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氣憤異常,他聽信了陳應的話,并且得到了魏征的保證,不計前嫌,重用房玄齡,并且委任他為尚書右丞。
別看這是一個正四品的官職,然后,尚書右丞,掌辯六官之儀,糾正省內,劾御史舉不當者。吏部、戶部、禮部,左丞總焉;兵部、刑部、工部,右丞總焉。尚書左右丞,也是宰相副貳,可以說就是下一步的宰相,雖然是正四品官職,然而卻可以與參知政事,進執政堂輔政。
李建成對于房玄齡這么一個李世民的心腹,做到這個份上,可以說已經是推心置腹了,沒有想到房玄齡居然在為官之后,與惜日同僚,以及新人同仁,開始拉幫結派,李建成此時除了憤怒,還有一種被人愚弄的感覺。
每每想到房玄齡居然是這么一個人,李建成就氣得火冒三丈。
李建成氣得把自己關在御書房,也不吃飯,也不就寢,這可把鄭觀音給急壞了,鄭觀音趕緊派人去陳家堡請陳應與李秀寧過來,畢竟現在能勸動李建成的人,只有陳應與李秀寧了。
李秀寧望著陳應皺起眉頭道:“房玄齡是這樣的人嗎?”
陳應搖搖頭道:“應該不至于!”
李秀寧嘆了口氣道:“人都是會變的,當年劉文靜在父皇身邊,贊參軍務,出謀劃策,大公無私,廢寢忘食,可是成為尚書右仆射以后,他就變了!”
陳應苦笑著道:“不是劉文靜變了,而是太上皇變了!”
劉文靜的死,其實跟他咎由自取有關,但是不得不承認,李淵就是一個刻薄寡恩的人,李建成雖然氣憤難當,仍舊沒有直接房玄齡,而是自己生悶氣,有的時候,李建成就是傻的可愛了。
政治和官場就是一個染缸,能夠如出污泥而染的,根本就沒有幾個人。陳應知道這次由房玄齡、魏征他們二人主導的改革,對于大唐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人浮于事,最大的弊端,并不是朝廷多開一份俸祿,事實上兩千余名官員,從朝廷拿走大約二十余萬貫錢糧,這些錢糧也不是非常多。
關鍵是,這會引發內部政治斗爭。畢竟,人只要閑下來,才能有精力去琢磨人心,才能有精力去謀劃陰謀詭計,今天出個損招,明天下個絆子,這樣的風氣一旦養成,再想扭轉,就困難了。
以后,朝廷官員雖然多,干事的卻沒有幾個。
陳應想想歷史上房玄齡的評價,搖搖頭道:“但愿只是一場誤會!”
李秀寧沒有說話,她沉默了良久道:“陳郎,我還沒有問你,你為什么要推掉北征大元帥之職?難道你也信不過大郎,認為他也會狡兔死走狗烹?”
陳應搖搖頭道:“三娘,你也是帶過兵的人,自然清楚,指揮三五萬人作戰,與指揮四十五萬人馬,絕對不是一個概念!”
李秀寧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陳應苦笑連連的道:“這次北征、主要兵力分為六路、最西路為安西軍、分別從疏勒、龜茲、北庭沿金山(今阿爾泰山)一路橫穿大漠,一路由西向東包抄,西二路則由涼州軍,分別從敦煌、武威、張掖以及金城(今蘭州)沿河西路向北推進,中路則以靈州軍為前鋒,率領渡上北上,沿受降城沿途搜索前進,東三路則以河東軍為主力,沿陰山山脈一路北上。第五路則為河北軍,第六路是安東軍。”
李秀寧道:“你還漏算了關中十二衛大軍!”
“也不能算漏算!”陳應搖搖頭道:“關中十二衛大軍,計劃以陛下為首,左右武衛有前導、左右衛為中衛,左右驍衛為后衛,此十二衛十二軍則為總后援,支援隨時可以支持的地方!”
陳應轉而望著李秀寧道:“料敵從寬……我就算深諳兵法……可是,從疏勒到遼東,足足一萬六千里,從東到西,一萬六千里……快馬需要跑上兩個月!”
李秀寧沉吟道:“也就是說,元帥每下達一道命令,命令傳遞給每一位領兵的將軍,最少也要兩個月的光景,傳遍全軍,需要三個月?”
