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除農稅在目前來說,確實是有些不切實際的,因為,這會便宜了當下擁有土地最多的地主階級。
但這卻給李世民下一步施政,提供了一個方向,在李承乾巴拉巴拉的把免除農稅的好處說出來之后,李世民就更加認可其可行性了。
最后,李世民批準了魏征的奏請,將銀行借貸雙方應該履行的義務,修訂成法律,先臨時執行,下一次法典修正頒布的時候,專門在其中加上由錢莊管理制度延伸出來的銀錢法,然之后,他再度將李承乾,蕭瑀,溫彥博,房玄齡,杜如晦,杜正倫,高士廉等人請到了御書房。
而且,他還特意讓杜正倫將朝廷的稅收結構單據,拿到了御書房。
杜正倫也是孫享福的狂熱粉之一,他一手將商部構建起來,現在,十幾個國企產業,每年為朝廷帶來收益數百萬貫,這個功勞,讓他獲得了金紫光祿大夫的文散官銜,還任了戶部尚書這樣更加實權派的官職,可謂的名利雙收。
而李世民讓他調閱這些東西,他立即就想到了李世民想要知道的是什么,在將各項單據在書案上展開了之后,他率先開口道,“陛下,我大唐在冊納稅的田畝,除開軍屯之外,約一億六千萬畝,其中,由于中下田的大量退耕,現有田畝中,產出較多的上田,約占九千萬畝,中田,約占五千萬畝,下田只占兩千萬畝,且大多在四邊蠻夷,或者少數民族聚集的山區。
以這些田畝去年的均產量來算,上田一季平均畝產約四石糧,每畝納稅糧約一十六斤,合共算下來,是一千二百萬石糧食。折合各地稻谷,小麥的價格來算,約市值九十六萬貫。”
稻谷和小麥,在沒有脫殼成為大米和面粉之前,即便是在長安,也就八十文一石左右的市價,在其它地方則更低,杜正倫說九十六萬貫,其實還往高里說了。
當然,畝產方面,他也是往高了在算,這是因為關中,定襄道,嶺南道,山南道,幾塊逐漸實現了精耕細作的地方的高產量,將其它地方的產量拉高了,除了這幾塊地方,其它地方的上田,其實也就三石多的產量,只比原先農耕工具不發達的時候,多了一兩成左右的收成而已。
“中田畝產約三石,每畝納稅糧約十二斤,共納糧約五百萬石,市值約四十萬貫。”
“下田畝產約兩石,每畝納稅糧約八斤,共納糧約一百三十多萬石,市值約十一萬貫。”
“按照大部分地區實行每年兩季,以及少部分地區實行每年三季來算,全國的農稅總額,約三百萬貫左右,占去年朝廷所有稅收的一成左右。”
“一成?”
“才一成?”
“這······,怎么可能才一成。”
等到杜正倫將這些數據報完之后,大家紛紛有些不可置信的道。
杜正倫指了指單據上的數據道,“事實就是如此啊!去年,商稅的收入,占全國稅收總額的五成,國企經營收入和個人所得稅收,各占朝廷收入總額的兩成,剩下一成的零頭,才是農稅這邊的,明年,從正明這邊收歸過來的產業,計入國企收益之后,這三百萬貫的農稅,可能只能占到半成左右了。”
三百萬貫的農稅,如果按照貞觀元年的稅收來算,已經抵的上全國一年的財稅總結余了,可是現在,包括李世民在內,都沒有誰把它放在眼里,朝廷隨便開條河,修條路的花費,也不止三百萬貫。
“看來,正明的心中,對咱們大唐未來的形式,一直都有準確的預估。”李世民最終說了這么一句,眾臣也是連連點頭。
房玄齡此時算是逮著了一個時機,開口道,“既然如此,還請陛下早日復起正明歸朝,有他在朝,我等施政的方向,肯定也能夠更加明確一些。”
處罰孫享福,是李世民做給天下人看的一種態度,現在,那些番邦代表都回國了,輿論的點,也不在這個方面了,房玄齡覺得也就差不多了。
然而,李世民對于房玄齡此言,卻是不加思索,便搖頭道,“抗旨不遵,乃是大罪,即便是做樣子,也不可以輕易了事,他這幾年,就老老實實待在荊州吧!諸位愛卿若是有事不明,大可以去私信問他就好。”
對于李世民這樣的態度,眾臣心中其實有些詫異,雖然李世民說的這個理由,大家都認可,但是,真就這么處理,卻不像他以往大肚開明的作風,別說是抗旨了,之前他的酒宴開的頻繁了,賞賜無功無勞的臣子過厚,魏征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罵他,也沒見他把魏征怎么樣啊!怎么到了孫享福這事上,卻是這么固執呢!
這事他們不能理解,是因為他們沒有看到王浩留下來的那本冊子,李世民現在心里面的疙瘩,是‘封建君主制的弊端’這個問題,他有感覺,大唐照著現在這條路一直走下去,他這個君主的存在感,恐怕將會越來越低。
就比如李承乾先前提到了,用制度管人,所有的東西,都用制度去管了,他這個皇帝管什么?
