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白樓飄羽的夜里,燕帝都白樓門里,無數的民眾早已經睡去,深夜一如往常般寂靜冰涼。
然而白樓門里無數的民眾并不能代表著整個天下,這天下始終都還是在大人物們的手中。就像是天空里很多的星星眨著眼睛,此時此刻,誰知道在白羽離開菩提書院道門之后,身后身前,有著多少雙眼睛,有著多少名暗探,在密切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誰又知道,從他再度踏進燕境之后,這深夜里的世界,究竟帶來了多少洶涌……
對于白羽來說,他一直都不需要考慮這些。他不是一個經常胡思亂想的人,對于人生,對于修道之中的很多事情,他只是認為需要做,所以就做了。
就像三年前,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為洛河洛家討個公道,所以三年后,他如約而至。
這個約定不是他和洛翎之間的約定,也不是他和燕白樓或者白樓神將之中任何一個人的約定,更加不是他與菩提書院無相道宗或者莊院長之間的約定,而是對于他手中刀,心中道的一個約定。
為了這個約定,他從一個刀癡,變成了道癡。
他用了整整三年的光陰化劫。
直到他化劫之后,他才更加堅定這個約定。
白羽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張不再年輕,甚至有些滄桑的臉。
他臉上的輪廓很清晰,他的腮邊長出了不少胡茬,可那雙眼睛很明亮,就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堅定不移地照亮著夜路。
他一身粗衣,好像是礦洞里終年采礦的礦夫,看著完全不像一個菩提書院六字門道師該有的模樣。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燕白樓與白樓神將二人真的很難以相信,曾經名動天下,被列為天闕榜第七的天驕刀癡白羽,有一天會淪為這副模樣。
“我無仇可報。”白羽將斗笠認真系在背后。
白樓神將一直都在警惕著眼前人。
即使眼前人手中的刀并沒有出鞘,他還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大意。
正如尊皇所說,如果不是甄入了化劫境界,恐怕白羽的出現,還要等上幾年,甚至更久。
如今天闕第七的刀癡白羽站在他的眼前,意味著什么再清楚不過。
天闕第七的刀癡白羽,已經化劫!
白樓神將秦翼雖然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可還是有些不甘心。
無論曾經在大燕帝國白樓門里,還是在天機閣所頒布的天闕榜單之上,燕翎衛首領洛翎,刀癡白羽,白樓神將秦翼……這三人之中,白羽和洛翎的地位實力名次,都要在他之上。
燕境三杰,他是老末。
他不甘心,所以許多年前洛翎和白羽一戰,落敗的白羽離開,并立下重誓終生不再踏入燕境一步。他不甘心,所以三年前燕境三杰除他之外的洛翎慘遭滅門。
他本以為這些事情都該畫下句點,被年輪塵封,可還是沒想到,白羽會重新踏入燕境,出現在他面前。
“你言下之意,是在告訴我你有些懷念燕境故土,所以特意選了這個時候,提著刀,特意以白樓飄羽的方式通知尊皇與我,你的重返,只是故地重游?”白樓神將冷笑。
“我當然不會為了故地重游而違背當年誅心之誓。”白羽看著白樓神將秦翼的眼睛說道。
“那你此行,究竟所為何事?”白樓神將說道。
“我來化劫。”
這四個字如果放在別人的口中,一定是給人一種炫耀的感覺。可在燕白樓和白樓神將的耳中,卻聽不出來這種感覺。
不是由于他們熟知刀癡的性格從不炫耀,而是因為他們真正注意到了這四個字的本質。
白羽在說我來化劫,而不是我化劫了。
修行之道,如果當有一天你變得足夠強,在你的命中就會注定一場劫數。而這場劫數需要在化劫境來化解,不能應劫而生,你就會應劫而亡。
每個化劫境的尊者,都擁有窺探自己命中劫數的能力,這對于刀癡白羽來說,自然不是例外。
他窺探了自己命中劫數,所以應劫而來,如約而至。
這一刻,無論是燕白樓還是白樓神將,都聽出了這句話的意思。
原來天闕第七刀癡白羽的劫,應在他們身上。
“無論你的初衷如何,是為了洛家滅門,還是順應天意應劫,你出現在了白樓門前,就違背了當年之誓。作為燕境之主,燕國之皇,本尊自然要向黑夜里的無數只眼睛宣示出,我燕白樓捍衛大燕帝國面對來犯敵的決心。”
燕白樓解開了睡袍披風,提步上前。
白樓神將恭敬地接過黃袍,退守在后。
天際灑落一道星輝,降臨在燕白樓身上,燕白樓真正披著星輝戴著月光。此時此刻他腳下的枯草如沐圣光,道路兩旁的古樹精靈回響,就連身后護城河的河水,也是漂浮而起燁燁的銀芒……
燕白樓明明是化劫境的尊者,這一刻所展露而出的實力,卻是無限制的逼近神引圣人。
在他身前百米之內的距離,都是被那一層星光普照著,他每走出一步,那層星光就宛如夜空下的無形之界,便是向前吞噬著一步的距離,直到那無形的星光界將白羽的身影吞噬而進……
白羽開始抽出了刀。
自從三年前洛河滅門之后,他的刀一直都在刀鞘里。
他積蓄了三年的刀意,隨著那拐刀一寸寸的展露,開始伴隨著刀芒四射了起來。
白樓門外的山間里,有細如春風的刀意拂掠而過,將那搖曳的枯草斬平了頭,將那一株株古樹葉穿破了洞,將那護城河的水面劃出一道道淺淺的水痕……
白羽的拐刀薄如蟬翼,細如劍。
他的刀意也是鋒芒如劍。
以至于在拐刀即將出鞘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有些承受不住,眼睛被自己的刀意刺痛,不自覺微瞇。
他不知道自己積蓄了三年的刀意有多強,只知道這一刻,他的刀瞬間爆發起無盡的刀芒。
無形的星光界,被一道道刀意光芒刺破出無數個細微的洞孔,然后四下里,原地席卷而起一道狂風,就像是人在鯉魚打挺一樣,這道刀意聚集的狂風頃刻間在他揮落起手中拐刀之際,凝聚成一陣刀勢虛身,宛若從天而落的一柄霸刀,斬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