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秋冬異常干燥,大非川植被茂密,尋常時常,都要小心防火。然而這場人為的大火,一發不可收拾。
在頃刻間變成了火海,煙火熏騰騰而上,從白天燒到夜晚,兩百里之外都能清楚望見!烈焰如龍,一里又一里地蔓延過去,由于這場大火太過厲害,稍微靠近一點就覺得全身都要被烤干了一般。
吐蕃騎兵剛剛開始還有力氣奔跑,然而大非川上的大火,很形成了局部的空氣對流,也就是所謂的龍卷風,將三萬余名吐蕃騎兵,全部籠罩其中。
這場大火,燒了三天兩夜,整個大非川草原變成了一片灰燼,第四天背嵬軍縱馬踏入灰燼海洋時,許多地方竟然積了數丈的灰燼之墻,風吹過灰墻坍塌,隨著大風飄滿了整個西海。
就連原本湛藍色的西海,已經被漂上一層煙灰。有一些灰燼下面還藏著暗火,燙傷了不少馬蹄。草灰倒是很好的肥料,來年這個草原或許會長得更加肥美,然而此刻,方圓百里卻在劇烈的火焰之后成了一個死寂的世界。
背嵬軍將士在劉統與尋相的率領下,縱馬進入這個大非川。這一場大火,真正燒死的吐蕃人,其實并不算太多,大約僅占三分之一左右,大部分不是自相踩踏,當然最多的還是被濃煙熏死的。
劉統來到一處并沒有被火燒到的地方,吐蕃人眼看逃不掉,就瘋狂的割草,他們割出一大片空地,這里就成了大非川唯一未著火的地方,人皆貪生,未能逃出去,一時又尚未死的吐蕃士兵都本能地朝這個無火之處涌來,一個足球場大小的范圍內,足足聚集了上萬人,,可是他們避開了火災,卻沒能避開煙熏,火勢燒到極點,濃煙一熏,便將數百人齊齊熏死在這里。
死在這里的人大部分身上沒有一點傷口,甚至連衣服也沒怎么破損,然而層層密密,上萬具尸體猶如疊羅漢般堆在一處,卻叫看見的人不寒而栗。
哪怕這些吐蕃人身上還有甲胄,還有刀槍,可能身上還有一些錢財,然而劉統也好,尋相也罷,都不想打擾這些在這里沉睡的吐蕃人。
東本增仁和東普窮達昂率領數千吐蕃騎兵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們也顧不得涼州城了,急忙返回。在經過這個巨大的死尸尸山時,他們再也沒有任何心思,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趕緊逃回去。
正所謂理想很豐滿,現實骨感了。他們的撤退之路注定不會順利,迎接的卻是背嵬軍的狙殺。當然這個狙殺并不是用狙擊槍狙殺,而是像麻雀戰一樣,東一點,西一點,專挑吐蕃人的斥侯或落單的人下手。
背嵬軍與吐蕃人的戰斗,傷亡卻不大。經過半個月的戰斗,吐蕃人傷亡不過六七百人,然而對于東本增仁與東普窮達昂麾下的部曲,造成的打擊,特別是心理上的打擊,卻非常大,搞得吐蕃人不敢外出去偵察了。
達昂與增仁二人一合計,趕緊退回蘇毗。
不過,這個撤退之路自然不會太平。背嵬軍絕對不會讓他們順利回去,每天晚上,他們都會面臨著背嵬軍層出不窮的打擊,像什么設陷井、在平地上挖出碗口粗的陷馬坑,還有狩獵式的各式機關,每時每刻,吐蕃人都在流血。
達昂與增仁麾下所部經那錄驛(興海大河壩)、再到暖泉(溫泉)、烈謨海(喀拉海)、過海(瑪多黃河沿),越紫山(巴顏喀拉山),渡牦牛河(通天河)時兩個麾下不足三千兵馬。
五萬余人馬出征,到現在卻不足三千人,更何況要命的是,他們至今連唐人的面都沒有見到。
現在吐蕃軍上下,都快魔怔了。
就在吐蕃人淌水著冰冷的河水過河的時候,突然達昂高聲尖叫起來。
達昂一邊失聲尖叫:“快跑!”
他一邊手忙腳亂的向遠處跑去。
只聽轟隆隆一陣陣轟響,遠處雪上的積雪,如千軍萬馬,呼嘯而下。
在雪原上行軍,冬天最要命的是最好不要弄出大動靜,因為這會引起雪崩。其實并不是達昂與增仁他們倒霉,而是這場雪崩,其實也像大非川的大火一樣,都是人為的。
劉統發現經過陳應提煉的火油,一經點燃,非常容易發出爆炸,如同驚雷一般。為此,他就讓最后的六百斤火油,埋伏在唐古拉山的雪山上。為了制造這場雪崩,劉統也是大廢腦筋。
他讓人將牛皮圍成一個牛皮屋,里面埋上火油,上面放著一根細線系著的火把。細線上系著一根粗香。當點燃的香,燃燒到細線位置的時候,細線被香火燒斷,然后上面的火把從空中落下,點燃六百斤密封的火油。
火油爆炸后,形成了一個寬達十數里的小雪崩。然而十數里的雪崩足以把達昂與增仁麾下慘部全部活埋。
吐蕃人與雪崩賽跑。事實上他們的速度,無論如何也趕不上雪崩的速度,于是,一個又一個吐蕃人被積雪掩埋。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茹綝·臧古麾下五萬吐蕃軍隊全軍覆沒的消息還沒有讓陳應接到,然而陳應卻先一步接到慕容伏允率領十萬吐谷渾(連百姓也算上)加上西域各族聯軍,共二十萬大軍圍攻高昌城的消息。
“他的目的,不是高昌城!”陳應冷哼了一聲,說道:“他的真正目的是金滿縣!”