陳應強調道:“這是最快!如果要改變攻擊的方向和次序……領軍將領,從接到報告需要兩個月時,下達命令傳遍全軍又需要一個月……元帥府中軍幾乎不可能做出及時的反應,完全只能依靠各部將領的各自為戰。沒有統一調度指揮的四十五萬大軍,就是四十五萬頭豬!對付四十五萬頭豬,三萬附離軍騎兵足矣。”
李秀寧的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人數越多,事實上越容易混亂,這是不爭的事實。官渡之戰前的袁紹,也絕對不像《三國演義》寫得那樣不堪,畢竟袁紹是庶子,袁氏余蔭他得不到幾分,反而他比袁術強得太多了,可是官渡之戰中,卻被曹操一戰而下。同樣,曹操的軍事能力是公認的,可是赤壁之戰,他也一敗涂地。
還有,南北朝時期的氐秦苻堅,他滅前燕、吞西涼,敗仇池,征服代國(既拓跋魏國)、降服鐵勒、丁零、鐵佛、以及高車、黑水胡、盧水胡等數十國,不能說苻堅無能,結果淝水之戰,他的百萬大軍灰飛煙滅。
最近的例子就是楊廣百萬大軍三征高句麗鎩羽而歸。
李秀寧咬咬牙道:“那你為何不阻止陛下?”
“為什么要阻止呢?”陳應笑道:“現在以李靖為元帥最好,安西三鎮十萬大軍,我去節制,橫掃漠北這一路大軍,我可以保證不出問題。同樣,李靖管轄涼州總管府也有將近兩年的時間,涼州軍肯定可以如臂指使,河東軍河澗王李孝恭與李靖配合了六年之多,他們之間早有默契,河東軍一樣可以順利完成戰略任務,至于河北軍以及安東軍、有李世績在,也出不了大問題!”
這才恍然大悟。
李秀寧道:“我們一起去西域?”
“不!”陳應用毋庸置疑的語氣道:“太子承道如今年幼,陛下一旦北征,京城之中必須有人可以坐陣,屈突通大帥已經老了,于情于理,三娘應該坐鎮長安,威懾宵小!”
就在李秀寧與陳應來到太極宮御書房的時候,魏征與房玄齡也全身衣冠冕的來到御書房。
李建成看到李秀寧與陳應而來,滿臉堆笑。可是看到魏征與房玄齡正有說有笑的進來,李建成就怒氣沖沖一拍案,激憤而起。
房玄齡與魏征茫然對視。
李建成戟指房玄齡,罵道:“房玄齡,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一個卑鄙小人!整天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骨子里,沽名釣譽,市恩賈義,你無恥……”
魏征上前替房玄齡辯解道:“陛下,其實……這是……”
不等魏征說完,李建成憤憤地一揚胳膊打斷了魏征的話道:“你不要替他辯解!門下省,都變成了東市,朝廷的臉面,早就沒了!這種事情,朕不想聽,也不愿聽!你拉幫結派,朕不在乎,可是如此肆無忌憚,朕聞所未聞!朕真是瞎了眼了,怎么沒有看出,你這個偽君子的真面目?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房玄齡從頭至尾,一聲不吭低著頭,任由李建成咆哮。
李建成冷笑數聲,在案幾后坐下,瞪眼看著房玄齡道:“說吧,朕看你如何解釋。”
魏征尷尬地咳嗽一聲,說道:“陛下,房玄齡已經,列出了門下省內,需要裁撤的官員名單,那些拜托房玄齡關照的人,全都在……罷免裁撤之列。”
魏征說完,一副事不關己的看戲樣子,抬頭看李建成,卻發現他已經呆若木雞。
魏征忍著笑道:“陛下!”
李建成這才回過神來,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李秀寧松了口氣,她有些無辜的望著陳應。
有些埋怨陳應為什么不給她解釋清楚。
陳應聳聳肩,示視李秀寧坐下來,不必多言。
房玄齡咳嗽一下,清清嗓子道:“陛下,…門下省,設有侍中、左散騎常侍、左諫議大夫、給事中、錄事、左補闕、城門郎、符寶郎,以及書令史、令史等職銜,按照朝廷當下的政務需求,門下省一共需要官員四十余名即可,余下的二百多人,均屬冗員,這是其一。”
李建成若有所思的點頭。
房玄齡接著道:“其二,門下省現有之官員,按照朝廷,官員升遷擢拔之規制,因功績能力入門下省為官的,只有三十二人,余下者,都是通過各種恩蔭薦舉,甚至賄賂之途混入。其三,根據平日里的言行,其中二十八人,無曲意迎奉,阿諛奉承之舉,性情耿介,可堪大用。根據這些調查結果,臣以為,門下省此次。只需留下四十三人,余下兩百八十七人,全應裁汰。”
房玄齡說罷,將人員名單遞給李建成。
李建成默然不語地翻閱名錄。
魏征嘆口氣,面帶憂色的道:“若是依著玄齡的這幾條規矩,朝廷在長安的官員,最后能留下來的,只怕是還不到現在員額的五分之一。當真是驚天動地啊!”
