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閣老向來知道怎么把利益最大化,他到了現在之所以還能這樣鎮定,是因為他捏著陶御史的把柄,他到現在才拿出來,是因為刀還是該用在刀刃上。
東宮那邊,只要他不死,以太子殿下的性格,總要給他些好處的,他不急,他爬上來的路充滿荊棘,他也不是沒從云端掉進過地獄,不過一切從頭再來,只要保住性命,他就相信自己能再次爬得上來。
東平郡王收到陶御史他們三個主審官遞上來的折子后很是驚訝,他們最后給陳閣老定的罪名不是貪污受賄,出賣試題,而是治家不嚴,縱容兒子私賣試卷。至于底下的一大串,根本不用去看,他還以為憑著陶御史之前上竄下跳那股勁兒,怎么也得把陳閣老的罪名定的越大越好,之前他已經上過一次折子說陳閣老論罪當誅,沒想到最后卻是這樣峰回路轉。
他拿著這封折子去找錢應商量,錢應思索片刻就道:“之前各位大人們既然都已經說過按照三位主審官大人的意見定,該怎么呈上去就怎么呈上去,您就照著做吧。咱們做這件事同太孫去平亂不同,但求無過罷了。”他說完,還是免不得再嘆一聲:“只是,陳閣老畢竟是久經官場,實在是老謀深算啊。”
東平郡王果真如同錢應所說一般把折子呈了上去,建章帝第二天就做出了批示,陳閣老治家不嚴以至試卷外泄,移出內閣,調任至金陵任戶部尚書。
說是好聽,是戶部尚書,可是去了南京,基本上就跟養老無異了,朝中眾人也反應過來這是建章帝還愿意給陳閣老一條活路,紛紛閉上了嘴。
消息是宋玨寫信告訴宋楚宜的,他在信里說不知道陶鼎湖為什么到最后反而放了陳閣老一馬,不過既然建章帝會同意,說明本來心里也沒想陳閣老死。
這個結果跟他們預期的差不多,也不要太過失望。
宋楚宜并不覺得失望,她早就跟周唯昭跟宋玨都分析過,知道陳閣老未必能死的成,還是那句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陳閣老畢竟當了十四年的閣老,他手里握著不知多少人的把柄,身上又代表著多少人的利益,有多少想他死,恐怕就有多少人想他活著。
不過只要他從閣老的位子上退了下來,就不足為懼了,金陵戶部跟京城戶部可是云泥之別,他若是以后甘于養老,對宋家跟崔家來說,倒無所謂他存在不存在。
當然,陳閣老想必是不會甘心在南京戶部養老的,不過宋楚宜也并不擔心,她能把他拉下來第一次,就能把他拉下來第二次。
周唯昭聽說了此事之后也是如此說:“他畢竟當年因著教父親讀書而站在了當時的祖父身邊,這么多年也幫著祖父做了不少事,祖父念舊情也是有的。這個你當初就已經提過,現在也不必為了這個過于耿耿于懷,這件事想必到此不會為止。”
這也是宋楚宜的意思,宋家跟崔家未曾做過什么尚且還被陳閣老記在心上,何況這這次,陳閣老那么精明的人,在朝中又有那么多黨羽,這些黨羽既然有力量最后保全他不死還去了南京,自然能猜出陳閣老出事背后跟宋家脫不了關系。
宋楚宜寫信同祖父跟宋玨說了此事,宋程濡叫宋玨的回信里專程跟她說不必擔憂,陳閣老想要恢復元氣,恐怕要等很長一段日子,而且他畢竟是名聲臭了,以后還得縮著尾巴過日子。
陳閣老自己倒是并不覺得自己就該縮著尾巴過日子了,五月末六月初,他把東西收拾好了,帶著家小去南京戶部上任,沖著來送行的往日同僚們說上一聲后會有期,就上了船。
陳老太太經此大難,蒼老衰敗了許多,面上雍容之色不再,只是能活著,于她而言就已經是意外了,她看著陳閣老緩緩展開一封信,順口問了他一聲:“老爺在看些什么?”
陳閣老精神不錯,雙手放在膝蓋上回頭沖老妻道:“太子的信。”
太子的信?!陳老太太睜大了眼睛,隨即就有些不可置信:“怎么會呢?”
是啊,當初她們在刑部大牢的時候,還聽說東平郡王上了折子,說他們陳家論罪當誅。分明是已經拋棄了他們陳家,現在怎么還寫信來?
陳閣老看穿了她的想法,目光里微微帶著些譏誚:“利益所致罷了。”
當初他眼看著一敗涂地再無翻身可能,太子自然是要先自保為上,而現在他馬上要去金陵走馬上任了,雖然金陵那邊等同流放,可是金陵那畢竟是富庶地方,而太子缺錢。
他無意跟陳老太太說太多這些事,肅了臉色看著老妻:“我聽說你險些不準明晴她們上船?”
陳老太太登時紅了眼睛,恨得咬牙切齒:“要不是老三跟老三媳婦,我們家也不至于......不至于落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們也不是什么好的......”
陳老太爺面色嚴肅的看著陳老太太,看的陳老太太轉開了頭,才緩緩搖頭:“要不是我們偏心在先,對三房關心不夠,這些事也鬧不出來。事已至此,我們被人設了圈套,你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么?”
陳老太太垂著眼睛,牙齒咬的嘴唇鮮血淋漓。
“我們全家險些丟了性命,這一切都是因為內宅不寧。”他看著陳老太太,帶著責怪:“萬寧,這是你的責任。內宅的事,你本該替我打點妥當,不叫我有后顧之憂。而你卻坐視三房失勢,等著看他們的笑話,以至老三跟老三媳婦中了別人的圈套。這么多年,你還是沒學會怎么當一個合格的主母。”
這話說的著實是太重了,陳老太太不堪承受,幾乎要嘔血,看著陳老太爺不斷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