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股西北風真是邪啊,剛剛掃干凈的枯草樹葉又給卷起來了,漫天飛舞撒在剛剛清掃過的道路上。
那多寶就感覺后脊梁一股涼氣就往上竄,而這時候鬼子六突然歇斯底里了起來,他丟掉掃帚伸手指著皇阿瑪的封土堆就吼叫了起來。
“嚇唬誰呢?嚇唬誰呢?你都已經死了,還想嚇唬誰?”
奕䜣此刻精神已經恍惚了,他指著父親封土地宮的方向吼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還不是你造的孽嗎?”
“嗚嗚嗚……當年你為什么不選我?如果你選我了,這大清國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你是毀掉大清國的罪魁禍首啊!你是睜眼瞎,沒有絲毫識人之明!你為什么選老四?你為什么不選我!”
恭親王眼淚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這一聲的怨氣此刻都發泄出來了!
“當年我為了大清國,是日夜不停歇的思考,我本來已經有了一連串的改革計劃,我甚至都已經準備學習洋人購買一些武器了!”
“我更準備興大獄,誅殺貪官,平息民憤……這些我都寫了條陳給你看了,給你看了啊!”
“就因為老四在你床榻前哭哭啼啼,在你臨死前彌留之際腦子不清楚的時候,表演孝道給你看,你就選了他對不對?”
“你就是個老糊涂蛋!老糊涂蛋……”
“這個國家讓他搞成什么樣子了?他一天天的聲色犬馬,每天喝鹿血后宮玩兒女人,英法聯軍都打到京師了,他逃跑的時候都不忘記帶著女人一起逃!”
“半路都要鹿血喝著助興,這種混蛋,你選他當皇帝?”
“是我!是我苦苦在京師掙扎啊!跟英法美俄談判,從老虎嘴里奪食,這才延續了我大清的性命!”
“你!你……你在這說句良心話!這個國家到底是交給我好,還是交給老四好!”
“你偏心眼,也得有個限度啊!你也得為江山社稷想想啊!老糊涂蛋……”
奕䜣抓起掃帚,沖著老爹封土堆的方向就丟過去了,然后抓起地上的土和砂石就往前丟,好像他老爹的魂靈就在面前一樣。
那多寶都嚇癱了,屁股坐在地上,兩腿打擺子一樣的哆嗦,他雙手當腿往前爬,抱住了奕䜣的大腿哭嚎道“王爺啊!王爺您別喊了……等一會別的巡邏侍衛回來了,讓他們聽見可就泄密了!”
“這大白天的,我們的人也不敢控制的太嚴啊!嗚嗚嗚……王爺這些話可不敢再說了,千萬不能再說了!”
“以前的事情,就是以前的,從今往后我們輔佐王爺……我們抱著王爺登基,讓王爺來治理這個國家!”
“王爺啊……八旗內部無數人還是念您的好的!只要讓同治帝這么無道下去,早晚全朝廷的大臣都得匯集到您的麾下!”
“這大清國早晚都是您的……”
奕䜣眼淚把胡子都個打濕了“啊……早晚是我的又有什么用?我都多大年紀了?我都蹉跎了多少年了!”
“大清國啊!這國運啊!就不能讓一個想干點事兒的人,施展一下手腳嗎?”
“我都這個歲數了,我還改革什么啊?大清國都耽誤了多少年國運了?這都是誰造的孽啊……是誰造的孽啊!”
奕䜣在這里痛哭并控訴,可是他到底要控訴誰呢?他那個無能的父親,還是那個才干平平的爺爺,或者是十全老人的太爺爺?
這一筆糊涂賬,實在是算不清了!
情緒的宣泄只是暫時的,鬼子六沉浮宦海早就打造出一顆堅定的政客之心,很快他就恢復了情緒,知道這西陵自己一派的人還是占少數,其他大部分都是朝廷的。
那多寶爭取出來的時間就這么一點點,不能浪費掉。
“王爺啊!下一步怎么辦?讓伊思哈他們再殺一批人嗎?”
“不不不……出手太多會有破綻的,朝廷害怕了就行了,你讓他們多寫點揭帖標語什么的!”
“甚至可以寫到京師去,寫道鐵廠去……要的就是持續不斷的嚇唬載淳!”
“我倒是要看看,在最后關鍵時刻,他要如何選擇,呵呵……他怎么選都是一個錯!”
載淳親政后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沒有及時殺掉鬼子六,他低估了這個叔叔!
一個人從小就得到的是帝王教育,十幾歲就開始攢自己的班底兒準備奪嫡,然后失敗后又蟄伏忍耐,并在英法聯軍入京的時候重新回到權利中樞。
這樣一個幾起幾落,用一生時間沉浸在權利場的人,背后勢力大的可怕!
載淳以為斬斷了他的所有根基,但是不要忘記了鬼子六這人生經歷,這點人望就是他斬不斷的根基!
這種資歷,這種聲望,就會無時無刻的去吸引別人投靠效忠,就像磁鐵一樣牢牢的在政壇占據自己的位置。
這是真正的老狐貍,他從一開始就明白,載淳的改革一定會動了旗人和漢臣的利益,而你只要動了他們的利益,這些人就會跟你離心離德。
到時候這群人還是得來投靠自己!
所以恭親王從來沒有考慮過跟載淳同歸于盡,哪怕圈禁他也是耐心的在這里守候,因為他懂,他明白這里的力量變化!
他知道,載淳早晚會自己親手把八旗還有保守的漢臣都給推到自己這一邊來!
在這大清國里,你只要好好活著,活下去就一切都有可能!只要你不死,那就絕對有翻身之日!
在這一天后,鬼子六的勢力開始在京畿之地動手腳,捻子作亂并沒有再次出現,而標語和揭帖卻出現了很多次。
最囂張的一次,都把捻子的口號給貼到前門樓子上了,連京師鐵廠的棚戶區都出現了這些捻子的口號。
京師頓時震動了,民心惶惶的,都認為幾年前的戰亂又要回來了,很多無知的百姓開始搶糧食,糧價甚至浮動的臉華族糧商都壓不住了。
“到底要朕怎么辦?到底要朕怎么做你們才滿意?到底要怎么辦啊……”載淳的面前放著慶三爺的請罪電報。
連續一周的調查,就連慶三爺這樣的能吏干員,也毫無頭緒,一點線索都沒有調查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