嵊州會稽縣東山,提起東山人們不由自主的想起一個成語——東山再起。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天下名士謝安,在朝廷受小人嫉妒、排擠,他一氣之下,使得皇帝一刻兒用他一刻兒貶他。謝安一氣之下就辭官來到會稽東山隱居,邀人下棋,落個耳根清靜,謝安設立東山書院,專心培養其子侄,其中謝玄、謝道韞等子侄全部在這里求學。
后來,氐秦苻堅率領八十五萬大軍入侵東晉,朝廷上下這才想起謝安,決定重新啟用他,就派員到東山,封他為征討大都督。宰相肚里能撐船救國要緊,謝安沒有推托,他回到朝廷調兵遣將,上下整頓,賞罰分明,官兵一心,要與符堅決一死戰。
當然,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淝水大戰爆發,謝安居中調度,其侄謝玄親臨一線指揮,其弟謝石負責指揮水師,大敗氐秦軍隊,獲得中國歷史著名的以少勝多戰績。
時過境遷,東山還是那是座東山,然而陳郡謝氏早已是昨日黃花,繁華不在。
不可否認的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謝氏雖然不復當時堪比王司馬共天下的謝氏,但是謝氏的底蘊,讓陳郡謝氏依舊是江左豪門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此時謝氏家主謝惠,乃陳朝中書侍中、仁威將軍、司徒左長史謝哲之孫。隋朝廣陵太守謝冰之子。謝惠樂善好施,救助鄉里,非常有名望。
相比關中的四季分明,冬寒夏熱,嵊州的天氣簡直堪比天堂。這里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土地肥沃,農作物可以一年兩熟。
此時的謝氏東山別院,車如流水馬如龍,大量裝載著米糧的大車。來到門前,經過測量容器的測量后,根本就不會進入謝氏別院的糧倉,而是沿著官道朝著會稽碼頭航行而去。
一身道袍的謝弘,一臉惶急的望著白發蒼蒼的謝惠道:“大哥,你可想清楚了,謝氏可就成了關中世族、山東世族的公敵,別說陳應,就算是陛下,也難以護及周全!”
關中糧商做局,為了就是暴利。現在謝氏向關中輸糧,就是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謝惠搖搖頭道:“二郎,你不要說了,老夫老得子,只有科兒(既謝映登)一個兒子!”
“我視科兒也如同已出!”謝弘急急的道:“可是,大哥,要救科兒,咱們科兒,咱們可以想想其他辦法,況且,科兒又沒有直接參與廢秦王謀逆之案!”
“雖然他沒有真正參與,但是他是廢秦王的部將,這輩子仕途也完了!”謝惠用毋庸置疑的語氣道:“若是能用區區三十萬貫錢解決此事,難道虧嗎?”
聽到這話,謝弘也無言以對。
別看謝惠說得大義凌然,事實上這趟買賣也有巨大的利益,讓他不得不心動。
畢竟江南的糧食賤如土,雖然有輔公佑造反,但是從造反到平定不過三個月時間,雖然影響有,不過卻有限。江南的糧食價格斗米三五錢,用其賤如土來形容也不過分。謝惠用斗米六錢的價格,三十萬貫足足購買了五百萬石米糧,但是五百萬石糧食運到關中,陳應會用斗米十錢的價格全部買進。
如果沒有楊廣修建的大運河,這些米糧想回到長安,幾乎是不可能的,最快也需要三個月,可是現在從大運河運輸,這就可以節省九成九的損耗,路途上的消耗,不及百分之一。也就是說,五百萬石糧食進入關中,大約路途上可以消耗三五十萬石。
不過萬貫左右,也就是說這五百萬石糧食一進一出,謝惠非常沒有損失,反賺了將近二十萬貫。
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們搭上陳應的線,也就意味著進入皇帝的視野。
世族門閥的生存根本就是從政,然后庇護仆從從商。官為商道保護傘,商道賺錢經營官道,二者缺一不可。
可是陳郡謝氏現在非常尷尬的是,江南不再是朝廷的政治中心,他們陳應謝氏雖然有良田十數萬畝,可是每年的收益僅為一萬多貫,一萬多貫雖然不少,關鍵是謝氏族中子弟足足上千,這點收入根本無法維持。
作為陳郡謝氏的掌門人,謝惠一直在靠祖宗的余蔭,啃老本。他想作為糧商販賣糧食,可是苦于沒有糧食銷售市場,冒然運糧進入關中這是要犯眾怒的。陳郡謝氏自然不是沒有糧源地和集散地,徐揚八郡七十二縣,其實都是江左八大家族的勢力范圍。
關鍵是這里已經不是南朝時期了,這里沒有朝廷的五十萬大軍,更沒有數以百萬計的僑姓百姓。
此時徐揚八郡七十二縣成為了純糧食生產地,這里的糧食雖然多,但是卻不能運出去賣。
