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兒溝大營只有四道壕溝,還有四堵齊人高的矮墻,這樣的防御工事,其實也就比平地稍強一點。麴文泰自然也不是白給的,他充分利用了人多力氣大的優勢,用盾牌兵掩護著百姓,瘋狂的填土,很快就把第一道壕溝填平了。
在陳應的計劃中,四道并不算寬的壕溝,真正的目的其實是為了充當火墻。只要將提煉的火油,倒入壕溝內,然后使用火箭點燃,就會形成一道可以燒成三四丈高的火墻,只要火油不絕,里面的火就不會熄滅。
這是陳應為了節省時間,所以不修城墻的無奈之舉。可是現在段志感害怕把慕容伏允所部打得太慘,把他們嚇退。所以就沒有倒入火油,只是用箭雨阻擋叛軍的靠近。
雖然麴文泰使用了盾牌兵掩護,可是填壕的百姓也同樣損失慘重。畢竟弩機雖然只可以平射,然而弓箭卻可以像破擊炮一樣,采取曲線吊射,繞過前排的盾牌兵,專門射殺后面的叛軍炮灰。
望著那一堆堆的尸體和在血泊中痛苦地蠕動的傷員,馬孟明目瞪口呆,他對唐軍的箭陣有了一個新的認訓。
馬孟明有些不忍心的嘆了口氣道:“這……何苦來哉!”
段志咸苦笑道:“老老實實,本本份份成為大唐之民不好嗎?你說他們這到底是圖啥?”
馬孟明早已看到了指揮進攻的正是他的舊主,前高昌國王太子麴文泰。無情是帝王的特性,麴文泰雖然還不是帝王,他卻有了做帝王的潛質,可是坐視數千人死亡而無動于衷。
馬孟明不是帝王,但是他絕對了解帝王。
在麴文泰心中,高昌國的社稷重于泰山,沒有什么是不可以舍棄的,特別是螻蟻般的草民與奴隸。
在西域人口稀少,除了氣候問題,環境惡劣,最要重的是這里戰爭實在頻繁,由于這里是東西方文化對撞的前沿,種族與國家戰爭交替進行著。西漢時期,西域有三十六國,東漢時期,西域有五十國。到了唐朝,西域有多少王,恐怕西域人自己都不清楚。
有可能今天還是一個王,明天就橫尸野外。
在西域最廉價的其實就是人命,價值最高的其實金銀,而是糧食。
麴文泰望著填平的第一道壕溝,得意洋洋的望著慕容順笑道:“說好了,花兒溝的鋼鐵我要一半,你可不許反悔!”
“這是自然,我們吐谷渾可不是無情無義的唐人,我們吐谷渾勇士最信守承諾了!”慕容順拔出刀子道:“誰敢阻止你拿走這里一半的鋼鐵,先問問我手里的刀子同意不同意!”
“如此最好!”麴文泰得到慕容順的再次承諾,又率領麾下的叛軍將士,對第一堵矮小的矮墻展開了進攻。
這一次,麴文泰同樣采取簡單而粗暴的辦法處置!在麴文泰的命令下,眾叛軍將士抬著合抱粗的樹木,充當沖車,向矮墻發起兇猛的進攻!
“咚咚……”
撞木撞在矮墻上,發出巨大的響聲。盡管守在矮墻后來的唐軍士兵拼命的傾瀉著箭雨,盡管這些叛軍士兵沒時沒刻都在中箭而亡,可是他們卻像無視生命般,繼續進攻著。
雙方的箭矢在空中飛舞,噗嗤噗嗤鋒利箭矢入肉的聲音充斥著耳膜,中箭垂死的傷員,發出凄厲的慘叫,然而,在這一刻,卻沒有人在意。
段志感望著這一幕,感嘆道:“這伙人還真敢拼命!”
然而,拼命其實解決了實際問題。就像一個嬰兒,無論如何拼命,他都不可能戰勝一個成年人。
精鋼打造的鋼弩,上好的拓木制作的山桑反曲弓,每時每刻都在給叛軍將士放血。除非唐軍將士的體力耗盡,除非唐軍將士的箭矢耗盡,否則他們根本就沒有能耐攻占花兒溝。
如果不是擔心嚇跑這些叛軍,幾千上萬斤火油倒下去,足以讓叛軍死傷慘重。
麴文泰再怎么努力,實際上他只是在做無用功。
不過,麴文泰卻非常自信,他認為他可以攻克花兒溝大營。
木壘縣境內達坂河河畔,陳應率領驍騎軍與越騎軍在此宿營。人困馬乏的全軍將士們,宿營后就鼾聲如雷,只有陳應毫無睡意。
巡營歸來,發現陳應的大帳中燈火不熄,郭孝恪想了想還是朝著大帳進去。
看著陳應眉頭緊鎖,郭孝恪試著問道:“大都護是在擔心金滿城的安危嗎?”
“不是!”陳應搖搖頭道:“慕容伏允注定只能空歡喜一場!”
