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慧郡主進清寧殿說這事兒的時候宋楚宜也在,盧太子妃正帶著她聽盧皇后說這宮務的一些舊例,她聽的有些心不在焉西北來了八百里加急軍情,這還是韃子入關以來第一封成功送進京城的八百里加急急報,她實在是太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消息了。
盧皇后自己也有些心不在焉,她雖然知道該打起精神來過好每一天才是正經,可是實話實說,如今在韃子步步緊逼,西北節節敗退的情況下,她要打起精神來,實在是太難了。
只要想到禍國殃民的那個禍害是自己生出來的,她就恨不得一死以謝天下她實在太對不起建章帝,也實在太對不起侄女盧太子妃和孫子周唯昭了。
長吁短嘆了一陣,她正想著挑幾件高興的事兒說一說最近宋楚宜的表姐向明姿懷了身孕,跟李二琴瑟和鳴,她正打算賞賜幾件東西下去。
可是才開了個頭,端慧郡主帶來的消息就把她驚得呆在原地半響不能動彈,好半響以后她才覺得找到了自己的聲音,呆滯了片刻才問:“十二娘,你慢點說,我沒聽清楚......你剛剛,說誰出了事了?”
榮成公主目露震驚,跟盧太子妃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里的驚訝和不忍,盧重華是個極好的孩子,看得清放的下,有心機卻沒壞心,這份灑脫實在惹人喜歡。何況盧重華說起來是盧太子妃的侄女,要喊榮成公主一聲小姨,現在猛然聽說這個噩耗,兩人都有些懵了。
連宋楚宜也一時呆在原地沒反應過來,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睛盯著端慧郡主。
端慧郡主眼睛一熱,帶著幾分哽咽道:“沒找到人......只找到了沉了的船,在惠州找到的......里頭有重華的丫頭,還有盧嬤嬤......可是沒有重華......”
端慧郡主被屋里僵硬冷淡的氣氛給惹得更加難過,眼淚啪嗒一聲下來了:“惠州知府和漳州知府都說,這是.......是被海寇給打劫了.......嫂嫂她不肯相信重華死了,想讓我來幫著求求您,讓您給再想想辦法。”端慧郡主瞇了瞇眼睛:“看嫂嫂那個樣子,若是重華真有個好歹,她恐怕也活不成了......”
盧皇后這會兒才算是反應過來了,她知道端慧郡主在難過什么被海寇打劫,死了倒是還好些,不死,落在他們手里,那就是生不如死。
她垂下眼睛,想起一年前剛從老家來了的,鮮妍明媚的盧重華,就覺得喉嚨里有一股腥甜涌上,好一會兒,噗的一口,吐出一大口暗紅的血。
殿里忙成一團,宋楚宜立即從驚駭中回神,令人去宣了太醫,伺候了盧皇后歇下,吩咐人熬了藥,看著盧皇后喝了藥睡著了,才順著榮成公主的意思,叫榮成公主留下侍疾,自己領著人回了永安宮。
端慧郡主原本想同她問一問西北的消息,如今也沒了心情,握了握她的手,想說什么,最終什么也沒說,回身走了。
她回永安宮的時候,宋大少奶奶黎清姿已經遞了牌子進來求見了,她支撐著請了人進來,聽見黎清姿勸她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頭一點,眼淚卻撲簌簌的掉下來。
宋大少奶奶看的眼圈都紅了,上前幾步拉住她的手:“小宜......娘娘.......您別傷心......”她用力握了宋楚宜的手,像從前還在伯府里那樣,伸手摸一摸她的頭:“別傷心,生死都是尋常事,誰能不死呢?你想開些......”
宋楚宜沒法兒想開,她還記得上一世的盧重華,那時候的周唯昭雖然早早死了,盧家卻并沒敗落......她淚眼朦朧,喉嚨有些痛,然后忽然怔住了。
是啊,上一世,作為有盧家血脈的太孫周唯昭死了,可是為什么在端王當權的局勢下,盧家還沒事?
盧家不僅沒事,盧大爺還起復了,做了江浙總督,成為八大封疆大吏之一,當時沈清讓嫉妒得眼睛都紅了,可是卻無可奈何。
她也是那個時候才聽說宋楚寧開了花會,專程下了帖子給當時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新皇心腹的韓止的夫人,韓夫人。然后花會上,府里來了位盧家的姑奶奶、嫁了韓止的盧重華。
這些過往......宋楚宜撐著頭,覺得頭疼欲裂,她從前沒顧得上,可是一旦聽見了盧重華的死訊,這些從前沒再想起過的往事事無巨細的浮現在腦海里,叫她無所適從。
上一世的盧家為什么沒事?盧家怎么會把盧重華嫁給韓止?!
她想不清楚,隱隱有個猜測呼之欲出,只覺得汗毛都盡數豎了起來。
青鶯心疼的聲音都變了調,半蹲在她面前扶著她的膝蓋:“姑娘,我知道您跟盧姑娘情分好,可是......世事無常,老太太說得對,您想開些......”
宋楚宜向來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從來沒叫人擔心過,可是這回,不知道是這陣子壞消息太多,事情太亂,還是今天的風格外的冷,雪格外的大,在從清寧殿回來的路上受了寒,她當天下午就病了。
胡供奉和孫太醫親自來走了一趟,給開了養氣凝神的藥,說她是感了風寒又思慮過多,肺脈有些不好,叫她要多多養著,才唉聲嘆氣的下去了。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太子病了盧皇后病,盧皇后病了到現在還纏綿病榻不見好,這太孫妃又病了,真是多事之秋啊。
周唯昭聽聞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晚間了,宮里的燈籠燈塔都點燃了,整座皇城籠罩在明明暗暗的光暈里,像是一條吞吐著火焰的火龍,在夜色里美的有些不真實。
他從內閣議事出來,直接從西苑趕回永安宮,到了后殿,就見到正給宋楚宜換濕帕子的青桃紅著眼睛退出來。
他從青卓那里已經聽說了發生的事,深吸一口氣,先伸手去探了探宋楚宜的額溫,觸手一片滾燙,他的手從宋楚宜額頭上落到她的臉上,緩緩摸了摸,輕輕去握她的手:“別難過......我們也派人去找了的,現在還沒傳回消息來。說不定,事情并沒有我們想的那么糟糕......你再難過,也不能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熬壞了身體,不是更不值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