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湖殿外,一身甲胄的李安儼帶著一隊左監門侍衛巡視著宮殿,正在行走間,李安儼突然揚起手,眾監門衛侍衛們立即停止腳步,屏氣斂息。
李安儼附身在地上,用耳朵聽著地面的動靜,地面上傳來微弱的震感,有節奏的腳步聲隱隱傳來。
李安儼臉色微微一變,他急忙三兩下解下甲胄,起身跳向臨湖殿的圍欄,借助圍欄的助力,李安儼翻身躍向臨湖殿的屋脊,站在屋脊上,李安儼順著腳步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大隊的黑色甲胄的武士,沿著玄武門魚貫而入。
李安儼急忙跳下大殿,穩穩落在眾監門衛士兵中間,李安儼一邊披甲,一邊望著周圍的侍衛道:“蕭諾言,你快去顯德殿,向陛下稟告,有人謀反,讓陛下早做準備!”
蕭諾言一怔,疑惑的望著李安儼道:“大將軍,那你呢?”
李安儼沉聲道:“我領著弟兄們,先去甘露殿,不讓叛軍進去,防止他們劫持太上皇。速去!”
蕭諾言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李安儼領著士卒們朝另一個方向前進。
李建成、李靖、陳應正在御書房內的沙盤上,繼續推演著進攻東突厥軍演,此時陳應化身突厥一方,與李靖、李建成代表的大唐軍隊進行激烈的拼殺。
陳應拿著代表附離軍的綠色倒三角小旗,望著李靖似笑非笑的道:“以附離軍之精,甲胄之良,普通唐軍府兵,在同等人數的情況下,不是他們的對手!”
李靖點點頭道:“我大唐普通府兵,只是比東突厥控弦之士稍精,不過也有限!”
陳應道:“按照阿史那思摩所帶來的情報,附離軍負責頡利可汗十五里之內的安全防衛工作,屆時,突擊部隊……”
剛剛說到這里,一名宦官神色惶恐的闖進御書房,急聲道:“陛下,大事不妙!”
李建成起身道:“怎么回事?”
不一會兒,韋挺、李秀寧、化裝成普通車夫的李孝恭三人聯袂而來。
陳應也暗暗驚訝的問道:“三娘你怎么來了?”
李秀寧大手一揮,指著身后的河間王李孝恭道:“今天晚上河間王府康伯前去尋我……”
李孝恭急道:“陛下,李孝常說他們今天動手!”
李建成噗嗤一聲笑道:“李孝常這個雜魚,他敢動手?”
李靖道:“很有可能,今夜是長孫安業值守玄武門,過了今日,便要等到下個月。
李建成道:“來人!”
一名侍衛上前施禮。
李建成道:“傳朕口諭,去吳國公府,命令尉遲敬德,即刻入宮,護衛太上皇。傳令翼國公秦叔寶,讓他率部戒嚴甘露殿。”
李靖疑惑的道:“陛下,李孝常還真的要造反?”
陳應哼了一聲道:“李孝常恐怕只是擺到前面的一個小棋子!”
李建成冷冷的說道:“這場面……太小家子氣了。”
吳國公府內,燈火通明。
尉遲敬德一邊穿著甲胄,一邊望著蕭諾言道:“玄武門是長孫安業那小子把守的?”
蕭諾言道:“是,李孝常就是被他給放進宮里去的。”
尉遲敬德將箭壺掛在腰上,感覺有些少,又摘了一壺箭,這才憤憤的道:“他奶奶的,長孫家怎么出了這么個蠢貨?當初還以為長孫無忌有些能奈,沒想到長安敬業,長孫安業一個比一個愚蠢!”
蕭諾言尷尬地笑笑道:“吳國公,咱們現在去哪里?”
尉遲敬德道:“去甘露殿。”
蕭諾言道:“元弘仁已經率領大隊禁軍圍攻顯德殿了!”
尉遲敬德抄起長槊,一臉不屑的道:“元弘仁那個廢物,給他兩萬人也攻不進去。還是先保住太上皇再說。”
尉遲敬德翻身上馬,帶著十幾名家將親隨轟然而去。
蕭諾言僅隨其后。
太極宮顯德殿外,元弘仁指揮大批關中世族門閥的甲士,八千余人浩浩蕩蕩抵達顯德殿大門外。
元弘仁一聲令下,幾隊甲士分兵將顯殿外各個宮門悉數堵上。
叛軍甲士中的弓手、槍手、刀盾手隨即拉開陣勢。
元弘仁見隊伍已經列好陣勢,策馬來到顯德殿門外。
兩名禁軍士卒上前叫門。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燈火昏暗的顯德殿宮墻上一下子火把林立,兩名原本打算叫門的叛軍甲士被這一幕,弄得不知所措。
韋挺朗聲喝道:“深更半夜,何人在外面喧嘩吵鬧?”
元弘仁陰測測的道:“快開門,有廢秦王余孽,混入顯德殿,要刺殺陛下。”
韋挺冷笑道:“陛下寢殿,自有侍衛把守,若有刺客,定能被發現擒拿。”
元弘仁上前一步,望了望身邊的四具八牛弩弩車,一臉得意的道:“刺客人多,攜帶重弩,寢殿守衛,恐不是對手。”
韋挺傲然道:“某家東宮左衛率,護衛陛下安危,責無旁貸,不勞諸位費心,爾等即刻回散開!”