反正,陳郡謝氏沒落已經成為了事實。如果再不改變,三五十年以后,這些祖宗留下的產業不見得會保住,已經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了。
謝惠別看人老,他的心卻不老,決定冒險一搏。
早在兩個月前,關中糧商暗中做局的時候,陳應已經發現了端倪。對于陳應這樣的人來說,市場規律早已深入骨髓。只有違背市場規律的事情,陳應肯定不會忽視。
陳應就秘密派出調查,這才發現關中糧食市場有人在做局,雖然他沒有查出來幕后誰是主使人,不過在突厥異動之后。陳應驚駭的發現,這個幕后主使人所圖絕對不是糧食的暴利這么簡單。
高句麗在遼東頻繁調動兵馬,東突厥沿著河西至河北千達兩千余里的邊境上,肆無忌憚的滲透,這讓陳應嗅到到關中空氣中彌漫著陰謀的味道。
但是,牽扯到幕后的大人物,陳應也不能光憑臆想就向李建成稟告,不過在這個時候,陳應決定讓他們投機不成賒把米。
當初為了鼓勵貧困百姓墾荒置田,大唐通利錢莊就通過貧困扶助貸款,向民間放貸款,讓百姓有錢購置農具、耕具以及耕牛和種子,這些農民獲得收益之處,扣除了必要的口糧,把多余的糧食,全部用來還債,僅僅河南府分部,就收到了大約兩百萬石糧食的貸款償還金。
如果沒有這場關中糧食危機,陳應還會為這些糧食頭疼呢,大唐通利錢莊可不是一個河南分部,還有河北、河東以及巴蜀分部,除去西域分部之外,這些錢莊共收獲大約五百余萬石糧食。
僅僅為了儲備這些糧食,陳應又在各地建設了上千個窖庫,每年光雇傭的工人就要花掉上萬貫。
這次糧食危機還沒有爆發的時候,陳應事實上已經開始秘密運糧朝著關中進發,不過并沒有直接進入關中而已,河南府的糧食大都集中到了桃林,陳應名下的廢棄的礦區內,河東的糧食則集中在了龍門,距離關中僅差橫渡黃河,巴蜀的糧食多達百萬石,不過陳應不準備動用這些糧食了,準備直接釀成酒,后世的瀘州老窖,一直是陳應的最愛,在這個時空,他準備在瀘州建立屬于自己的瀘州老窖。
陳應原本想趁著關中糧食危機,動員一部分百姓遷徙,只是非常可惜,魏征以關中為天下之本為由,拒絕了陳應的提議,李建成勉為其難的下令遷徙五萬戶出關中,只是五萬戶與關中百姓而言,其實左右不了大局。
陳應不僅僅用大唐通利錢莊在河南收購糧食,同樣也在河北收購糧食。這些糧食總數超過五百萬石,加上謝惠在江南籌措的五百萬石,共計一千萬石糧食,其實,陳應曾做過計算,要破解關中的糧食危機,八百萬石就足夠了。
當然,路途上會消耗一部分。
陳應要做局,最大的難題就是這些糧食不是小數目,當從河北、河南、關中、巴蜀各地紛紛向關中運輸的時候,很容易被關中的糧商們發現。所以,為了掩人耳目,瞞天過海,陳應讓李建成下令十二衛大軍調防,這些糧食全部由軍隊沿途護送。
這樣以來,雖然會有大規模船只或車輛的調運記錄,卻無法探清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為了保險其間,陳應又采取了魚目混珠之計。
浩浩蕩蕩數千輛四輪馬車,沿著潼關的官道向關中進發。一名校尉騎在馬上大場呼喊道:“關中父老,你們有救了,陛下從河南府調糧入關了!”
聽到這個消息,眾百姓夾道歡迎,翹首以盼。
正所謂有人歡喜,有人憂。
糧商們得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他們趕緊派出人假裝運輸的力夫,接近糧車,偷偷查看糧車,結果發現這些所謂的糧車,居然僅僅上面一層是糧食,下面全部都是砂石。
糧商大佬們紛紛大笑。
大笑陳應不愧為大唐的杰出將帥,把兵法運用到了極致。
長安城以及各大官倉依舊平價出糧,但是糧食價格卻以每天五文錢的上價格上漲。
一輛華貴的馬車內,車窗堅閉著,突然一名元隨扈從走到馬車前躬身施禮道:“啟稟會首,有發現!”
馬車里傳出沙啞的聲音:“說!”
元隨扈從躬身道:“買糧的人中,發現了淮安王的家仆,還有梁國公的門人。”
馬車上馬上傳出一聲肆無忌憚的聲音:“陳應小兒也只剩這點能奈了,左手進右手出,老夫倒要看看他有多少錢可以賠。”
長安清林里陳家堡,這些天陳應異常忙碌,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當陳應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的時候,發現后院中居然沒有人。
陳應喝道:“來人!”
不一會兒,一名侍從躬身而入:“駙馬有何吩咐!”
陳應問道:“公主她們呢?”