“這……”蘇定方聽到這話,心中更是駭然,叫道:“他……他的目標……是我們的糧食?”
“不錯!”陳應苦笑道:“慕容伏允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是要拔掉我們在西域的根。”
陳應抵達西域之后,開墾七十五萬畝荒地。可以獲得百萬石糧食,這些糧食養活陳應麾下十萬步騎,綽綽有余。可是,正是因為如此。金滿縣的地位才非常重要。
河西走廊馬上就要被大雪封掉,整個冬天沒有辦法獲得涼州方向的補給,只能依靠金滿縣的新糧。如果金滿縣出現意外,那么陳應這支孤軍不用打,定然自行潰敗。
聽到這話,眾將領不約而同的急了:“大都護,現在等什么,咱們必須馬上回援金滿縣!”
陳應搖搖頭:“不行,茹綝·臧古還沒有消息,一旦我們回援金滿縣,吐蕃人再攻占涼州切斷我們與朝廷之間的聯系,那我們會更加被動。”
事實上,陳應考慮的事情卻是,自己小看的慕容伏允,從高昌城到金滿縣只有五百余里,對于西域大部分騎兵來說,這最多三天的距離。恐怕陳應接到這個急報的時候,慕容伏允已經兵臨金滿城下了。
兩千六百余里的路程,即使走馬的方式回援,也需要五天。時間已經來不及了。
張士貴一聽這話,頓時急道:“大都護,慕容伏允的目標是金滿,他這不是要打敗我們,而是要把我們趕出西域,金滿城是我們根本所在,萬萬不容有失啊!涼州雖然會危險,然而吐蕃人卻與突厥人一樣,不擅長攻城,想來齊王殿下也可以據城而守,一旦我們平復西域動蕩之后,我們尚有機會東進,可金滿城一旦有失……那……那我們就會被諸敵切割包圍起來了!但我們如果退回金滿,憑城而守,足以抵擋吐谷渾鐵蹄,再以陌刀陣、鉤鐮槍騎兵、越騎騎兵團與吐谷渾野戰爭利,那時就算是吐谷渾慕容伏允、再與西突厥聯手,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們!只要守住了金滿一線,我們以后就還可以伺機而動!”
事實上張士貴有些話潛意思并沒有說出來,李元吉是涼州總管,陳應不是。涼州總管府就算有失,朝廷問責,也問不到陳應頭上。
陳應沉著臉,卻沒有答應。
蘇定方與郭孝恪的目光在空中一碰。
郭孝恪道:“大都護,末將請戰,請大都護回援,末將與蘇將軍,我們率領三萬越騎軍,與吐蕃人在此周旋。”
“不行,越騎軍雖然不弱,還不是吐蕃人的對手。一旦我們分兵,正中茹綝·臧古的下懷。”陳應搖搖頭道:“現在金滿秋收已經完成,野外四清,糧食早已入城!傳本大都護軍令:庭州四縣固守待援,以堅城阻擋叛軍大軍。將府庫多余的武器發給民間,各村、各族、各部,結堡自衛!敢為吐谷渾或叛軍帶路者,九族夷滅,以本大都護命令,下達各族各部,膽敢從賊,本大都護就叫他們族頂凋零。傳令西域民間殺落單之吐谷渾人:殺一胡兒,賞田百畝!”
眾將領聞言,心中一動。
心中暗道。陳應這可是與西域諸族硬扛上了啊!
陳應眼睛殺氣騰騰的道:“慕容伏允要來就讓他來吧!因為他的機會,也只有這么一次了!此戰之后,我要叫西域曠地千里長草,我要造就一個千年傳說,叫胡兒從此之后,知道一個道理,犯我大唐雖遠必誅!”
一彪飛騎,掠過疏勒河,向西疾馳。他們攜帶著陳應的命令,向各部傳達!
就在這時,東南方向一隊騎兵也在飛奔而來。
陳應心中一動:“吐蕃人終于動了!”
馬背上的騎士高呼的歡呼:“大捷,背嵬軍全殲茹綝·臧古全軍,匹馬不留!”
陳應懸著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贏了。
這場勝利實在太重要了。
張士貴怯怯的問道:“那大都護,您之前的命令?”
“一切照舊!”陳應冷聲喝道:“傳令各部,一刻鐘后拔營西進,咱們去找慕容允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