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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一十章 專家是干出來的

  餐后經過足夠的休息,一幫子潛水員提前做好準備,部分已經先下水。張楠穿上了件連體的三毫米厚潛水衣,這才準備下潛。

  這次下潛水深最大18米,游艇陽光甲板那往海底垂了根連有鉛墜的潛水繩子,每五米就有個醒目的標記,但就算這樣,張楠還是要戴上潛水表做好萬全準備。

  自個不是專業工程潛水員,老老實實下潛一段,在潛水標記5米深度位置傻等了三分鐘之后,再下潛至10米深度位置:之前潛水八九米時省略了“五米等待”這個步驟,但這會不行,得慢慢來。

  在10米深度位置再次等待兩分鐘,之后15米處又是兩分鐘,這才下潛至近在眼前的海床位置。

  耳膜一開始有點疼,還好在可以忍受范圍之內,這一路加壓下來到了十七八米深度反而不疼了:人體內外壓力已經平衡。

  這下就算有重要情況,張楠最好也不要快速上浮,不然得到便攜式的減壓艙里去待上半天才能出來——18米,別看不是特別深,其實對潛水而言任何深度都是有危險的。

  抵達海底后,這里遍布珊瑚礁,漂亮的海魚就在身邊穿梭,這樣的潛水才有意思。

  但很快發現:這個潛水是有意思,但沉船意思不大!

  船不大,幾乎被珊瑚包圍了,鑿開珊瑚生長薄弱地方的朽爛木板后,發現這艘船沉沒的時間不大可能早于100年前。

  因為潛水員發現了個氣死風燈,玻璃外罩的,再結合發現的一些銹蝕的鐵質器具,判斷這是艘漁船。

  留下幾名潛水員再看看有沒有遺漏,張楠花了七八分鐘時間分段上浮,一出水之后就對等待的菲利普道:“下邊是漁船,讓'大鯊魚號'一小時后換錨地去最后一個點。”

  語氣沒有失望,正常。

  這經過多條船的水下打撈,這才是第一次真正的跑空,已經算老天爺照顧了,沒什么好不滿意的。

  菲利普注意到老板只說了讓貨船換地方,自個這游艇顯然不在其內,也不多問,或許老板不想再次跟著跑空。

  也就十來分鐘后這掃尾的潛水員就上來了,看到老板居然正在整理幾根魚竿,擺明了要釣魚——下邊的珊瑚礁、沙底位置全是各式各樣的魚,絕對是海釣的好地方。

  一會功夫之后,這“大鯊魚”號都還沒駛離,張楠這邊就開始上魚:鯛魚、石斑、長度近一米的針魚...手腕粗細的海鰻都弄上來一條。

  下邊水淺,沙底不多,不然這海鰻會釣上來更多。

  美國伙計似乎沒吃海鰻的習慣,張楠和關老大卻特別喜歡!

  像在關老大長大的地方,漁民規矩:有客人帶魚檔次不夠不能上桌,海鰻卻是好東西,用鹽先腌制一下,蒸熟了妥妥的上等美味!

  這邊既然張楠懶得動,關興權和幾個伙計干脆開著那艘交通艇出去更深的海域拖釣,那樣會有大魚也不一定。

  不過沒想著不到一個小時就回來了,船上多了條3米來長的旗魚,據說要不是閃得快,釣上來的時候都差點把大塊頭的馬克扎個透心涼!

  旗魚,那也是長著尖上顎的!

  南中國海的魚類資源實在太豐富了,才釣了三個來小時就是超級大豐收,兩個幫忙處理漁貨的伙計基本沒歇過。

  原本還想著再釣會,但“大鯊魚”那邊第一次下水試探性清理就有消息傳來——海底發現不少破損的陶罐,一名潛水員還在一個破陶罐內發現了幾十枚生銹,都板結在一起的銅錢。

  “銅錢?”

  張楠剛釣起條兩斤來重的鯛魚,一聽關興權的話后連忙問了句。

  “圓形方孔,你說呢?”

