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太極宮成宜殿,被貶為庶民的李元吉披著一身甲胄,拿著一塊麻布,擦拭著槊刃。盡管鋒利的槊刃已經被李元吉擦拭得光可鑒人,然而,李元吉依舊擦拭著。
就在這時,謝叔方提著一名小宦官走入大殿中,小宦官被謝叔方扔在地上,摔得呲牙咧嘴。
李元吉抬頭望著謝叔方道:“怎么回事?”
“他是內奸!”謝叔方指著小宦官道:“剛剛準備爬墻出去,被末將抓個正著!”
李元吉一聽這話,怒不可遏地大吼:“來人那,用亂棍打死那廝。”
兩外殿外的長林軍親衛,持著齊眉棍大步而入。
李元吉府中的棍,與明朝時期廷杖所用的棍并不一樣,首先是材質,這種齊眉棍就是白蠟木,這種木材放養白蠟蟲,以取白蠟,因而得名。白蠟樹木材堅韌,是制作弓箭以及長槍的極佳原料。
這種軍棍裝上槍頭就是長槍,這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由于齊眉棍質底比較軟,即使朝著脛骨上砸,也不易打斷骨頭,但是要把人活活打死,至少需要數百棍累積傷害。
就在這兩名長林軍親衛脫掉小宦官的褲子,揚起齊眉棍要打下來的時候,原齊王妃楊氏 突然從斜刺里沖出來歇斯底里般的大叫道:“住手!”
李元吉忽然轉頭,驚訝的看著楊氏沖到自己面前,緊緊地拉住自己的胳膊。
此時的楊氏一身男子裝扮,頭發高高的梳起來,襯得她原本就精致美麗的臉龐更加熠熠生輝,還多了幾分男子的英姿。
李元吉一時看呆了。
楊氏急道:“夫君,劉賓乃是宮中宦官,屬于內侍監管轄,就算是打狗也要看主人,您切不可孟浪行事。”
李元吉回神,憤怒的大吼道:“滾開,你一個女人懂個屁!”
李元吉一把甩開楊氏,不由分說的再次下令:“打!”
楊氏狼狽的栽倒在地,慌忙爬起來的同時,驚恐的瞪大眼望向親衛手中齊眉棍,齊眉棍重重的砸在劉賓的臀部。
瞬間一道殷紅的血疤就出來了。劉賓雖然是男兒身,不過因為少了點東西,毫無形象的嚎嚎大哭。
隨著一陣噼里啪啦的亂響,劉賓的哭喊聲越來越弱。
就在這時,楊氏掙扎著道:“夫君!”
就在楊氏尖叫聲響起的同時,突然成宜殿的宮門大開,一隊黑色甲胄的元隨禁軍將士大步而入。
楊氏急道:“夫君,住手,快住手!”
大隊的元隨禁軍沖進成宜殿內,眾長林軍親衛趕緊拔出橫刀,端起弩機,與沖進來的元隨禁軍怒目而視。
“哈哈……”
如同破鋸鋸木頭的聲音響起,李元吉循聲望去,只見中常侍陳齊自元隨禁軍士兵身后緩緩走出來。
一眾長林軍親衛將士驚慌失措的看著李元吉。畢竟長林軍早已不是當初三千人馬的盛況了,雖然現在還保留著長林軍的名號,事實上李元吉身邊只有不足二百人。而謝叔方這個統兵將軍,只統領區區一團,而且還是一個不滿編制的乙種團。
陳齊望著李元吉道:“這個奴婢辦事不利,頂撞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李元吉呆若木雞。
楊氏臉色慘白的道:“陳常侍,這是誤會!”
陳齊稍稍一頓,看向楊氏,不由得一愣。
楊氏小心翼翼的哀求道:“陳常侍,失魂的鳳凰不如雞,求您手下留情……”
陳齊不理會楊氏,直接望著李元吉道:“殿下打也打了,氣也該出了吧?”
李元吉恢復了冷靜,他還以為是與淵蘇蓋文的事發了。
當然,一旦事發,即使求饒也沒有用。
李元吉冷哼一聲,不理會陳齊。
陳齊格格的笑道:“殿下……再鬧將下去,傳到陛下的耳朵中,那可就不好看了!”
李元吉望著陳齊,一臉兇光的道:“你這老狗,敢威脅我?”
陳齊躬身道:“奴婢不敢!”
李元吉舉著手中的馬槊,準備殊死搏斗,哪怕要是死了,他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然而,讓李元吉意外的是,陳齊帶著元隨禁軍居然撤退了。
這讓李元吉非常奇怪。
一身疲憊的李建成和衣躺在榻上,但緊鎖的眉頭卻昭示著他睡得極不安穩。
李安儼集突然沖進寢殿內道:“陛下!”
任誰睡覺的時候被打擾,心情都不會好。李建成噌的一下坐起來,面色陰沉,眼神如炬瞪著李安儼。
李安儼急道:“出事了,陛下,廢齊王……”
話音未落,寢殿傳來一陣異常的吵鬧聲,聲音太大,以至于李安儼后面的話不得不咽了回去。
“我要見陛下,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李建成臉色更加難看。
李安儼朝著殿外大吼道:“何人在外喧嘩?”
“回稟大將軍,是廢齊王妃……”
侍衛還在報告,寢殿的門突然被撞開,楊氏不顧一切的闖進來。撲跪在李建成面前道:“陛下,救命!”
