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是什么?權力就是會讓人迷失道德和仁義的毒藥,權力是讓人喪失溫厚善良,把自己的幸福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在郁孤尼眼中,自己早已忘卻了痛苦絕望的人生經歷,而且他將權力作為扭曲的信仰。他認為自己就是高高在上的王,可以將無數人的性命生殺予以奪取的王。細封敏達依仗的黨項部的族人,錯誤的將自己視為郁孤尼的恩人,錯誤的以為可以對他指手畫腳,于是他就悲劇了。
郁孤尼并沒有殺掉細封敏達,也沒有將他交給陳應或陳應的下屬處置,而是通過了張士貴和段志感的手,將細封敏達麾下一千余族人,全部清理干凈。如今的細封敏達,卻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當得知一千余人族人被陳應的人抓獲之后,細封敏達簡直難以置信的望著郁孤尼:“人可以無恥,真沒有想到可以像你這樣如此無恥。”
郁孤尼并沒有細封敏達想象的那個憤怒,甚至郁孤尼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郁孤尼道:“在賀蘭山方圓千里之地,我原本就這里的主人,可以為所欲為……”
不等郁孤尼說完,細封敏達吼道:“你得意什么,你恬不知恥的說自己是王,其實你不過是陳應的一條狗,狗就是狗,哪怕只是沖主上呲牙咧嘴,還不是一樣被閹割,如今你就是一條被閹割的狗!”
“你說得不錯,這一點也是你教會我的,作為狗,就要有做狗的覺悟!”郁孤尼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可是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狗呢?你說高貴的葉護可汗?他們不過是可汗的一條狗,可汗真的是至高無尚嗎?其實也不見得,就像現在,頡利可汗手據三十萬精銳的控弦之士,他敢離開定襄嗎?他不敢,他敢去招惹大唐嗎?他也不敢。在別人眼中,他是高高在上的突厥可汗,其實他也是一條狗。大家都是狗,就不要說什么了!”
細封敏達望著郁孤尼道:“殺了我吧!”
“不……不!”郁孤尼笑道:“我不會殺你,但是我一定讓你成為我見證人,見證我從卑微,重新崛起。我要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王。等著看吧,本王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野豬嶺唐軍大營,段志感一臉擔憂的道:“陳大將軍率領陌刀軍、驍騎軍、還有昭武九部以及其他各部降軍,足足將近七萬余人馬西征,聽說統葉護可汗逃跑的時候,只有一千余人,追擊他這一千余人,還需要動用如此多的兵馬嗎?”
“我想,陳大將軍肯定不是為了單純的追擊統葉護,而是要拿下千泉(今天烏茲別克塔什干)以報統葉護對我大唐的欺侮之仇!”張士貴笑道:“陳大將軍的雄心壯志,豈是你我可以想象的。”
段志感目瞪口呆的道:“這……這也太莽撞了,陳大將軍雖然率領七萬余人馬,看似兵強馬壯,可是實際上只有兩萬人馬是咱們自己人,那五萬余人馬,基本上都是各部降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是陳大將軍……后果不堪設想!陳大將軍也不等我們這三萬余人馬趕到,實在讓人擔心。”
“兵家大事,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這一次西征,叫嚷得這么響亮,其實多半是雷聲大,雨點主要是靠聲勢收取戰果,不會打硬仗的。”張士貴笑道:“統葉護二十萬大軍盡沒,這個消息不出三個月,必然傳遍整個西域,既然沒硬仗大,你就去了又有什么用?以威收取部族城池,功勞卻注定了得歸陳大將軍,你如何搶得來?但咱們若是經營東北一路,卻有一場大功勞等著我們呢!”
“什么大功勞?”段志感忙問。
張士貴道:“當初陳大將軍留你我在靈州,如今靈州的形勢,是外強中虛,但靈州內部,百姓都已歸心,若論對外形勢,則非常復雜,我們如今擁有二十九個折沖府的兵力,僅僅越騎軍就有多達二十九個越騎團,現在頡利可汗肯定也知道陳大將軍率領大唐精銳對付統葉護可汗了,沒有陳大將軍這個東突厥勁敵,近階段,他必然會有大動作,無論是出兵攻打太原、或靈州,我們這三萬河北籍的新軍,就可以派上大用場。只要頡利可汗的三十萬大軍離開定襄,我們就抄其后路,先把定襄拿到手里,讓頡利可汗歸路斷絕!”
段志感苦笑道:“眼下咱們還不能輕離靈州,靈州的郁孤尼還是一個不穩定因素,必須盡快解決掉他,否則日后必成大患!”
張士貴點點頭道:“不錯,不過我們可以引蛇出洞!”
“哦,怎么引蛇出洞?”段志感興奮的問道。
“我們周圍肯定有郁孤尼的細作,我們的一舉一動,也肯定在他的監視之下!”張士貴笑道:“從明天開始,我們每天拉出去一萬人馬全副武裝越野訓練,回來的時候,我們就留下來五百人。一萬人馬與九千五百人馬,不仔細數,肯定是數不出來的,目測來看,一萬人與九千五百人相差無幾,郁孤尼的眼線也看不出什么。所以我們就這樣做,每天一萬人馬出營,返回九千五百人,最多十天就可以把五千軍隊,神不知鬼不覺,埋伏在城外,等咱們假裝支援涼州,大軍全部開拔,靈州城防守空虛,郁孤尼肯定會有大動作!”
