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極宮武德殿內,原本空無一人的盤龍柱前,突然出現一名黑衣人。李淵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黑衣人不是別人,正是左監門衛魚彥章。
魚彥單膝跪在李淵面前,躬身道:“陛下,臣復命!”
李淵從魚彥章手中接過密報,展開一看,李淵面沉似水的冷冷說道:“消息確實?秦王與河北之亂毫無干系?”
魚彥章低著頭,語氣堅定的道:“陛下,臣特意調來玄字號密探!”
就在這時,與魚彥章同樣勁裝黑衣,頭戴斗笠的黑衣人緩緩進入大殿。
黑衣人向李淵拜倒,躬身施禮道:“臣,拜見陛下!”
李淵望著玄字號密探道:“秦王的事,你知道多少?”
黑衣人想了想道:“事無俱細!”
李淵沉吟著緩緩說道:“河北之事……”
黑衣人道:“臣追隨秦王殿下,一起抵達河東,河北之事,臣與秦王殿下確實,一無所知。
李淵嘆息一聲,嘆道:“朕也知道,二郎不會有這樣的心機……”
黑衣人悄悄地抬頭,神色復雜的看了李淵一眼,又飛快的低下頭去。這一刻,我們看清了黑衣人的面目,赫然正是侯君集。
李淵轉而望著侯君集道:“那突厥出兵一事呢?”
侯君集想了想道:“陛下,據秦王麾下的百騎司偵得,劉黑闥當年兵敗身亡,其族弟劉十善逃亡突厥,被頡利可汗庇護在突厥牙帳之中。這次劉十善從突厥返回,得到突厥精銳騎兵萬余的支持,沒有突厥軍隊的幫助,劉十善不可能那么快就占領洺州,鯨吞河北……”
李淵想了想,擺擺手道:“行啦,你回去吧,小心看著秦王。”
侯君集行禮,飛快的退出大殿。
恐怕在這一瞬間,李世民也沒有明白,他所倚重的大將侯君集,居然是李淵的左監門衛玄字號密探。事實上,自從李淵登基之后,左監門衛從原本指揮禁衛的統兵機構,調成為我特務組織后,李淵就在各處將官身邊安插大將。
李淵得知左監門衛的密報,證明秦王李世民與河北之亂無關,他腦袋中不由自主的浮現起當初李建成向他請旨出征河北的情景。
李建成當時躬身道:“父皇,懇請父皇,廢掉兒臣的太子之位,另立秦王殿下為太子。兒臣愿意領兵出征河北。還請父皇恩允。”
李淵收起心中的念頭,轉身望著魚彥章道:“河北之事,既然與秦王無關,那么與太子有沒有關系?”
魚彥章躬身道:“回稟陛下,據臣的“天”字號密探匯報,太子與河北之事,并不瓜葛,據“地”號密探匯報,西域近來有異動!”
“陳應?”李淵微微驚訝道:“他的手伸得這么長,居然到河北了?”
魚彥章搖搖頭道:“不是關于河北之事,而是西域之事!”
說著,魚彥章將一本厚厚的密報,遞到李淵手上。
隨著年齡的增加,李淵的視力也開始下降,他已經看不清楚密報上面的蠅頭小楷了。他沉吟道:“西域出了什么事情?”
魚彥章打開密報,照著上面的數字念道:“臣,“黃”字號密諜上奏。今歲西域少雨,自武德六年六月至八月,兩個月間滴雨未下。幸運的是,在陳大都護這兩年積極的打灌井修水渠,農田灌溉得到了有力的保證,再加上肥料充足,反而獲得了豐收。今歲西域共計歲收小麥六百二十萬石、栗一百八十萬石、葡萄八十萬石、瓜果三千七百萬石,甜菜五萬石、油菜籽十六萬又七千六百石,棉花二十七萬石……”
黃字號密諜也被陳應同化了,他的奏報采取西域行文格式,用統計報表寫得很簡單明了,魚彥章照著念就是了。
剛開始的時候李淵還在發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魚彥章每報出一個數字,李淵便會抽一口冷氣,最后李淵的嘴都抽歪了。
他想過西域是肥美的牧場,然而卻不敢想象,陳應居然在西域,僅僅糧食和果蔬這兩項,就超出了關中產出總額。
古代的農民是很辛苦的,往往要連續三年豐收他們才能攢下一年的余糧,一旦碰到水災旱災蝗災冰雹,糧食大量減產,就要發生饑荒了。然而,西域才有多少人?恐怕連奴隸都算上,也不過一百五十萬人出頭,勉強超過關中的三分之一。
現在聽說遙遠的西域居然收獲了這么多糧食,他能不高興么?只不過在高興之余,又產生了隱憂。這么多糧食,陳應萬一自立為王怎么辦?