仆從躬身回稟道:“回稟駙馬,應國公夫人在長安號召各貴戚、名媛舉辦酒宴,公主前往應國公府赴宴,估計今天不會回來了!”
陳應擺擺手。
仆從退下。
然而,仆從剛剛到了門口,又轉了一圈回來。
陳應抬頭問道:“何事?”
仆從小心翼翼的道:“回稟駙馬……長……長孫氏求見!”
陳應想了想道:“讓她進來吧!”
其實,陳應不用見長孫無垢也知道長孫無垢的目的是什么。她是想營救長孫無忌。
只是,這個想法實在太天真了。
雖然說玄武門事變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但是,長孫無忌在大理寺天牢中,在戴甲這個冷面閻王的審訊之下,供出了太多匪夷所思的罪狀,包括竇建德被殺,河北世族集結反水,以及劉十善三個月席卷河北,以及杜伏威麾下的江淮軍被逼反,都有長孫無忌與杜淹的影子。
關鍵是杜淹與長孫無忌都是聰明人,都知道這個下場的嚴重性,在牢獄中,他們二人相互推諉,相互揭發,包括楊文干之亂,全部暴露了出來。
事實上,他們二人還沒有受刑,基本把罪狀抖了出來,不過卻是長孫無忌供述杜淹是主謀,而杜淹則供述長孫無忌是主謀。
現在這些罪證基本查實,別說陳應,就連李建成也無法赦免二人,二人心思太毒了,毒得滿朝文武,誰敢與他們二人同殿為臣?
果然,不出陳應所料。
長孫無垢進來小廳,一臉淚痕,朝著陳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陳大將軍,請您高抬貴手,救救家兄!”
陳應嘆了口氣道:“長孫氏,請起!”
長孫無垢給陳應耍起來無賴,她哽咽道:“大將軍若不答應施以援手,妾身寧愿意跪死在這里!”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陳應苦笑道:“長孫無忌做了什么事情,你難道真不知道?”
長孫無垢一愣,低頭道:“妾身確實不知情!”
陳應一臉感慨的道:“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罷,其實都不重要了,長孫無忌咎由自取,死在他手上的人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他若不死,那些無辜的冤魂,何以安寧?”
其實,陳應也不想放過這個長孫無忌和杜淹,畢竟秦王李世民與李建成斗爭這么久,死了太多的人,包括楊文干、橋公山以及河北、江淮無數死難的官員和百姓。
長孫無垢咬咬牙齒,眼中帶著若有若無的糾結與掙扎:“陳大將軍,只要您肯出手營救家兄,妾身愿意為大將軍做任何事!”
長孫無垢特別咬重“任何事”三個字。
陳應一聽這話板著臉道:“長孫氏,莫要如此,你請回去吧!”
長孫無垢一臉平靜的道:“大將軍,無垢自幼與家兄相依為命,您可以救陛下赦免房玄齡,赦免段志玄、也可以不追究杜克明的家眷,難道就不能對家兄網開一面嗎?”
看著長孫無垢梨花帶雨的樣子,楚楚可憐。
陳應其實最見不得女人流淚,差一點他都答應了。
但是,陳應不想讓李建成為難。
畢竟東宮受到長孫無忌的傷害實在太大了,眼下東宮舊臣需要一個突破口發泄怨氣,韋挺如今最重要的職責就是追討李世民。不過,李世民已經離開了中原,前往扶桑大陸,韋挺注定會落空。
長孫無忌被清算是遲早的事情,陳應雖然有時會菩薩心腸,但是絕對不會是什么濫好人。
陳應轉身不看長孫無垢。
就在這時,李秀寧與李道貞的歡聲笑語從前院隱隱傳來。
長孫無垢陡然起身,望著陳應道:“大將軍,真的不愿意出手相救!”
陳應點了點頭道:“非不是愿,而是不能!”
長孫無垢閃著精光的鳳眼突然半瞇了下來,精光盡收。小嘴帶動臉頰一抖,眼線拉長的眼睛浮起了水霧,等到李秀寧與李道貞的腳步聲響起,她嘴唇一抿,晶瑩的眼淚就連著線地掉了下來,嗚咽出聲:“大將軍,不要啊……”
望著這一幕,陳應膛目結舌。
長孫無垢伸手撫亂自己的頭發,然后又解下自己的衣帶,羅裙瞬間滑落一半。
長孫無垢伸手提出羅裙,朝著門外跑去。
李道貞剛剛聽到長孫無垢的聲音,心中一急,急忙往小廳里闖。
不曾想卻見長孫無垢,頭發蓬亂,衣衫不整的朝著外面跑去。
李道貞望著長孫無垢,步子一時半會竟然挪不開了。
而李秀寧則殺氣騰騰的沖進小廳,望著陳應吼道:“陳郎,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陳應急忙解釋道:“三娘,你聽我解釋,不是你們想象的那樣……”
陳應心中暗急,現在還真是黃泥巴抹進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