“妙,妙,妙啊,好,咱們就這么辦!”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陳應坐在一輛龐大的四輪馬車內,望著窗外,不知不覺吟出了這首詩。詩是不錯,可惜,陳應身邊并沒有懂詩的人。
如牛嚼牡丹,太浪費了。
武德三年的第一場來還是如約而至,西北的雪很干燥,漫天得洋灑地落下,幾是幾柱香的時間,便是一地的雪白。毛絨絨的鋪在地上凝不起來,原是燥冷的雪松軟得凍不上。
西征已經開始,然而大軍拖拖拉拉開始走出涼州一百余里,大地已經變得一片雪白,戰馬仰起脖子,不知為何打了一個鼻鼾,許是飛雪進了鼻子里。蹄子在雪地上踏了兩下,踩出了幾個深淺不一的印子。
好在陳應早有準備,驍騎軍將士人人都有羽絨戎服,還有羽絨睡袋,手上還有麻布手套,倒也不至于被凍傷。
西北的雪來的很快,也很大,掩去了陽光,遮蔽了半空,只剩下漫天飛絮。大軍沉默的前進,士氣卻非常高昂。
剛剛過了酉時三刻,曹丹就前來向陳應稟告:“陳大將軍,看著天色,今晚還有暴雪,恐怕不能繼續前進了,必須扎營!”
陳應點點頭道:“如此也好!”
他倒不用擔心,寬大的四輪馬車,就像一座移動的堡壘,這輛馬車,雖然不及李道貞和李秀寧的四輪馬車奢華,可是卻非常實用。只要四輛四輪馬車并裝拼接起來,馬上就可以形成一座移動的城堡。
前面探路的斥侯,建找到了一個背風的山谷。唐軍士兵就開始沿著山谷內安營扎寨,昭武九部居于右翼,其他各部降軍則居于左翼,驍騎軍居前,陌刀軍殿后。
隨著,帳篷樹立,營火點燃。溫暖的火光驅散了溫暖。
對于唐軍的裝備,曹丹也好,石霸也罷,他們都非常羨慕,特別是他們每人一具睡袋,這種羽絨的睡袋,全重不過四斤,隨便找一堆干草墊在地上,然后往里面一鉆,即使躺在雪堆里也不會凍傷。
曹丹因為率先投靠,陳應特別獎勵了昭武九部首領人手一套睡袋,至于羽絨服,那還是算了,他們還是裝著羊皮袍子為好。
“陳大將軍,羊肉湯好了,您吃點東西吧!”
周青端著一碗油汪汪的羊肉湯送到陳應的馬車里,陳應一看到滿碗里都是白花花的羊油,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陳應道:“本大將軍不喜吃肥羊肉,給我弄來瘦肉過來!”
周青皺起眉頭,肥羊肉多香啊,陳大將軍就是不會享受。
不過,他還是按照陳應的要求,重新換了一碗瘦羊肉湯,陳應將面餅里掰成小塊,整個泡進羊肉湯里,連著羊肉與餅子一塊吃進肚子,整個人暖洋洋的。
剛剛吃完飯,羅士信就披著一身雪走進車房里,然后一屁股坐在火爐前烤著火:“打仗不難,行路太難了!”
陳應皺起眉頭道:“有多難,比我們原本支援靈州還難嗎?”
“那可不一樣,那個時候,咱們不是有雪地舟嗎!”羅士信道:“大雪才下了一個半時辰,已經快一尺深了,如果一夜大雪不止,明天早上戰馬都跑不動了!”
“雪地舟?”陳應笑道:“那還不簡單就是兩根木條的事情,讓將作營的兄弟們,今天晚上加加班,讓昭武九部抽五千人去伐木,砍下來一萬顆樹,明天咱們就可以制造五千輛雪地舟!”
事實上,雪地舟比馬車更加容易打造。哪怕是新鮮的木料也可以打造,直接將整顆的樹木砍掉枝椏,然后去掉樹皮,一端用火緩緩烘烤,使其翹起,形成彎曲的弧度,很容易制造這種雪地舟。
兩根彎曲的木料,并拼裝在一起,就可以形成一座長約兩丈有余,寬約六尺的雪地舟,上面拉著糧食輜重、就可以在雪地上飛速奔跑。
整個營地,立即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工地,快速的將木料變成雪橇。當然這只是簡易的雪橇,如果怕冷,在雪橇上支起四根木樁,把帳篷套上去,就可以形成一個帳篷雪橇。
羅士信看著一輛輛嶄新的雪橇出現了在地上,興奮的道:“這也太神奇了!”
陳應笑道:“咱們這五千多雪地舟只要全部打造好,每天宿營的時候,將雪地舟圍起來,就可以形成一座移動的城堡,一旦遇到襲擊,只要將燒熱的熱水,往帳篷上一澆,馬上就會凍成冰城,保證可以箭射不透,刀劈不進!”
隨著這一場暴雪來臨,唐軍征西大軍馬上就變成了一支依靠雪橇行軍的部隊,除了外圍擔任警戒的斥侯以外,全部將士都可以躲在雪橇的帳篷里,烤著火,喝著熱水,想睡就睡,想躺就躺。
簡直就如同野營游玩。
可是統葉護麾下的那些潰兵可是悲劇了,一場大雪下來,把這一千余突厥人凍了大半。好不容易看到一萬泉,統葉護可汗的眼睛就都下來了。終于可以吃頓熱乎飯了。
可是統葉護可汗卻不知道,一萬泉等待他的卻不是熱乎飯,而是磨刀霍霍。
看著統葉護可汗率領殘兵敗將出現在地平線上,蘇定方重重吐了口氣:“他娘的,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