李建成和李安儼愕然看著楊氏,雖然穿著男裝,但明顯是個女人。
好一會兒,李建成這才認出這個女扮男裝的楊氏。
楊氏跪在李建成的面前,條理清晰的講述著事情的始末經過。
包括,淵蘇蓋文如何闖入成宜殿內,如何與李元吉達成合作協議。
聽到這里,李建成目光不善的望著李安儼。
李安儼非常尷尬,趕緊躬身道:“臣,死罪!”
李建成擺擺手,示意楊氏繼續。
楊氏接著道:“今天……齊”
楊氏突然發覺再自稱齊王不妥,趕緊改口。
事實上,事情非常簡單。劉賓作為一個宦官,還接觸不到李元吉的核心機密,不過他認陳齊為干爹,作為中常侍陳齊的眾多“干兒子”之一,劉賓與其他宦官一樣,與宮娥戚氏搞起了對食。
因為宮里太監和宮女很多,為了寂寞而互相安慰,大家私下戀愛,意思說不能同床,只不過相對吃飯,互慰孤寂而已。這稱“對食”或“菜戶”,歷史明確記載,明朝宦官的魏忠賢據傳也有過相關經歷。
劉賓與戚氏共食莫約六年,原本齊王李元吉沒有被廢時,他們相見倒不困難。眼下,劉賓與戚氏相約旬月相聚私會片刻。劉賓與戚氏這三年多時間,風雨無阻,按時相會。
可是,昨夜里劉賓無故爽約,讓戚氏感覺到了不妙。她左右打探不到消息,為了劉賓就找上了陳齊。
陳齊對于劉賓這個會來事干兒子也非常在意,就帶著人前往成宜殿一探究竟。
結果,反而撞出了一個驚天大意外。
劉賓只是私會情人,結果做賊心虛的李元吉以為陰謀敗露,決定殺雞儆猴,威脅成宜殿內所有宮娥宦官。
楊氏陳述完,向著李建成深深的拜下去,幾近卑微的道:“……陛下,請您速速前往尉成宜宮,夫君的性命全都仰仗您的搭救了。”
李安儼不無驚詫的看著面前這個膽大包天的女人,又看看李建成。
李建成雖然依舊不動聲色,但很明顯沒有了之前的冷冽陰郁之色。
李建成饒有興味的問楊氏,笑道:“你一直說讓我救他的命?”
楊氏點點頭道:“是!”|
李建成玩味的笑道:“事情鬧到這么嚴重的程度,他李元吉還想著造反,朕豈能留他?”楊氏梨花帶雨的道:“陛下,……臣妾”
李建成道:“抬起頭來說話!”
楊氏怔了一下,直起上身,不卑不吭的道:“陛下,臣妾相信陛下!”
李建成和李安儼對視一眼,同樣莫名的笑。
楊氏繼續道:“臣妾相信陛下,陛下治國治軍嚴明,相信大唐的官員們自律甚嚴,更相信他們即使犯錯也一定情有可原;至于夫君……”
楊氏猶豫著頓了頓:“我了解他,他做事沖動,從來不為下屬考慮,驕橫跋扈慣了,并不會……并不會……”
楊氏緊抿著嘴,垂下眼斂。
李建成長身而起,大步往殿外走著道:“我們去看看。”
楊氏驚喜的抬起頭,滿含感激的視線追隨著李建成挺拔的背影道:“謝陛下!”
李建成頭也不回的道:“你跟我一起來。”
楊氏和跟在李建成身后的李安儼皆是一愣。
楊氏回神,匆忙起身追上來。
李安儼看著楊氏,又看看李建成,若有所思的咧著嘴角笑了。
就在李建成剛剛走到寢宮外面的時候,魏征與房玄齡聯袂而來。
李建成看著魏征和房玄齡二人這個時候前來進宮,肯定不是小事。
李建成道:“二位愛卿,憊夜而來,所為何事?”
魏征躬身道:“陛下,剛剛接到陳大將軍的奏疏,臣不敢擅專!”
李建成心想,李元吉的事情,終究不著急。
他朝著李安儼道:“你們先下去吧!”
李安儼與楊氏躬身道:“遵命!”
房玄齡自然是認識齊王妃楊氏的,看著楊氏一身男裝進入李建成的寢宮。房玄齡一臉凝重的道:“陛下,齊……廢齊王妃為何會在這個時候來到陛下寢宮?”
李建成一怔。
作為男人,他知道房玄齡肯定是想歪了。
當然,也難怪房玄齡會想歪。
這事,放在誰身上都會想歪。
齊王妃楊氏是前隋觀王楊雄的侄孫女,與楊恭仁、楊師道、楊則的從侄女,就連陳應也是她的姑夫。
現在廢齊王被貶為庶人,而楊氏想要攀上高枝,也在情理之中。
李建成嘆了口氣道:“咱們去暖閣,先談陳大將軍的奏疏!”
房玄齡躬身道:“不,請陛下回答,齊王妃為何出現在陛下寢宮!”
李建成苦笑道:“朕與廢齊王妃真沒有你想的那樣!”
房玄齡硬著脖子道:“請陛下解釋!”
李建成道:“國事為重!”
房玄齡道:“陛下的事,就是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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