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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兩個人,要去到哪里

  趙錢孫再如何不情愿,也知事有輕重緩急。

  當下最重要的職責便是安全護送這位姑娘去往鬼谷林,完成宗門交代。除此之外,其余諸事他都可睜只眼閉只眼。

  深深看了看被眾奴抬入驛館而昏迷不醒的洛長風一眼,而后若無其事地應允姑娘要求:“姑娘放心,我這就去請城中最好的大夫。”

  洛長風的傷勢豈是尋常醫者下針開藥能見成效的。

  即便趙錢孫請來城中最好的大夫,哪怕是流字門醫家中人,在親眼確認過洛長風真正的遍體鱗傷之后,都是惋惜搖頭,一副藥石無靈的樣子。

  姑娘自然不懂得這些。只想著無論有救與否,都得嘗試方知結果。

  在百般要求下,先后幾位城中名醫無奈只好開了些針對洛長風遍體鱗傷的方子,死馬且當活馬醫。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閃閃燈火下相約的兩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趙姓總管與姑娘隨身侍候的丫頭。

  兩位倒也知道情景交融。約見之后便在院落桑樹下借著熹微燈火彼此纏綿,做著通常這種時候這種環境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

  還時不時地竊竊私語。

  “那個人是何來路?”

  “姑娘路邊撿的,我也不清楚。”

  “那為何要執著救他?若三日醒不來,我們豈非要在此逗留三日?”

  “怎么,你怕了?”

  “我趙錢孫可是羿神宗外門執事,就算在內門也認識些許頗有身份地位的長老,怎會擔心受罰?不過即為宗門執事,總不能把這區區小事給辦砸了,讓那些犢子看笑話。”

  “嘻嘻……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就知道你害怕,怕的要死。南派羿神宗雖是古老宗派,可相較于素來神秘的鬼谷林還是有些小巫見大巫,否則宗門又豈會每月奉上像姑娘這般絕麗的妙齡女?我看吶,這事兒你若辦砸了,小心你那位破色消災的宗主大人要你小命。”

  趙姓總管一副嘴臉仿佛要將那丫頭活生生吞了的模樣:“要我小命?嘿嘿嘿,本執事今夜就要看看,到底是誰要誰的小命。”

  “啊……你,輕點兒,驚到姑娘了。”

  “反正遲早都是要送給那些魔鬼的,就是要讓她聽到才能早些開竅……”

  羿神宗作為天南歷史悠久的古老宗派,自有其底蘊。雖比不上妖族匯聚的絕云嶺,七盞茶莊,萬獸門那般巨擘,可數百年來與神秘鬼谷林的實力也是伯仲之間難分高低。

  然而近十年間,行蹤詭秘的鬼谷林有如神助,不僅逐漸清掃周邊勢力迅速擴大,還讓一直以來與其分庭抗禮的羿神宗淪為了附庸。

  羿神宗并不曾被鬼谷林接管。

  只是當代羿神宗宗主驚芒自從年少被妖族出世的麟兒重傷之后,就變得凡事有些畏首畏尾,能忍則讓。

  為了躲避鋒芒守護羿神宗傳承延續,驚芒便答應了鬼谷林先后提起的各種要求。

  送女人只是其中一種。

  當然,區區一名姑娘對于羿神宗來說無傷根本,傳出去,最多也只是頂了辱名,總好過宗門覆滅。

  更何況,這位姑娘本就不是羿神宗人。

  姑娘來自江陵,出身江陵城最繁華的那家青樓。

  是的,她是青樓女子。

  按理說,青樓女子應該對院落里桑樹下的鶯鶯燕燕之聲司空見慣,可房間里的姑娘聽聞,還是不自覺紅了臉。

  她看著床榻上昏死不醒的黑衣銀發男子。

  不知為何,她有一種期許,就仿佛這陌生的男子注定能拯救她脫離苦海一般。想著,想著,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很凄苦。

  自己不過蕓蕓眾生里可有可無的滄海一粟,命運怎會如此眷顧,讓天降那蓋世英豪在自己身旁做護花使者?

  這種渺小至極的希冀讓她覺得可笑,內心僅存的一抹不甘便隨著苦澀的笑容而灰飛煙滅。

  總該任命的。

  螻蟻茍活于亂世,終歸還是要任命的。

  姑娘這般告訴自己。

  房間里有輕弱的聲音響起,接連幾聲輕咳讓姑娘迅速回過神來,她來到床榻旁。

  洛長風睜開了眼。

  雙眸中依舊充斥著許多血絲,呼吸依舊脆弱且略顯急促,渾身疼痛的他沒有嘗試著掙扎起身,他一雙眼睛帶著些許好奇與茫然地打量著目所能及的房間四周。

  “你醒了?”

  姑娘語氣之中帶著些許驚奇。

  城中許多名醫都說藥石無靈的傷勢,他居然自己蘇醒?心想著或許蒼天并沒有想象之中的無情冷酷,最起碼它聽到此刻的自己需要人說話陪伴的心聲,所以才讓這人醒來。

  洛長風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位姿容絕色的青樓女,他蒼白的臉掛著慘淡的笑,他就在那傻傻的笑著。

  也不說話。

  姑娘有些狐疑,以為洛長風沒有聽清自己的話,便坐在床榻邊繼續問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受傷的?”

  洛長風忽然不笑了。

  眼神有些呆滯,笑容也漸漸僵硬,他似在思考一個問題,一個好像從沒想過的問題。他用那有些含糊不清且沙啞的聲音慢吞吞的重復著:“我叫什么名字?我是怎么受傷的呢?”

  “我叫什么名字,我是怎么受傷的呢?”

  姑娘仔細打量著洛長風,她看了他自言自語許久,心中終于認定了一個事實,未免有些許悵然失落:“原來這人是個傻子。”

  不再對命運抱有任何希望的姑娘嘆了聲氣,想著傻子也好,至少今夜她有個聆聽者。

  不再形單影只。

  不知是無法接受師兄背叛的事實而記不起往日種種還是神識不愿記起往日種種的洛長風聽到姑娘輕嘆,便用沙啞的聲音慢吞吞地說道:“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凄然笑著:“我啊,我叫知子。知了的知,子時的子。”

  洛長風剛想說些什么,便聽到窗外院落里傳入耳的蟲鳴。

  原來已到深夜子時。

  原來在這四季如盛春的天南,入夜如夏。

  洛長風記不起往日的人和事,卻并不是真的癡傻,他忽然想到這種熟悉的聲音,便像孩子般高興地說道:“你聽,有知了在叫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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