郭孝恪感覺陳應似乎仔細過頭了,就算是慕容伏允麾下只是一群烏合之眾,哪怕是二十萬頭豬,呼嘯而來,也非人力可以抗拒的。更何況,金滿名義上是一個縣,可實際上縣境比中原的一個州都要大,段志感與張懷威麾下只有不到四萬人馬,憑什么可以保證金滿縣萬無一失?
只是郭孝恪并不知道,陳應早已麴文泰逃走之時,就在麴文泰身邊安插了細作,以猛虎義從的精銳,想要在麴文泰與慕容伏允那群烏合之眾中脫穎而出實在太容易了。慕容伏允并不知道,他將二十萬人馬,分為三十六將軍,四個大將軍率領。每一個將軍轄若干個督帥,其中三十六將軍中,有猛虎義從的四個將軍。其中郭洛還混成了慕容伏允麾下第九將軍。
如果想讓郭洛出奇不意弄死慕容伏允,陳應隨時可以下令。
陳應突然望著郭孝恪問道:“孝恪,你說從西漢時期設立西域都護府,從西漢到東漢,再后前涼、后涼、西秦、北魏,這么多朝代,這么多英雄豪杰,為何不見西域如中原一般,成為諸郡縣一樣?”
郭孝恪想了想,悄悄拍著陳應的馬屁道:“因為歷任西域都護,皆是庸碌無能之罪,無人能有大都護的雄才大略。”
陳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我有沒有雄才大略我很清楚,如果硬說我有比別人高明的地方,就是我有一顆不斷探索的心,敢走出來干別人不敢干的事情,在本大都護治下,西域早會成為歷史名詞,以后西域,將成為我們大唐的西州道,與隴右道、河東道、河北道、劍南道一樣,成為大唐普通一道。”
陳應從來不認為西域難治理,一個處處都有寶藏,能隨時開采的礦山,處處都有可以耕種的土地,這是一個天賜之地,膏腴之地,當然,若不取之,天必棄之。
當然,陳應并不想在當西域都護也不像當所謂的安西大都護,如今他的兒子快要百天了,這個當父親的,連兒子一面都沒有見過。這讓陳應非常愧疚。他只想盡快維持西域的穩定,也給西域畫下一個可以建設的藍圖,然后他就可以交接西域大都護的官職,回長安去看望他的兒子。
什么建功立業,什么名留青史,什么國家社稷,在陳應看來,遠遠沒有自己的兒子重要。
就在陳應浮想聯翩的時候,李世民此時在定襄城中卻暴跳如雷。
當李世民自信滿滿率領新組建的玄甲騎兵沖進定襄城的時候,他以為會遭遇一場惡戰,沒有想到定襄城居然空無一人。
就在李世民感覺不妙準備撤出定襄城的時候,遠處山巒上的烽火燃了起來,定襄城里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李世民的中軍大營帥帳里,信鴿、斥侯、軍使往來不絕,糟糕的消息不斷傳來:
“山陽遭到突厥大軍進攻!”
“雁門關發現突厥大軍!”
“應州發現突厥大軍!”
“五寨堡派出的巡騎與突厥斥侯遭遇,殺敵十一名!”
李世民接到一個噩耗,房玄齡就在沙盤上,將代表突厥大軍的旗子不斷插上去,每一面旗子都代表著一支千人左右的騎兵。
通過沙盤不難看出,慰州(既大同)到長州(今榆林)這一線之間的地區,除了慰州沒有發現敵軍之外,其他州縣都有突厥大軍在活動。殺虎口一帶并沒有發現突厥大軍,但同樣有斥侯在活動,不能掉以輕心。應州、麟州、山陰、神池等等城池沒有多少兵力防守,突厥人打了李世民一個措手不及,形勢一下子變得異常嚴峻了。
房玄齡越是分析越憤怒,將一面旗子一扔,怒罵:“突厥怎么這么清楚我們的行軍路線!”
杜如晦也陰沉如水。
如果剛剛開始他們只是懷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了,肯定會有出賣了李世民他們,將他們的行軍路線賣給突厥人了。
秦瓊也好,程知節也罷,他們兩路大軍共二十個折沖府三萬余精銳大軍,連突厥人的鬼影子都沒有看到,而原本不該出現突厥人的地方,全部都出現了。
突厥人非常清楚并州大總管府二十四州各州縣的布防情況,趁虛而入,正中要害。
突厥騎兵雖然以機動性強著稱,但是數萬騎兵集結、調動的動靜都是相當大的,唐軍的斥侯撒得那么遠,不可能對他們的動向一無所知。
然而,突厥大軍偏偏做到了,十數萬鐵騎的集結、調動輕而易舉的瞞過了正在草原上尋找敵軍的秦瓊所部,避開程知節所部,直取防御最薄弱的應州一線,這只有一種解釋:突厥事先就對李世民這一次的攻擊路線、兵力調動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