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慧是死在天下人的唾沫里,可聰明知機的,通通不用說也知道真正致元慧于死地的究竟是誰,聰明人在朝中畢竟多,宋家門檻又炙手可熱起來。
經過這件事,眾人才深刻瞧見宋家的厲害,兵不血刃,殺人不見血。他們一個字不說,一個委屈不訴,挺起腰桿子往建章帝跟前一跪,勝敗就已經分出了一個只是有些名聲的和尚,另一邊卻是手握重權的內閣大臣。
更聰明些的,想的就還更深一些,建章帝從前信任元慧不是假的,可是這回對元慧動起手來也沒留一點兒余地進了錦衣獄,一晚上就死了。到底是因為元慧犯了忌諱,一個出家人,該說命理就說命理,該講佛經就就講佛經,偏偏扯到什么雪災上去,偏偏還叫宋家這一鬧,岑必梁這一吼給吼到了天下人跟前,建章帝就算是再信他,面子上怎么掛的住?
何況這么些年來,建章帝把陳襄這些心懷二心的人慢慢清了,一步一步把錦衣衛緊緊握在了手里,成了他的眼睛跟耳朵,揚州弊案和西北貪污案鬧出來他也借機清除了一批前朝老臣圣上心里明白著呢,這些通通都要人出頭,要是現在打壓了冒著風險處理揚州弊案的宋程濡,日后還有誰敢替他辦事?
朝中波譎云詭風起云涌,只面上還維持著平靜罷了,建章帝分明看的清楚,卻兩不相幫,擺明了還是要平衡勢力,把權力通通抓在手里。宋家如今就是他手里最好用的一把刀之一,他只有越加倚重,沒有棄之不用的。
想到這里,眾人也難免感嘆宋家會拍馬屁,招招都拍到了點子上,人家有這般時運實在是眼光好的出奇,也該是他們的。
也因此,宋毅成婚前這段時間,各種帖子和邀約就雪花一般飛到了宋毅跟前。他卻不敢再犯糊涂,通通都推了,只躲在房里托詞家里有事,一概不肯赴約。從前就是因為自作主張總是做錯事,他如今漸漸的經的罵多了,也就回過味來,終究是在官場上混跡過,又做到了知府,哪怕對家事糊涂些,對官場的事還是有些嗅覺,宋程濡上奏折辭官的時候他就察覺不對,后來果然只是以退為進,他越發知道家中雖然如今是烈火烹油,可也可以說是危機四伏。
想到宋程濡和宋老太太說過成了親也不能閑一輩子,心里就有了些譜,沒事寧愿跟府中那些門客幕僚混在一起,也聽聽朝中發生的事,一時倒是像是換了個人。
宋老太太歡喜得差點要去廟里還愿拜菩薩,想到最近元慧的風波才又忍了,可到底心里是開心的,拉著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感嘆:“他要是真的開竅了,我也就能閉眼了。”
否則把好好的一個如珠如寶的孫女兒交給他手里,她實在是萬分不放心。雖說恐怕十個宋毅也比不上一個宋楚宜的心機手段,可宋毅到底禮法上占著便宜,他要是真的倔起來拿著宋楚宜的婚事犯渾,宋楚宜恐怕也只有吃虧的份。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也忙跟著說些好聽話:“瞧二叔是真的修身養性了,可見真是需要人來管束著,等新媳婦進了門,只會更好。”
尹云端的確是個極好的孩子,宋老太太想著,就重重的松了一口氣:“茵茵往日里看著確實是個好的,現如今還沒嫁過來,先把咱們家的人針腳鞋襪都做了一個遍,可見是個知禮懂事的。你們日后都好好的,相處和睦互相有商有量的,我就算是閉了這雙眼,也瞑目了。”
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慌忙搖頭:“老太太老當益壯,必定是要長命百歲的。怎么說這樣的晦氣話......”
長命百歲都是唬人的,生老病死總是難免,她如今就覺得身體越發不如從前了,出趟門就時常覺得心慌氣喘,多吃了點東西也梗得難受。
也因為如此,她心里對這些兒孫們的歸宿就更加的心慌起來,頭一個就是向明姿,她的女兒在這世上給她留下的唯一一件寶貝,她要是不能好好把向明姿安排好了,都沒面目到地下去見女兒。第二個,卻是宋楚宜。
這個小丫頭從八歲那年做了那個夢起,就再也沒要她擔心過,可她如今最擔心的,也恰恰就是這個過于聰明的小姑娘。女孩子固然該聰明,卻也不能太聰明,該糊涂的地方一定要糊涂,可惜宋楚宜現在還不明白這一點。
宋老太太沉沉的嘆了一口氣,止住了宋大夫人和宋三太太的話:“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她笑了一聲:“算了,不說這個。去瞧瞧小宜跟明姿在做什么,叫她們來陪我用飯,你們有什么事就自去忙吧。”
宋大夫人跟宋三太太出了院子,互相看一眼,不免都帶上些憂色,宋老太太的身體的確是漸漸的變差了。
宋三太太早年間還常因為女兒跟老太太置氣,可年紀越大,經的事越多,心里的怨氣就越來越少。宋老太太到底給了宋楚蜜一個機會,現在宋楚蜜嫁去馮家,馮家大郎知禮上進,婆婆明理懂事,現在連向來倔強的宋楚蜜也收了心一心一意的過日子.......
經過了事才知道,老人家的眼光有多老辣,當初宋楚蜜嫌馮家門第不高,可現在瞧瞧,門第高有什么好處?像是英國公府沈家那樣的人家,就算嫁過去了,可好么?現在還不照樣灰溜溜的要回老家去?什么勛貴什么豪門世族,子孫不爭氣什么也沒用,老英國公辛苦打下來的基業,才不過三代就已經被揮霍一空。
她回頭看了一眼寧德院,也有些憂心忡忡:“可不是,得請胡供奉來給老太太瞧一瞧,也開些保養的方子......不過話說回來,老太太也是為了明姿和小宜的事憂心傷了神,什么時候她們倆好了,老太太的心思才能防的輕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