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眼下竇建德兵多將廣,我們唐軍兵少,對我們又有防范之心,我們若擊其一營,其它諸營勢必相應救援,戰況一陷入膠著,若等竇建德大面四包圍,我們更將腹背受敵,死無葬身之地!”陳應長長一嘆,攤開雙手,無奈的說道:“想來想去,實無任何取勝之機會。本大將軍也不能拿將士們的性命去冒險。”
幾名受傷的鄭氏家丁聽到這話,一陣失望。有一名年輕的家丁,甚至眼睛紅紅的,快要哭出來了。
而帳中正在執守的陳應親兵一聽這話,卻異常感動。
鄭簡卻不動聲色,作為世族子弟。他們雖然出身高貴,在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身上也有著振興家族的重任。他們從小要學的東西非常多,當然見識和眼界更廣。陳應雖然沒有直接要說多少匹戰馬,一個勁兒說自己打不贏竇建德,看他的意思,并不是打不贏,而是想要好處。
鄭簡對陳應早有耳聞,一個敢率領四千八百步騎,直接沖擊處羅可汗的猛人,一個率領一千五百余騎兵,敢沖擊始畢可汗的猛將,會怕竇建德?竇建德雖然有十數萬兵馬,遇到數萬突厥騎兵,估計也只有固營自守的份。
可是,陳應偏偏這么說了,那只有一個可能。陳應想要好處,天大的好處,在陳應看來,這個數字太過聳人聽聞,羞于開口。
“以陳大將軍的本事,對付區區一個竇建德,何足道哉!”鄭簡笑道:“我們鄭氏的壯丁,平時為了看家護院,也曾學習過陣列之法,雖然不能與陳大將軍麾下虎賁相提并論,若是拉上去充充人數,鎮鎮場子,應該還可以吧?”
“話也不能這話說滴,打仗又不是拼人數!”陳應搖搖頭道:“鄭先生雖然不通軍事,卻也博學多才,想必也知道,三國時期袁本初麾下十數萬大軍,而曹孟德不過三萬余人馬,卻一戰盡敗河北袁紹,還有北朝邙山之戰,北齊蘭陵王五百騎兵破北周十萬……”
說到這里,陳應恍然大悟。
不知不覺,居然被鄭簡帶溝里去了。
陳應一直拿兵少將寡作為借口,現在他又自己顯擺,說人數不是戰爭決勝主要因素。這正中鄭簡的下懷。
陳應無奈的嘆了口氣道:“鄭先生咱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本將軍不是夸口,竇建德雖然兵強馬壯,本大將軍還真不怵他!”
鄭簡笑道:“陳大將軍威武,陳大將軍霸氣!”
陳應擺擺手道:“話是這樣說,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更何況本大將軍還不是巧婦!你也看到了,我麾下的陌刀軍將士,裝備太重,如果自身攜帶裝備,一天行軍不過四十里,所以他們必須每人配兩匹戰馬,伴隨行軍。而本大將軍麾下還有十六個團的騎兵,若有這十六個團的騎兵在手,竇建德十數大軍,本將軍可以視作無物!”
鄭簡聽到這話,在心中默默計算起來。陌刀軍兩千七百余人,五千四百余匹戰馬。
至于越騎軍,這可不是一個一匹馬就是騎兵了,騎兵在作戰過程中,至少要帶著一匹配用戰馬,方便在戰馬體力耗盡的時候換乘,如果是長途奔襲或大規模突擊,這就需要每人三匹。
就在鄭簡計算的時候,陳應脫口道:“兩萬匹戰馬,本將軍至少需要兩萬匹戰馬,最次不能少于一萬五千匹!”
兩萬匹戰馬,對于太原王氏和隴右李氏來說,自然是小菜一碟。哪怕是幽州范陽盧氏,他們也可以隨便拿出一兩萬匹戰馬,鄭氏倒有富庶,門下光耕牛就多達六萬余頭,可是戰馬,他們卻真沒有那么多。
整個滎陽鄭氏除非是在北齊最強盛的時候,他們倒是可以拿出這么多馬。鄭簡苦笑道:“鄭氏現在連挽馬的駑馬都算上,或許可以湊足兩萬之數,不過戰馬,最多可以拿到八千匹……”
不等鄭簡說完,陳應搖搖頭道:“鄭先生,咱們現在不是在做生意,講究漫天要價,落地還錢,這是關乎著一萬余名將士的性命,他們也是爹生娘養的,人的腦袋可不是地里的韭菜,割掉一茬,還能再長出來!”
看著陳應態度如此堅決,鄭簡也不好再勸。鄭簡溫文爾雅的一笑道:“鄭氏只有八千匹戰馬,不過只需要三天,如果有一個月時間,我們鄭氏就算買也可以買到兩萬匹戰馬,只是時間……”
就在這時,李秀寧進入大帳道:“一萬匹戰馬,五千匹駑馬,五萬貫犒軍軍資,三天之內把滎陽的夏軍全部趕走,怎么樣?”
一聽這話,鄭簡疑惑的望著李秀寧道:“這是……”
陳應指著李秀寧解釋道:“鄭先生,這位是大唐平陽公主殿下!”
“鄭簡拜見平陽公主!”鄭簡的身子微微前傾,算作施禮。
陳應暗暗奇怪李秀寧為何如此輕易放過鄭氏,完全可以借助鄭氏迫切需要趕走竇建德的心理,狠狠壓榨一番。在陳應看來滎陽鄭氏就是屬銅豌豆的,不榨不出油。
李秀寧在陳應耳邊輕聲低語道:“吃到嘴里才是肉!”
“吃的嘴里才是肉!”