禁軍士卒只能眼巴巴看著元弘仁。
元弘仁笑道:“我是元弘善,得悉有廢秦王余孽,冒充東宮內侍、宮女,禁軍已在街巷里,發現數具東宮內侍和宮女的尸體,想必是刺客,殺死他們后,冒充混入了東宮。確保陛下安危,乃是禁軍第一要務,末將只要見上陛下一面,即刻回返軍營。”
李建成在敵樓內,聽得分明,急忙要出去。
陳應一眼就看到了叛軍軍中的八牛弩,要說起來,這也是他的杰作。在古代,中國的床子弩沒有車輪,通常都需要人抬著移動,不僅不方便,而且笨重,陳應的四輪馬車制造出來以后,就采取移植嫁接的方式,把投石機、八牛弩全部移植到四輪馬車上。
這樣以來,兩匹馬可以拉著八牛弩與投石機到處跑,轉移速度并不慢。
李建成疑惑的望著陳應道:“陳卿,為何?”
李建成不知道,八牛弩還有另外一個戰場綽號“寡婦制造者”,最有名的一次戰例,出現在北宋北宋真宗年間遼國入侵,此時遼軍先鋒,素以勇猛著稱的蕭達凜(撻攬),深恐宋軍士氣高漲,立即率幾千騎兵直撲城下,欲先發制人,取下北城。
他一面組織猛攻,一面立馬高坡之上觀察宋軍弱點,宋軍士氣如虹,箭如雨下,遼軍隊型漸漸散亂,撻攬不斷傳令猛攻,并指揮形成三面的圍攻形式,漸漸取得主動,但這樣一來,他的周圍探馬亂飛,也就暴露了自己的指揮位置。
蕭達凜的位置自以為在弓箭射程之外,而且面向宋軍一面有盾牌兵,自以為很安全。結果宋軍數十弩齊發,立馬高坡的蕭達凜成了集中射擊的靶子,第一箭就直接命中撻攬的戰馬,他本人隨后肋部中箭,猶擲箭于地,轉眼間又一箭透盔頂,從一側眼中穿出,頓時支撐不住倒地,當晚死于營中,死時身中六箭。宋軍乘勢開城攻擊,蕭的部下未奉將令不敢撤退,大部分戰死。因蕭達凜是遼軍中和耶律斜珍齊名的軍事天才,遼國的駙馬,素以勇猛聞名(時任南院大王,就是金庸《天龍八部》里蕭峰的職務)。他的死使遼軍大為震驚。“太后臨其轊車,哭之慟,輟朝五日。”士氣為之一挫,又懼于宋軍守城的能力,從此遼軍對澶州沒有進行一次有效的攻擊作戰。這場戰爭以雙方簽訂澶淵之盟而收場。
陳應看到了八牛弩的存在,這玩意威力太大,八百步外依舊殺傷力強悍,夯土城墻能射進一尺有余,再重的盾牌也防不住,此時叛軍中有四輛八牛弩弩車,足足擁有一二枚六尺長的弩槍對準了敵樓,這個時候,李建成要是出去,肯定會遭遇斬首打擊。
可是李建成執意上去,陳應也沒有辦法。
不過,陳應卻給周圍的禁軍士兵使了一個眼色。
八牛弩的威力雖然大,但是射速遠不如子彈,步兵使用的強弩,飛行速度大約相當于三分之一的音速,而床子弩比強弩速度更快,但是絕對不會超過音速,只要讓幾名眼疾手快的禁軍士兵護著李建成臥倒,還是有機會把李建成從敵人八牛弩之下救下來的。
李建成望著元弘仁大吼道:“元弘仁!”
元弘仁確認李建成出現后,揚起手重重落下。
隨著元弘仁的手落下,四名身材雄壯的叛軍士兵,拿著木錘,重重砸在機括上,隨著嘭嘭嘭的巨響,十二支八牛弩六尺弩槍,疾射而出。
陳應一把拉住李建成的后腰,往后一扯,李建成突然沒有防備,仰面倒在地上。
于此同時,三名禁軍士兵仿佛像疊羅漢一樣,壓在李建成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床子弩的六尺弩槍也飛到了女墻前。
“砰砰砰……”女墻上的磚石,被鋒利的弩槍撞得磚屑飛揚,火星四射。
李秀寧看著這一幕,彎弓搭箭,怒射元弘仁。
元弘仁毫無警覺,被一箭射中咽喉,即刻落馬。
與此同時,顯德殿大門轟然開啟。
李秀寧一馬當先沖出門外,李秀寧一邊沖鋒,一邊大吼道:“我乃平陽公主李秀寧,擋我者死!”
陳應擔心李秀寧的安危,也急忙率領親衛沖出宮門。
陳應大吼道:“殺!”
