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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夫妻

  宋楚宜燒的迷迷糊糊,叫她病倒的不止是盧重華被海寇打劫生死不明的噩耗,還有這一世盧家同上一世的盧家截然不同的境遇。

  她重生以來,靠著上一世的經歷,知道誰是好誰是壞,知道許多事情會怎么發展,她該什么時候力挽狂流,可是隨著她的重生而改變的事越來越多,她上一世的很多經歷早就已經用不上,尤其是這次盧家的事......

  她很想知道為什么上一世盧家在失去了周唯昭的情況下還能烈火烹油鮮花著錦。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樣......她心里冰涼涼的打了個冷顫,看著周唯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唯昭沒錯過她眼里一閃而過的痛色。

  宋楚宜自己不知道,她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不安穩,時常睡著睡著就小聲啜泣,有一回他回來的晚,聽見她絕望隱忍的低泣,把她叫醒,她迷迷糊糊的睜眼的時候,眼里的絕望害怕簡直鋪天蓋地。

  他已經盡力的想把她從噩夢里拽出來,他也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可是直到那一晚,看著宋楚宜驚恐萬狀的眼神,他才知道,宋楚宜不過才往現實里邁了一條腿,另一條腿還牢牢的被釘在那個噩夢里,無法脫身。

  他覺得心里一疼,兩只手握住她的手,把頭貼著宋楚宜的額頭,聲音放的極輕極輕:“別害怕......我陪著你呢,有什么事,我都陪著你......”

  宋楚宜的淚流的更急更厲害,從前一直堆積在心里的害怕借著沉重的病勢和已經有些迷糊的神智噴涌而出,把她整個人都包裹其中。

  她想說盧家有些不對勁,想說盧家很蹊蹺。

  可是看著周唯昭那雙清澈的,只容得下她一個人的清澈的有些過分的眼睛,忽然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說什么呢,盧老太爺對周唯昭掏心掏肺,把能給的人手,能給的庇佑都給了周唯昭。就是盧大爺,雖然有些荒誕不經,打過把盧重華許給周唯昭的主意,可是待周唯昭也是好的,至少表面上瞧著是好的。

  從面上看起來,盧家半點不對勁的地方都沒有。

  她怎么能跟周唯昭張口就說盧家的不是?

  她的猶豫都被周唯昭看在眼里,周唯昭看著她茫然驚恐的神情就覺得看見了阿黃彌留的時候,睜著的那兩只眼睛,他兩只手從宋楚宜頭上落到她肩上,緊緊的把她按進心里。

  她的猶豫她的遲疑他都知道,可是他不能開口問就算是開口問了,宋楚宜的性子,也不會跟他說。

  還是要慢慢來,總有一天,他能把宋楚宜徹底從那個噩夢里拽出來,然后牢牢的把她握在自己的手掌里,和她一同過完這一生,總有一天,他們的人生里,再也不會有那個可怕又未知的夢魘糾纏。

  宋楚宜緩過神來,撐著頭痛,忍著鼻塞聽周唯昭的話喝了些米粥,又強笑著讓周唯昭去外頭休息。

  這件事許媽媽和徐嬤嬤一直跟她提過許多回了,都告訴她,男人嘴上說是一回事,心里頭想的恐怕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主動提那是他的好處,可是當夫妻,也不能總靠著男方退讓妥協和忍讓,總要學著互相替對方著想,

  她之前一直想不通,也不肯去想,可是遲疑了這么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盧重華的死訊叫她難過的失了方寸,還是病的有些不清醒的頭腦忽然叫她把從前的隱憂都爆發出來,她忽然就同周唯昭說了去外頭休息的事。

  她的話音才落,就見到周唯昭愕然里帶著幾分吃驚的眼神,隨即就垂下了眼睛不去看他:“我給您安排人伺候......”

  大殿里一時安靜的讓人有些害怕,宋楚宜說完這句話就覺得原本已經快要炸裂的頭總算是好了一些,抿了抿唇,壓住即將噴薄而出的淚意,翻身朝里躺下,再也不敢看周唯昭一眼。

  大度兩個字......對于她而言,實在是太難了。一句話說完,她已經覺得渾身都被掏空,怕周唯昭生氣,又害怕周唯昭不生氣,一顆心提在半空,如同踩在云端一樣不踏實的厲害。

  好在周唯昭也沒叫她難熬太久,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開口問她:“小宜,我在你心里,是個怎么樣的人?”

  宋楚宜還沒開口,就聽見他緊跟著問:“我什么時候食言而肥過?我什么時候......騙過你?”

  他已經把一顆心完完全全的捧在手里遞給她,可是她卻好似看不到,這種感覺實在太叫人覺得挫敗和生氣了。

  宋楚宜沒有說話,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她知道她不該質疑周唯昭的真心,更不該在周唯昭還信守承諾的時候,就先替他做好不信守承諾的應對辦法。

  可是她這個人,總是不敢對太美的事抱有完全的信心,就算周唯昭已經做的足夠的好,可是越是好,她就越是害怕,越是早已替自己設想好了以后沒有這份好了的后路。

  周唯昭頭一次覺得有些生氣,他拔高了聲音看著她:“我已經竭盡所能了,小宜,我到底還要怎么做,你才能信我?”

  大殿里的燭火被風吹的一跳一跳,宋楚宜的臉掩在重重紗帳和昏黃燈光里,看不清楚表情,她其實是信他的,否則也不會答應嫁給他,不會陪著他一路走到如今。

  可是她信不過她自己,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有什么值得倚仗,能叫周唯昭永遠對她跟現在這樣好。

  既然不能保證,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習慣他的這份獨一無二的好。

  期望越少,失望就越少。這還是周唯昭曾經教過她的道理。

  她沒有回話,寢殿里就更加安靜得有些令人喘不過氣,宋楚宜拽著被子聽窗外呼嘯的風聲,難過的無以復加,又覺得自己是咎由自取,連看一眼周唯昭也沒有勇氣,度秒如年屏著呼吸等周唯昭甩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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