李建成從牙縫里蹦出話來道:“就按照這個名單裁員,玄成,讓中書省擬旨吧。”
魏征一稽后,轉身往外走。
房玄齡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魏征停下腳步,和李建成一起,奇怪的看著房玄齡。
房玄齡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那張臉有些欠揍,他笑道:“陛下,你還欠臣一個道歉。”
李建成一下子垮下臉道:“你……”
魏征看看房玄齡,又看看李建成,一臉好奇。
房玄齡倆手一揣,悠然的往那兒一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李建成道:“陛下,你錯怪為臣,錯了就是錯了,必須向臣道歉!”
李建成輕輕呼出口氣,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房玄齡面前,神色嚴肅,畢恭畢敬地,朝房玄齡一稽道:“朕剛才一時不查,錯怪玄齡,還請玄齡見諒。”
房玄齡毫不避讓,大刺刺受了李建成一拜,然后擺擺手道:“嗯,一件小事,臣不和陛下計較。
李建成嘴角抽搐著,狠狠地瞪房玄齡。
魏征強忍著笑,趕緊離開。
李建成兇巴巴的盯著房玄齡,牙齒摩擦聲格格作響。
房玄齡不為所動,依舊毫不示弱的望著李建成。
仿佛,房玄齡感覺這樣的李建成才好玩。
陳應看著李建成到了快要爆發的邊緣,望著房玄齡的臉道:“房玄齡,你夠了啊,此次以大功于國,我建議陛下賞給兩房媵妾,為你增添香火!”
聽到這話,房玄齡聞言臉色大變,趕緊轉身道:“陛下,臣還有事,臣先告退!”
李建成有些莫名奇妙,怎么陳應一句話,房玄齡就像老鼠見了貓?
陳應自然沒有告訴李建成,房玄齡在歷史留下的佳話就是吃醋。
歷史上,李二為了籠絡人心,要為當朝宰相房玄齡納妾,房玄齡之妻出于嫉妒,橫加干涉,就是不讓。李二無奈,只得令房玄齡之妻盧氏在喝毒酒和納小妾之中選擇其一。沒想到盧氏確有幾分剛烈,寧愿一死也不在李二面前低頭。于是端起那杯“毒酒”一飲而盡。當盧氏含淚喝完后,才發現杯中不是毒酒,而是帶有甜酸香味的濃醋。
從此便把“嫉妒”和“吃醋”融合起來,“吃醋”便成了嫉妒的比喻語。
李建成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李建成這才道:“三娘、陳應,你們來得正好,朕現在餓了,一起用膳!”
長安城大司空裴寂的府邸,義安郡王、利州大總管李孝常乘坐一輛不起眼的兩輪馬車,緩緩進入裴寂的府邸上。
李孝常望著一臉枯瘦的裴寂道:“孤王有一疑惑,還請裴司空不吝賜教!”
裴寂淡淡的道:“賜教不敢當,義安王但說無妨!”
李孝常一臉陰郁的道:“宗室降爵,李建成居然不擔心,被李家人群起而攻之?”
裴寂搖搖頭道:“宗室也不都會降爵,至少有三個人,陛下不會動。”
李孝常好奇的道:“哪三人?”
裴寂笑道:“一個是河間郡王李孝恭,他從趙郡王的王爵上升任河間王,不降反升。另外一個是淮安郡王李神通;再有一個,就是江夏郡王李道宗,這三個人,都是有大功于朝廷的。
李孝常點頭。
裴寂笑道:“李道宗向來低調,不會出頭,李孝恭是陛下死黨,也不會出頭,能夠出頭,為宗室們說話的,只有于陛下有大恩的……淮安郡王李神通了。
李孝常頗有深意地瞥了裴寂一眼。
裴寂仿若沒事一樣,低垂眼簾只管喝茶。
李孝常遲疑的望著裴寂道:“裴司空,太上皇……他會出面收拾殘局嗎?”
“太上皇?”裴寂冷冷的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啊,一個李神通,還不足以成事!”
“若是加上本王呢?”李孝常望著裴寂意味深長的道。
裴寂淡淡的瞥了一眼李孝常道:“義安王想要怎么做?”
李孝常沒有立即回答,他背著手、慢慢的踱著步子,緩緩的從窗前轉身,壓低聲音道:“無他耳拾人牙慧!”
裴寂沒有說著,慢悠悠的端起茶碗。
左手捂著蓋了,輕輕在茶碗上撥弄一下。
這其中有一個講究,那就是端茶送客。
李孝常仿佛沒有看到裴寂的意思一樣,淡淡的道:“我打聯合宗室諸王恭迎太上皇出來收拾殘局,重整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