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已經遙遙在望,看著涼州城頭依舊飄揚的“李”字號旗。陳應明顯松了口氣。
據他所謂現在還沒有那個突厥人被賜姓李,“李”字旗號證明涼州城依舊安然無恙。十一個時辰又五刻六百四十余里路,居然趕過來了。此時,眾將士第一感覺,肯定就是想倒頭就睡,睡它一個昏天暗地。
看著這群熱血男兒,創造了一天一夜不到的時間,急馳六百四十余華里的行軍奇跡,已經累得幾乎垮掉。但是仍然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的神情。陳應目光忍不住一動有點想動情。不過,他的臉色一冷,終究忍住了。
突厥未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陳應也非常疲憊,眼前驍騎軍將士也好,陌刀軍將士也罷,他們每個人都是又臟又臭,畢竟不是馬背上的民族,想要馬背上吃喝拉撒,肯定很不容易,不少將士都在撒尿的時候,尿了自己一褲子。至少拉屎,則更加困難,在馬背上拉屎肯定是不行的,必須像完成鐙里藏身一樣的戰術動作,側在戰馬的一側,其中不少人還掉下戰馬,摔得皮青臉腫。
盡管如此,他們還是堅持下來了。
陳應深深吸口氣。其實他也已經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但是他知道,經過一天一夜的強行軍,將士們的戰斗意志仍然高昂,但是體力已經是強弩之末。如果一旦給他們時間休息,那么就會徹底躺倒。沒有一兩天恢復不過來。現在就要一鼓作氣,在意志還未衰退的時候,完成克敵制勝的任務。
有了這次的磨礪,這次奇跡般的遠程奔襲,將會是一支鐵血強軍的誕生,與原來的定遠軍的東宮左右衛率不同的精銳部隊。
陳應望著眾將士道:“兄弟們,你們還有力氣嗎?”
羅士信舉起胳膊吼道:“還死不了!”
陳應點點頭道:“整個西域萬里江山,就在咱們兄弟的掌心當中!咱們既然在了這里,這里就是我們的地盤!誰想在這里鬧事,就要問問我們兄弟答不答應!現在,西域在等著我們軍威所向!涼州不是我們的終點,而是我們的起點,現在我命令……”
眾將士聞言神色嚴肅了起來。
“張懷威、高飛揚、張安世、秦用!”
“末將在!”
“爾等還不能休息,繞過涼州,從涼州北金沙灘抵達祁連山山北,在將軍臺設立防線,沒有本大將軍命令,不許任何一兵一卒越過將軍臺,明白沒有!”
“遵命!”
“驍騎軍六個折沖府,全部上陣,以本大將軍為左翼,以羅士信為右翼,突擊前進!”
陳應從干糧帶中拿出一截人參,嚼了一口,此時他的精力不濟,只能依靠人參勉強提神,苦澀的汁液,剛剛進入嘴中,陳應感覺人參其實比黃連還要苦,不過他咬咬牙,還是艱難的將人參的汁液咽進肚子里。
一陣昂奮油然而生。
飛師六百里,龍城飛將這下該實至名歸了吧!
事實上,陳應也是在行險。
不過,他沒有辦法,只能拼命進攻。
突厥大軍十數軍,事實上遠不止這個數字,如果算上統葉護可汗麾下的各族各部仆從軍這個數字將突破二十萬人。馬匹超過五十萬,隨軍的牛羊也超過百萬只(頭)西突厥行軍不用車,直接就用馬來馱負。
不過,卻也征調了高車族的數萬輛高車。來到涼州的時候,涼州還沒有來得及秋收,所以城外的數萬傾良田,近十萬石糧食成了統葉護可汗的囊中之物。
然而,這場戰爭無論勝負如何,對于涼州的影響都是致命的。涼州城外方圓數十里,不僅有良田,還有大面積的樹林和草地,五十萬匹戰馬,上百萬頭牛只,集中在方圓幾十里的范圍內,別說樹木了,就連草根都吃光了。明年春天,恐怕已經沒有辦法長草了。
涼州影響很大,當然,一旦得勝之后,可以繳獲這上百萬只牛羊,也可以讓涼州農耕,得到擴充性發展,一旦數十萬頭牛耕地,至少可以讓涼州多開墾數萬傾良田。
二十萬軍民,統葉護可汗擺出了一個龐大的兩翼齊飛之陣,以涼州城為頂點,南到祁連山腳下,北至阿拉善臺地,左右兩翼上百個大小營寨向后延綿,強大兵力都集聚在頂點與兩翼,越往中后就越是空曠虛弱,中后方不是仆從軍就是牧民,還有營妓,如果唐軍能繞到他們后面去進行襲擊,就會形成可怕的的效應——不過兩翼齊飛之陣的兩翼十分綿長,要在十數萬騎兵的監視下做到這一點是近乎不可能的。
不過,陳應卻直接讓張懷威繞道金沙灘,所謂的金沙灘,就是阿拉善臺地北部的沙漠,沿著沙漠邊緣行軍,既可以避開西突厥騎兵的監視,同時也可以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這場戰役的關鍵是陌刀軍能不能成功繞道西突厥身后,同時能不能頑強的擋住二十萬突厥軍隊的瘋狂反撲,這才是陳應擔心的問題。
為了策應張懷威的行動,陳應只能咬著牙,充當誘餌,吸引統葉護可汗的所有注意力,只有他打得越兇,打得越狠,這才讓張懷威安全的抵達西突厥軍隊之后。
這是一場國戰。當陳應以及麾下的援軍出現在視線之內的時候,統葉護可汗就明白了大唐的意圖,大唐壓根就沒有與他和談的意思,正應了那句話,朋友來了有好酒,敵人來了咱們有陳大將軍。
這是一場對于西突厥來說,唯一一次可以東進關中的機會,一旦打敗陳應,涼州軍民則必然喪氣,他們肯定就沒有了抵抗到底的意志。可是西突厥一旦戰敗,臣服西突厥的上百部落,數十萬控弦之士,馬上就會臨陣倒戈。
所以在得知陳應率領大軍抵達的時候,統葉護可汗緊急叫停的進攻涼州城的計劃,把數千上萬名斥侯散布方圓百里范圍之內,尋找陳應大軍的實際人數,進軍路線。
統葉護如同望夫石一樣,呆呆的望著將近一個時辰,終于在午時一刻的時候,終于等到斥侯統領的消息。
“陳應這次帶了多少人馬過來?”統葉護便迫不及待的問道。
斥侯統領躬身回稟道:“我們是一個半時辰之前在昌松縣境內發現陳應大軍的蹤跡,當時陳應麾下有三萬余騎兵!”
