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后倒在圈椅里墊著的軟墊里,緩緩的吸了一口氣點了頭讓吳峰接著往下說。既然京城都把他的兒子過繼給肅王了,總也還有些別的安排,總得在天下人面前踩死了他是個不忠不孝的佞臣賊子這個事實才是。
吳峰瞥他一眼,看他臉上潮紅額際有冷汗滲出,猶豫片刻也沒隱瞞,老老實實把二月二十一冊封皇太孫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咱們京城里已經沒人了,消息也都只能從邸報里瞧。”原本還以為這次能讓你張帝死,又能栽贓在周唯昭身上,卻沒想到事情沒做成不說,反倒是把最后的暗樁們全部給搭了進去,一個都沒剩。
恭王呵了一聲,問他:“韓正清那邊有信了嗎?”
原本他信任韓正清,也是因為韓正清把親生兒子給派過來,又真的反了朝廷,覺得韓正清已經沒有了退路。可是現在韓陽在這個時候倒戈,實在叫他不得不懷疑韓正清的心思,就算是真的在朝廷那里沒有回頭路了,說不定是想借著自己當個跳板,扯出自己是皇子遭了陷害這樣冠冕堂皇的大旗,等到事成之后就想過河拆橋甩了他自己去當皇帝呢?
不然怎么解釋韓陽背叛的事?
可是要說是韓正清的意思,韓陽騙了人卻直接去晉中了,擺明就是去解晉中的圍,可韓正清卻跟站在東宮一系的鎮南王恨之入骨,而且他跟太子之間還有一個范良娣呢!要說他們商量好了,他又覺得萬分不像,心里就更加亂糟糟的沒個頭緒。
好在他被這些一連串的壞消息轟得暈頭轉向差點兒死了的時候,韓正清自己其實也被京城傳來的消息驚得不輕。
他不止死被驚得不輕,除了驚以外,更多的還是怒,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跟著了火一樣,燒的他全身血脈沸騰,一掌劈在桌面上,把厚實的桌子劈的硬是碎成了好幾塊。
饒是這樣也解不了沸騰起來的怒氣,干脆連帳里的東西都徹徹底底的砸了個干凈,好似只有不停的破壞東西才能發泄出來他的怒氣。
他最近變得越來越焦躁,從前的他生起氣來也習慣了不動聲色,從來沒有情緒外泄的時候,可最近卻不知道怎么的,變得暴躁異常,動不動就要砸東西打人。
心腹往后下意識退了兩步才站定,有些害怕又有些膽戰心驚的垂下了頭。他知道韓正清看東平郡王看的如同眼珠子沒有半點區別,徐大這回去京城,一是替韓正清辦這要命的事,二就是還得負責讓東平郡王安安穩穩的半點差錯也不出的回來。
可現在怎么可能還回來?建章帝不僅沒死,還把徐大等人一鍋端了,連張天師和周唯昭身邊埋得這么深的釘子都被連根拔了起來不說,東平郡王竟然還親自當了監斬官,這說明什么?這說明東平郡王從頭到尾就是如同他自己所說的那般,認定了太子才是他爹,對于韓正清這個自己湊上去的爹,人家壓根就看不上,從頭到尾就看不上。
韓正清雙目赤紅,簡直氣的想要殺人。
他沒料到東平郡王竟然這么不識好歹,到了這個時候,他氣的也不是徐大他們沒能成事,而是氣東平郡王的態度。
東平郡王小的時候,他就常常領著他玩兒,小時候東平郡王也天天跟在他后頭喊著姨父姨父,這么好的感情,又有大范氏的親筆信作證,誰知道東平郡王卻還是這樣固執。
心腹卻更加擔心旁的事,看韓正清整個人都陷入瘋狂,不由有些害怕,可是再害怕也得說,皺著眉頭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侯爺,這事兒沒成,怕是王爺那邊不好交代。”
韓正清一門心思都在兒子身上,如今聽心腹摘開了東平郡王的事,才反應過來不僅僅是他兒子這一件事讓他傷神,不由咬牙切齒。
能弄死建章帝嫁禍給周唯昭自然是最好的,可是沒能弄死也不是就沒了法子,不由冷笑一聲:“交代?要怎么交代?我手里有十一萬人馬,紫荊關宣府薊州如今都自顧不暇岌岌可危,已經這樣了,他還要什么交代?”說到這里又覺得牙疼:“勝者為王敗者寇,到時候等他登上了皇位,還怕什么名聲不名聲。史書上也不是沒有殺光了親人才登位的例子,他這算什么?要是連這個都受不了,趁早......”
說到這里又沒好氣的停住了,總算覺得腦子清醒了一些,一屁股坐在唯一完整無缺的椅子上,煩躁的踢了一腳腳邊的木頭,揉著眉心問他:“那現在京城那邊局勢到底如何了?”
總算是問起了正事了,心腹心里念佛,忙告訴了他:“徐大他們是徹底栽了,就沒什么剩下的......”
韓正清這話聽的心里不舒服:“怎么沒有?他不是把什么都招了吧?”
心腹搖頭:“都斬了,肯定是沒問出什么來,他也知道要是招了沒好處。只是就算還剩下,那也是一批墻頭草,哪里還敢跟咱們有往來?避著咱們都只怕來不及,而且京里的那些人恐怕也都被處置的差不多了,咱們沒了門路,再想在京城做什么,可不容易......京城那邊,恐怕是動不了什么手腳了。”
既然在京城動手不容易了,那就想別的法子,韓正清倒是看的開,他向來也看的開,反正只要最后能叫太子那幫人死無葬身之地來給大范氏陪葬,他什么都看得開。
想到了這里,就沒了再跟崔紹庭虛已委蛇耍著他玩的心思了,嘴角現出一個弧度來:“那就不在京城做什么了。”
名聲這種東西,有了自然是好,也省事許多,付出的代價也小得多,可是如果沒有......那也沒什么所謂,他又不在乎名聲,更不怕什么奸臣不奸臣的指責,至于恭王,肯定也是覺得性命和權勢更為重要一些,不是那么想不開的人,這條道走不通,走另外一條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