當所有管理的制度都健全了,他這個皇帝,還能做到言出法隨,決定天下大事嗎?
恐怕到時候,他想要花國庫里的一點小錢,修建一個什么自己心愛的東西,都不是他自己能說了算的。
而且,當百姓不需要靠著皇帝庇護他們,只需要靠制度庇護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會擁護制度,而不是擁護他這個皇帝。
這樣的感覺,在他心里越發的明顯了,孫享福雖然嘴上沒說有什么制度比封建君主制好,但是,所做的一切,都潛在的影響著封建君主制度的根基,他擔心,自己有一天會鎮不住他,或者說,他有信心自己鎮的住孫享福,但他覺得,他的后世子孫,在這些新的政治模式引發的問題集中爆發的時候,肯定會控制不住局面,導致他所打下的李唐江山,像前漢一樣,政權在強盛中易主的情況出現。
作為君主,他考慮問題的角度,已經與大臣們有些不同了,所以,即便是知道孫享福在朝,比他在野,對國家的作用大的多,但他也選擇暫時把他晾在外面,在沒有把握把自己擔憂的問題解決的時候,他不會考慮復起孫享福。
“那,這免農稅一事?”杜正倫見李世民對孫享福的事情再度定了調子,便將話題轉到眼前道。
李世民略一思索答道,“戶部可以做一個計劃,朕以為,可以先逐步減,最后再免,分幾年進行。”
這時,蕭瑀建議道,“如此的話,臣建議,從明年開始,先減免邊地,和少數民族居住的山區,那些糧食和農作物產出不豐的地方的農稅。
咱們今年已經免除了人頭稅和供養府兵的攤派,每年減一點,分三到五年,逐步的將土地結構調配的更加合理了,再全部免除農稅,這樣會讓大家覺得,咱們的大唐,年年都在變好,農民百姓的日子,也有個盼頭。”
所謂的‘將土地結構調配的更加合理’,意思就是指將捏在世家大族手上的那些優質土地,分配給真正種地的人,這一方面,做一個計劃,并不是太難,因為,大唐有這樣的資源條件,比如,山南道開發的垸田,西邊,東邊,開發的軍屯田地,都是上田,可以逐漸的將這些上田,轉化到現在還在耕種中田,下田的百姓手中,將他們手中的貧瘠之地,退耕。
李世民聽蕭瑀說完,點頭贊同道,“蕭相言之有理,戶部就照此法擬定一個章程出來,在春節之前,對外公布明年的減稅政策。”
“臣遵旨。”杜正倫領命道。
事情談到了這里,今天的會議,其實就應該結束了,正當眾臣打算告辭出宮的時候,王得用又捧著一封奏章進來道,“陛下,寧川道有急報送來。”
“急報?念。”
寧川道現在是個軍事敏感區,因為它有數千里之地與吐蕃交界,到目前為止,吐蕃也沒有就祿東贊那幫俘虜跟大唐交涉,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國現在其實處于敵對,甚至是戰爭狀態,在寒冬臘月即將到來之際,有急報傳來,很有可能是戰事要再度開啟了。
然而,當王得用念起奏報之后,大家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松贊干布派了噶爾贊悉若,也就是祿東贊的長子為使,趕了牦牛三千頭,戰馬五千匹,前來大唐朝貢,并且,以下邦的身份,幫松贊干布求取大唐公主為妻,以示兩國之好。
對于這樣的求親,歷史上的李世民,一開始是拒絕的。
然而,后面卻被吐蕃這個打又打不過去,守又不好防御的流氓國度逼迫的沒有辦法,最終同意了和親,這才有了文成公主進藏事件。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吐蕃主力在延平門一戰,被打殘了,大唐的國力,軍力,比歷史上強了好幾倍,而原本差不多在這個時候來求親的祿東贊,直接被關押在了長安城的監牢里,松贊干布無人可派,居然派了祿東贊的長子,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子過來,李世民瞧的起他才怪,就他們送來的這點東西,還不夠夷男每次見李世民給的見面禮多呢!
現在漫說李世民沒有合適的女兒嫁給松贊干布,就算是有,也不可能嫁給他,大唐的幾十萬大軍,求戰求的嗷嗷叫,正在西邊冬訓呢!他不介意調他們去吐蕃高原四周亮亮肌肉。
“諸卿以為如何?”李世民心里雖然十分的不爽,但還是比較理智的準備聽聽大臣們的意見。
然而,大臣們還沒開口,聽說松贊干布要糟蹋自己那些未成年的妹妹,李承乾先不干了,開口道,“父皇,兒臣以為不妥,我巍巍大唐,豈能與一個戰敗的番邦小國和親,不僅不能與之和親,之后也不能與任何番邦和親,孫師曾教導過兒臣,一個王朝,必須得有,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氣節,否則,番邦諸夷,就會認為我大唐是軟弱可欺之國,會越發不尊重我大唐。”
“不和親,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看著李承乾一臉激憤的氣勢,李世民與眾多大臣嘴里紛紛默念著他剛才所說的這句話,頓時覺得,胸中有一股熱血在升騰。
許久之后,李世民一臉欣慰的道,“如此,吐蕃使節的事情,便交由太子全權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