魚彥章也被這一串串夸張的數字所激動,不知不覺中聲音提高了不少:“今年西域應繳納糧稅多達三十萬石,稅款十一萬五千貫……”
李淵捂著胸口,他感覺心臟有些受不了了。
實在太嚇人了!
然而,這個驚嚇還沒有結束。魚彥章接著念道:“花兒溝第三座五十萬斤的高爐于武德六年二月投產,此時西域每個月可生產鋼鐵三千萬斤……”
聽到這里,李淵簡直如同五雷轟頂。
他接收了陳應在清林里的鋼鐵作坊,擁有了一年生產一千六百萬斤鋼鐵的能力,加上靈州一千萬斤,還有武器監、將作坊的鋼鐵生產能力,大唐如今每年可以生產三千萬斤鋼鐵,然而就這三千萬斤鋼鐵,用不了十年,大唐全天下的百姓就可以與木質農具說再見了。
一個月三千萬斤鋼鐵的產量對于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對李淵來說不亞于滅頂之災。
有鋼鐵就可以打造兵刃和甲胄,這是人所共知的事實,三千萬斤一個月,這樣一個龐然大物,用鋼鐵也可以把人堆死,誰爭得過這個龐然大物啊!?就算李唐關中、河東、河北、巴蜀、江淮全部聯合起來,也只有被吊打的份啊!
李淵急忙搶過這個密報,將密報拿到眼前觀看。報表上的數據很好看,通過那一串串的數字,李淵很容易得知。
西域在這兩年的時間內,已經修了不少于四千里的柏油馬路,將西州道十九個州連接了起來,這個柏油馬路網絡,將以高昌城為中心,通向西州道的各個州。如今,乘坐著四輪馬車,行走在這個柏油馬路上,乘上馬車,他們可以在五天之內到達西州道的任何一個州。比起以前來快捷了好幾倍。
木蘭城那邊的骨粉工廠已經投產,每個月產骨粉十萬石,足夠供應西州道十五個縣的農作物種植。
另外,安西軍建立了安西軍折沖府的養殖基地,每一個折沖府如今擁有牛馬過萬,羊只數以萬計,如此龐大規模的畜牧業,不僅可以給安西軍騾馬行軍帶來極大的便利,同時也極大的改善了安西將軍的體質。
如今的安西軍將士是三個月不知肉味,現在雖然說肉食無法敞開量供應,但是每一個士兵,每天可以獲得不低于四兩肉的供應。關鍵是安西軍禽畜養殖場提供的各種糞肥,足以滿足西域各地的肥料需要,換句話說,老百姓再也用不著為沒有肥料發愁了。
最讓李淵目瞪口呆的是陳應,居然把寶貴的鋼鐵用來修馳道,這個馳道可是耗鋼鐵大戶,平均每公里的馳道就要用掉二十四萬斤,當然這只是平地上的消耗量。可是西域并不是一片坦途,這里有著數不清的高山和峽谷,不僅需要開鑿隧道,還需要修筑橋梁,這些橋梁同樣是吞鋼鐵巨獸,特別是胡楊河河畔,那座橫跨五百步的大橋,居然用掉了一千兩百萬斤鋼鐵。
此時的李淵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一個月產三千萬斤的鋼鐵固然讓李淵忌憚,然而陳應把寶貴的鋼鐵用來改善農具、修橋鋪路,這讓李淵有一種崽賣爺田不心疼的感覺。
李淵并不知道,陳應就是要向天下彰顯著西域的寶貴之處。華夏民族對于可以種糧食或擁有著寶貴資源的領地,有著近乎執念的執著。
兒皇帝賣了燕云十六州,北宋一朝念念不忘,事實上,哪怕到了北宋末年,收復燕云的國家戰略目標,已經堅持不動搖。
一片荒涼的西域,自然沒有人在乎。
可是膏腴之地,寸地不敢丟失。
