大都死在與宇文化及的戰斗中,新納的士兵根本沒有什么戰斗力。王世充親率子侄強渡洛河,猛打猛沖,頓時瓦崗軍潰不成軍,損兵折將的李密,悲哀的發現,裴仁基、祖君彥、程咬金等被王世充所擒,邴元真、單雄信等人久不滿李密,相繼投降王世充,連帶著秦瓊和程咬金也跟著投降了王世充。
瓦崗軍遭到重創,李密心灰意冷,隨即放棄了逐鹿天下的念頭,準備投降李唐,混一個富貴。
為了在大唐得到較高的談判籌碼,李密命王伯當扼守河陽,李世績、張亮(既徐懋功)搶占黎陽,封索消息。派出魏征潛入關中,商談入降大唐的事宜。
魏征還以為李密將戰敗的消息隔絕關中了,長安毫不知情,然而此番與陳應交談,居然發現連陳應這個中層將領都知道李密戰敗準備請降。豈不是說,他們費盡心思所做的一切,豈不是瞎子點燈?
此時,就連一向老持成重的魏征也感覺心神失守,方寸失據。
然而,陳應卻不知道,他無意間冒出來的話,居然讓魏征心中掀起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