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御史僵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桌上那只如今被眾人忽略了的金盒子,問林元川:“他送你的?”
林元川挺直了腰背點點頭:“是他送的,說是想把賄賂牢頭的那個人犯給帶走,隨便找個人糊弄糊弄宋家跟王家的人,讓我別把案子再查下去了。火然文 馮公公跟陳老太爺對視一眼,頓覺大限將至。這回連馮公公都坐不住了,他知道史御史其人,在官場混有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默認照著這些潛在的規矩行事,可是只有這個史御史,簡直就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誰的面子都不給,誰的面子都不賣,當初建章帝剛登位時遲遲不給榮賢太后加封,他就敢引經據典做了禮部該做的事兒,還備了棺材在家里,回頭就給建章帝在太極殿上鬧了個沒臉,加科普了一番嫡庶孝道之類的大道理。
建章帝雖然不喜歡他,卻絕不會不信任他,這是個從來心里就不徇私的人,他的兒子在金陵貪了人家的土地,是他親自綁著去知府衙門投案的......
史御史不管馮公公是怎么想的,他嗯了一聲,回頭吩咐人把金盒子裝起來,冷冷的看了面如土色的陳老太爺一眼:“事先我聽說科場舞弊案你是被你兒子牽連的,就覺得有些荒唐你兒子又不是主考,他怎么知道考題?”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陳老太爺卻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史御史分明是說他嫁禍給了自己兒子,利用兒子來脫身!他面色發白,一時真是急的懵了,又不知道剛才史御史到底在哪里,又聽見了多少,一時竟有些束手無策。
史御史說完了也根本就不理他,抬腿就走了。
陳老太爺張大了嘴巴,卻有些不能呼吸,好似被拋到了岸上的魚,在泥沙間掙扎得筋疲力盡。他把目光挪到一直靜靜站在旁邊的宋琰身上。
宋琰也正看著他,見他看過來就揚了揚嘴角,似笑非笑的沖他拱了拱手:“陳老太爺,晚輩僥幸逃脫,壞了您的好事,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陳老太爺被氣的血往上涌,只覺得喉嚨里滿是腥甜的鐵銹味,當時計劃的那樣好,只要小倌兒順利把王公子推下水淹死了,到時候就死無對證,小倌兒跟大山又一口咬定是宋琰殺的人......連宋家也沒有辦法。最主要的是,楊慶也想到了利用史御史跟林元川,等宋家寫信來求情的時候就可以上書參奏宋家插手政事、草菅人命......他連給林元川的禮物都準備好了......可是現在卻功虧一簣,楊慶被抓了不說,自己來找林元川求情還被一向死心眼的史御史碰了個正著......
這個宋琰,也不過就十一歲的年紀......他盯著他半響,只覺得喉嚨里的血腥氣實在咽不下去了,猛地咳嗽了幾聲,伸手放在眼前一瞧,掌心里有鮮紅的一點血沫子。
王二老爺看的目瞪口呆,實不知宋琰竟然狡詐到這個地步,這一步一步的引著楊慶先上鉤,然后叫林元川吊著打聽不到任何消息的馮公公跟陳老太爺幾天,再來赴宴,事先又安排史御史在隔壁間偷聽.......
林元川很是失望,他看了陳老太爺一眼,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見宋琰跟王二老爺出門,也跟著一同出門去了,他倒不是為了跟著宋琰王二老爺一道走的,是要出去叫邢捕頭進來抓人,行賄不行賄的現在說不上,可是陳老太爺都自己交代了,說是他指使的楊慶去勾結小倌兒殺人,那他就是如今小倌兒案的共犯或是主謀,該抓還是要抓的。
王二老爺咳嗽了好幾聲方才問宋琰:“你怎么知道陳老太爺一定會把事情和盤托出啊?要是他今天找林老爺什么都不說呢?”
宋琰就有些奇怪的回頭看他:“您沒聽出來林知府一直在套他的話?”
王二老爺只好又咳嗽了幾聲,深覺宋玨說得對,有宋琰一個人,這邊的事情也足夠應付了。回了府里宋琰照例先去瞧了瞧崔華鎣,見她東西已經完全收拾齊備,已經開始叫管事往外運先裝船了,就點點頭,先說了晚間一同吃飯的事兒,才出去找兩個舅舅。
崔應堂聽說史御史插手了,心里就先松了一口氣:“史御史向來嫉惡如仇,他既然聽見了,事情又發生在金陵,就斷然不會袖手不管。”
陳老太爺之前春闈泄題一案能僥幸逃脫就已經是天賜的恩典了,居然還不曉得收斂,才到金陵幾天?就敢指使門下的人去殺人,還敢嫁禍給旁人......這樣一折騰,建章帝心里對他原本有的那點子情分恐怕也徹底被折騰光了。
“簡直是在自尋死路。”崔應允下了結論,冷笑道:“到時候王家大老爺也該上道折子,他兒子差點兒就死了,他這個剛打了勝仗的臺州參將心里惶恐......”
崔應書出事的事應該也跟陳家脫不了關系,崔應允煩跟蒼蠅一樣嗡嗡嗡鬧個不休的陳家簡直煩不勝煩,只想快刀斬亂麻,把這個禍患給永久除了。
宋琰也是這個意思,點頭道:“已經同親家二老爺提過了,王二老爺寫信去了臺州給王大老爺。”
王家這次的事做的不厚道,心里一直擔心崔家遷怒,自然是崔家說什么就是什么。何況他們本身也對設計王公子險些還要了王公子性命的陳家存著怨氣。
崔應堂跟崔應允就再商量了一陣和離的事兒,想著先叫王家去金陵禮部遞個和離文書,再挑個合適的日子把崔華鎣的這些嫁妝等物送回晉中去。
等商量完了,瞧著天色也差不多了,二人先去同王老太爺提這事兒,商量的差不多了,辭了王二老爺的留飯,領著崔華鎣跟宋琰去了一趟長豐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