失去元弘仁這個首腦,眾叛軍馬上混亂不堪。
李建成這個時候也被撞得七昏八素,慢慢回過神來,他朝著眾叛軍吼道:“朕在此,首惡已除,爾等降者不殺!”
李秀寧與陳應則急忙攻向那些猶豫不定的叛軍將領,殺得他們節節敗退,狼狽不堪。
眾禁軍將士大吼道:“陛下有旨,首惡已除,從犯降者不殺!”
禁軍將士也跟著齊聲吶喊:“惡已除,從犯降者不殺!”
群龍無首的叛軍甲士,四散崩潰,大批士卒跪地請降。
甘露殿外,一名親隨點燃了火把,遞給李元吉。
李元吉舉起火把晃了兩晃。
隨行的甲士迅速擺好陣型。
李元吉再次揮動火把。
可是甘露殿內,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李孝常急忙揚起手下令道:“準備進攻!”
眾甲士們列陣朝甘露殿逼近。
忽然,一支火箭從甘露殿方向射來,扎在一顆樹干上。
李孝常大吃一驚,帶住馬匹。
李孝常朝著李元吉忙問道:“齊王殿下,甘露殿有人把守,怎么辦?”
李元吉淡淡的道:“肯定是李安儼那個小子,先派個斥候,上去探查。”
親隨一擺手,一名背旗小校舉著盾牌走上前去。
背旗小校剛走了十幾步,幾枝箭矢從黑暗中呼嘯而來,其中兩支射中了小校的腿腳。
背旗小校慘叫倒地。
李元吉忍不住高聲大喊道:“我乃齊王李元吉,有人謀反!要刺殺太上皇,將士們,速速誅殺叛賊,保護太上皇!”
隨行甲士一聲吶喊朝甘露殿撲去。
甘露殿內,殿外的動靜早已讓李淵驚醒,李淵穿著寢衣光著腳站在窗邊朝外面觀看。
尹德妃躲在李淵身邊瑟瑟發抖,她怯怯的道:“陛下,哪里來的叛軍?”
李淵低聲罵道:“哪里來的叛軍,分明是有人作亂。”
外面李元吉麾下將士,高聲吶喊道:“有叛賊作亂,齊王保護太上皇!”
李淵高聲喊道:“朕就在此處,齊王,速速退兵!”
遠處李元吉扯著嗓子高喊回應道:“陛下,臣是來營救陛下的,李建成擁兵作亂,逼迫陛下退位,臣李元吉現在要匡扶太上皇復位!”
李淵恨得一拍窗欞,憤憤的咒罵道:“三胡,你這個瘋子,這是存心要害死朕。”
李淵看得分明,李元吉雖然親自領軍,他還真不如讓謝叔方領軍,如果謝叔方領軍進攻甘露殿,反而有五成機會,以多打少,打敗李安儼。
可是,讓李元吉這個熊孩子率領兵士進攻,非但沒有成功突進外圍防線,反而被李安儼以區區千余甲士,殺得難解難分。
八千對一千,八比一的優勢,居然一時間沒有占到上風,李淵真想打開李元吉的腦袋,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司空裴寂府上,嚴法大師站在院子中間,側耳聆聽遠處傳來的隱約廝殺聲。
裴寂在裴律師陪同下,緩步來到院子中。
裴寂望著嚴法大師笑道:“大和尚怎么還不歇息?”
嚴法輕輕一笑道:“阿彌陀佛,司空不也沒睡么。”
裴律師側耳傾聽,隨即面露興奮神色。
嚴法笑道:“李元吉終于動手了,他倒是很守信用。司空,李元吉的勝算能有幾分?”
裴寂瞇著眼盯著太極宮方向,淡淡的道:“若是李元吉,能夠成功救出太上皇,而后取得太上皇的支持,那么他將有五成勝算;否則,將死無葬身之地。”
嚴法打了個冷戰道:“那司空為何還要參加此事?”
裴寂笑了笑道:“我們參與了何事?李元吉謀反,事先也不曾與我們商議,我們也未曾做出絲毫舉動,就算他失敗了,又關我們什么事呢?”
法雅一臉愕然。
裴寂道:“睡吧,無論誰輸誰贏,明日定見分曉。”
韋挺指揮東宮護軍將士,將投降的叛軍將士,分別拘禁看押。
李建成策馬過來道:“韋易直,你在這里指揮!”
李秀寧道:“陛下,我陪你進宮!”
李建成望著李秀寧,點點頭道:“好!”
陳應緩緩擦試著橫刀上的血污,自從武德元年之年,陳應很少與人動手搏殺,沒有想到時隔多年,動手的第一戰居然是在顯德殿外,陳應親手殺了一個敵人。
李建成調轉馬頭,帶領一隊人馬,疾馳而去。
就在李建成、李靖、陳應、李秀寧等策馬沖向甘露殿的時候,甘露殿外的戰斗也進入了白熱化。
甘露殿前的廣場上,刀來劍往,槍刺矛擊,箭矢橫飛。
李元吉站在戰場邊緣,聲嘶力竭地給麾下將士打氣道:“叛軍就這點人馬,速速將他們擊殺,擊殺叛軍一名,賞金千兩,若是救下太上皇,加封縣男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