陳應恍然大悟,背嵬軍可以得到的消息,那么鄭氏作為地頭蛇,絕對會在稍遲一些的時間得到竇建德撤退的消息。到那個時候,陳應卻不能學竇建德的大軍那樣,對滎陽鄭氏明搶。
李秀寧望著鄭簡道:“怎么樣,能做到嗎?如果不能做到,我們大唐就要撤軍了,洛陽之東,不會留下一兵一卒!”
鄭簡聞言大驚失色。
看著陳應古波不驚的樣子,李秀寧將戰報放在陳應面前。
陳應急忙打開一看,發現居然是房玄齡書寫的告急信。
“函谷關丟了?”陳應實在難以接受這個消息:“這怎么可能?”
事情的經過其實很簡單,王世充采取步步為營的辦法,用少量兵力在官道上布置拒馬、壕溝等防御工事,一步一步遲滯李世民大軍的前進速度,李世民與長孫順德在信中交待會師時間,足足延誤了一天半。
在這個時候,長孫順德坐不住了。長孫氏因為長孫無垢的關系,把寶都押在李世民身上,李世民絕對不能出事,看著李世民遲遲不到,長孫順德就帶著大軍向東突擊前進。
幾乎和李世民遇到的情況一樣,長孫順德所部也遇到了李世民一樣的遭遇,壕溝、拒馬叫弓弩手,一路遇敵殺敵,遇險破險,左驍衛大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與李世民在新安以東十余里的磁澗會師。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噩耗傳來,函谷關居然被攻破了。要說函谷關被攻破,過程簡直戲劇化,在誰也想不到的時候,一支由長安方向運輸而來的輜重車隊從函谷道內緩緩而來。由于李世民損失了大量的裝備和糧草,這樣的車隊,每天都有。
守城校尉是長孫順德的人,他倒沒有懈怠,非常認真的查驗了運輸的憑驗和官牒,這些都沒有問題,直接放行。可是就在這些車隊緩緩進入函谷關的時候,民夫突然停下車輛,打開存放著刀槍兵器的車子,拿著兵刃殺向函谷關守軍,函谷關守軍措不及防,就被眾化妝成民夫的鄭軍殺得潰不成軍,在短短一刻鐘的時間內,函谷關就易手了。
陳應看著戰報,憤憤的道:“守函谷關的將領我記得是段志玄麾下的張文廣,他為什么會被替換掉?”
李秀寧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關鍵是,函谷關已經失了,短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奪回來,現在的問題是,必須盡快擊竇建德,回援洛陽!”
鄭簡一聽這話,他可真害怕陳應與李秀寧撤退,一旦唐軍撤退,竇建德就沒有辦法了,關鍵是鄭氏與竇建德已經撕破臉了,鄭氏甚至連狠話都放出去了,等七宗五望出手相助,他也需要時間,七宗五望沒有把竇建德掀翻之前,竇建德就有無數種辦法把滎陽鄭氏滿門屠得干干凈凈,當然滎陽鄭氏子弟不在滎陽的很多,可是一旦滎陽基業被摧毀,鄭氏想要恢復實力,就不是三五年可以辦到的了。
“三天之內,八千匹戰馬,七千匹駑馬,五萬貫……三萬石糧食!”鄭簡一臉肉疼的道:“三天之內必交到陳大將軍手上!”
“等等!”陳應道:“我還有一個條件,想來鄭氏應該不缺乏優秀的匠師,本大將軍麾下的鉤鐮槍也需要重修,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鄭氏可以派些一些優秀的工匠過來!”
鄭簡幾乎想也沒想就同意道:“可以,可以派出給陳大將軍一千工匠!”
陳應又道:“本大將軍麾下缺幾個管理輜重的軍須官和記室參軍,鄭氏以詩書傳家,想來有不少年輕俊杰!”
鄭簡一聽這話,喜上眉梢。
這就是陳應的聰明之處,利益要分享,光拿別人的東西,陳應怪不好意思的,他也是一個要臉的人,不要臉的事情還真做不出來。
“這個好辦!”鄭簡抬頭看了看天色道:“老夫這就傳信,天黑之前便可到達陳大將軍軍營之中,以供差遣。”
“鄭先生見諒,丑話說在前頭!”陳應鄭重的道:“在本將軍麾下,干得好了升官發財,干得不好,立即滾蛋!”
說完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鄭簡急叫:“陳大將軍,你去哪里?”
陳應頭也不回:“去幫你把場子找回來,隨便把眼前的臭蟲趕走,有那些臭蟲在眼前,人們的物資和人也過不來!”
擋人錢財,如果殺人父母。現在滎陽鄭氏可是陳應的大金主,一萬五千匹馬,五萬貫犒賞軍資還有工匠、人才,在陳應看來,那就是他的錢了。
當然,最關鍵的是,夏軍居然搶了滎陽鄭氏,現在夏軍將士肯定腰包鼓鼓的,這些錢,陳應從夏軍手中搶回來,心中沒有辦點負擔。
兩名受傷的鄭氏家丁面面相覷,肚子被劃了一刀的那個直吐舌頭道:“我的媽呀,原來陳大將軍的脾氣這么暴烈啊!”
郭洛冷哼了一聲,道:“陳大將軍不想欺負任何人,但是如果哪條瘋狗跑撲出來沖他狂吠,他會毫不客氣的一刀將狗頭砍下來……幾位就安心的養傷吧,有陳大將軍在,不會有事的。”
“嗚嗚嗚……”蒼涼沉郁的號角響起,正在休息,喝水吹牛打屁的將士卻面色大變,紛紛以最快的速度趕往校場,火速集合,跑馬嶺頓時籠罩在大戰來臨的氣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