“三萬余騎兵?”統葉護淡淡的笑道:“陳應還真是有種,區區三萬人馬也敢來涼州,還真是一個不怕死的!”
就在這時,一名漢人裝扮的中年男子躬身道:“尊敬的可汗,您要小心陳應小兒的詭計,小心這只是陳應的幌子,他麾下肯定還有其他精銳過來!”
這名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原長樂王李軌的次子李仲琰。武德元年(618年),李淵正要謀攻薛舉,派遣使者前往涼州,下達璽書慰勞結好,稱李軌為從弟。李軌大喜,派遣其弟李懋入朝。李淵拜李懋為大將軍,送還涼州,下詔鴻臚少卿張俟德持節冊拜李軌為涼王、涼州總管,給予羽葆鼓吹一部。當時逢李軌僭稱帝號,建立紀元年號為安樂,命其子李伯玉為太子,長史曹珍為尚書左仆射,攻陷河州。
李唐與李軌正式斷交,后來在滅掉西秦薛舉之后,李道宗又輕兵突襲涼州,滅掉了李軌,李軌與其長子李伯玉被俘虜到了長安,武德二年五年被李淵斬于長安。只是李仲琰則逃過了一劫,躲在吐谷渾部中茍且,后來統葉護可汗率領西突厥軍隊攻打涼州,李仲琰自認為報仇的機會來了,他就攜帶干糧和行禮,前來投奔統葉護可汗。
可是當漢奸也需要本錢的,李仲琰武不能上馬殺敵,文不能治國安邦,統葉護也不是好忽悠的人,雖然讓李仲琰出入王帳,卻只把他當作一條狗,高興的時候,賞塊骨頭。
統葉護可汗的臉色變得有些陰沉:“陳應小兒有什么詭計?”
“可汗有所不知,這個陳應小兒,可是出了名了陰險狡詐!”李仲琰道:“陳應當初在支援靈州的時候,明面上只率領了四千八百名軍卒,可是暗地里卻有數萬大軍跟隨,當時東突厥始畢可汗以及處羅可汗都吃了他的大虧,可汗,不得不妨啊!”
李仲琰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統葉護可汗就不樂意了。
怎么,把本可汗與東突厥那兩個廢柴相比?
統葉護可汗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巴圖爾!”
“可汗!”
統葉護可汗并沒有冒然進攻,他能帶領西突厥走向強盛,依靠的不是腦袋一熱,運氣逆天。而是他的謹慎。想了想,統葉護道:“讓你的人去試試陳應,看看他有幾斤幾兩!”
一陣西北風吹過,空氣中彌漫著誘人的烤肉香味。站在平緩的祁連山北山腰上,陳應扭頭一看羅士信的肚子咕咕叫著。
陳應笑道:“西突厥人真他娘的體貼入微,他們早已知道爺爺們餓了,提前把烤全羊給咱們準備好了。”
眾將士聞言哄然大笑。
陳應大叫道:“將士們,走跟我上,吃烤全羊去!”
馬蹄聲如雷,打破空氣中的寧靜。
一名正在興高采烈的烤著全羊,嘴里哼著小曲的西突厥人突然被馬蹄聲驚動,他膛目結舌的望著遠處天際間出現了一股黑色的騎兵潮,黑色的騎兵潮慢慢朝著兩翼散開,黝黑的鉤鐮槍發出瘆人的冷光。
眾突厥騎兵愕然的望著這一切。
我們午飯還沒有吃呢,你們也太積極了吧?
突厥將領帶踢帶打,眾突厥騎兵胡亂的朝嘴亂塞入一些半生不熟的羊肉,然后亂糟糟的跨上戰馬,背上弓箭。
得知陳應出現在祁連山的時候,統葉護可汗一口鮮血噴出。
陳應實在是太他娘的出人意料了,戰馬怎么可以上山,你怎么能從祁連山上發起進攻呢?
不過,無論如何吐血,都無濟于事。
因為吐血絕對不會把陳應吐出,趕緊支援右翼前營,這才是正事。
陳應從來不會讓他的敵人失望,驍騎軍一萬余名騎兵,人借山勢,馬借勢威,如一股無可抵擋的鋼鐵洪流,席卷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