如今的西域無論農業已經建立了基礎,初具規模,軍田和民田已經開墾超過了一千萬畝。事實上這連西域的百分之一的耕地還沒有利用起來。
在政策的扶持之下,西域今年新建的擁有四十人以上的工廠多達兩百家,再加上前兩年開辦的,西域的工廠數量已經達到驚人的五百家以上,而且還在呈強勁的增長勢頭。
農業和工業蒸蒸日上的必然結果就是周邊地區人口大量涌入,僅僅是上半年,從河西、秦涼、特別是隨著劉十善在河北造反,整個河北成了戰爭區域,這些河北百姓,就拖家帶口,翻過太行山,沿著河套,一路向西。
僅僅河北一地,申請加入西州道戶籍的人口就達到了驚人的六萬人,至于跑過來打工的沒有計算在內。如今西域的人口已經達到了一百五十四萬,比起三年前足足增長了三倍。
人口眾多就意味著龐大的市場,西域的前景看好。
利用集體式的農莊和軍隊屯田,陳應獲得第一桶金之后,就忙著修建基礎設施。當然,為了挽留住從關中來到西域務工或是駐扎的將士和其家眷,陳應在西州道十九個州的治所,建立了十九座州學,一百一十七個縣中(加上新設的縣)建立了一百一十七座縣學,但凡駐軍將士子弟或西州道各州百姓子弟,適齡兒童必須入學。
為了刺激百姓讓家中子弟上學的熱情,陳應還在各州學、縣學設立了免費早餐制度,每一個孩子早餐是免費的新鮮牛奶一升,雞蛋兩顆,饅頭或是肉包子管飽。
午餐也采取了安西將軍三菜一湯的標準。
教育經費是商人乃至本地鄉紳都承擔了一半以上的經費,一來是想討好陳應,二來,自然也是希望這些學校真的能像陳應所說的那樣,為他們提供大量人才,讓他們的事業越做越大。
畢竟在這個時代,讀書人是非常高貴的。哪怕是讀得懂幾本書,能寫會算,隨便一個掌柜,一年的收入也可以超過百貫。就是一百個伙計也掙不了一個掌柜的錢。可是,商號的掌柜可是很難聘請,沒有足夠的人才,他們的生意也沒有辦法擴大,總不能讓一個目不識丁的伙計充當掌柜,這樣的話,有多少錢都會賠光。
對于陳應的大手筆,李秀寧已經免疫了。
陳應卻是神采飛揚,驕傲得一塌糊涂。給好幾萬人提供接受教育的機會啊,這是何等偉大的事業,他居然做到了,真是太驕傲了!
尤其是安西軍將士們,他們得知陳應的舉動,眼淚都出來了。
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出人頭地?他們算是吃足了沒讀過書的苦了,現在好了,他們的孩子遇上了貴人,不必像他們這樣當一輩子文盲了!
一個普通的士兵因為不識字,哪怕他們奮勇殺敵,立功之后,最多可以做到隊正一級,或者副校尉級別,再高就不可能了。畢竟軍隊也有太多的命令和條款,瞪眼瞎是沒有辦法成為將軍的。
目不識丁的將軍在歷史上不是沒有,如三國時期的無當飛軍第一任統軍將軍王平,北宋時期的黨進,但是這樣的人非常少,而且需要非常大的機緣,可以遇到一個容忍他們不識字缺點的上司。
陳應在西域畫下了宏偉的藍圖,將西域經營成為大唐的糧倉,大唐的重工業基地,這樣以來,無論什么時候,大唐朝廷或皇帝,絕對不會允許西域丟失。
哪怕遇到敵人進攻,也會不遺余力搶回來。
當然,西域的地位一旦重要了,一旦產出了成果,肯定會有摘桃子的人。陳應恰恰最不怕的就是這樣的人,他害怕西域被擱置或是被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