  “大鯊魚”號上的華夏伙計不少,對華夏人而言,這銅錢的叫法僅僅限于華夏和周邊國家古代的圓形方孔錢;至于世界上那些中間沒孔的銅質貨幣,古代的貨色就會被叫做銅幣,近代的叫做銅板。

  關老大一句反問,這就讓張楠搞明白情況,得過去看看。

  5海里之外,不用張楠急著趕,“大鯊魚”號那邊的一艘高速交通艇已經出發將樣品送過來。

  沒一會,東西就到了張楠手里。

  銅錢大部分已經板結在一起,字跡模糊,不過這難不倒張楠。

  仔細分辨,“五銖錢。”

  不會看錯,就是五銖錢。

  話說一句,抬頭看著邊上跟著的一幫“好奇寶寶”,加了句:“別問我這是什么時候的,這玩意漢武帝那會開始造,到了唐朝李淵武德四年才停鑄,鑄造時間都超過700年,民間流通時間更是至少超過1500年,有個兩千年都不一定,品種多到神仙都不可能全搞明白。”

  這是實話,張楠懂華夏古錢幣,就算不到專家級別,也絕對能算個懂行的。

  圈子里有句話叫“玩錢不玩五銖”,因為玩這玩意沒啥朋友呀,就算手頭真有了稀罕的稀少五銖錢品種,那也沒啥人會陪你玩!

大家都不玩,你還玩個啥為啥不玩  五銖錢品種浩如繁星,看著又半斤對八兩的差不多,除了極個別版別特征明顯,絕大多數看著就一個樣。

  “好壞不分、稀多難辨”,可謂自古收藏不收五銖錢!

  什么西漢五銖、東漢五銖、兩晉南北朝五銖、隋五銖、剪邊五銖、董卓五銖、蜀五銖…這是最簡單粗暴的區分,鑄造了700多年的五銖錢版別實在實在太多了,只能這樣分!

  如果有個人說能認得全這全部品種的五銖錢,那他百分百是在扯淡!

  五銖錢明代都還在用,至少張楠從杭城西溪濕挖出來的那批洪武窖藏里就有五銖錢。

  至于更晚的時候嘛……

  張楠小時候在外婆家舊抽屜的角落里就發現過五銖錢,流通傳世品,這意味著到清代那會這五銖錢老百姓還是認的。

  辮子朝可能會禁止明代貨幣的民間流通,但不會去管老百姓是不是偶爾在混用更早之前的前朝貨幣,就像清朝那會絕對不會有官府去查老百姓手里頭有沒有“開元通寶”一個道理。

  至于明清時候這五銖錢的來路,完全傳世留下來的可能不多,但想象一下五銖錢那恐怖的窖藏量…

  一次挖出幾十噸的都有,那在古代可都是錢!量大了可能當銅賣了換當時的制錢,什么幾十百來斤的,慢慢也就花出去了。

  這破罐子里只有幾十枚五銖錢,張楠掰開些看了看,都被海水腐蝕得猶如爛渣,其中也沒有參雜其它制錢。

  單憑這些五銖錢還不能判斷沉船的年代,也不好判斷:從西漢至唐皆有可能,比個元明清三朝加起來時間都長。

  “陶罐呢”

  問了句開交通艇來的伙計,這位道:“還在海里,基本上都破了,要拍完照片才打撈。”

  張楠“嗯”了聲,對邊上的船員道:“起錨,我們過去看看。”

  拍照、攝像,這些程序不少,至于什么先搞探方再打撈就算了。

  咱是撈寶,不是考古。

  等游艇靠上“大鯊魚”號,張楠再次爬上貨船,沒過多久,這第一籃陶器就被送上甲板。

  下邊那艘沉船基本上被海砂、淤泥給徹底掩埋,木質構件也幾乎腐朽殆盡,海床上就留下些破爛陶片。

  潛水員們在拍完照之后,好不容易挖出個完好的大肚罐子,這就先送上來。

  鋼筋加塑料繩的網籃一打開,等看清里邊的東西,張楠就道:“雙系罐。”

  這是個直口罐,短束頸、球狀腹,外底內凹,高度和罐腹直徑都在二十三四公分的樣子,邊上還放了些其它罐子的破片。

  把罐子抱出籃子放在甲板上仔細看:罐子肩腹部飾弦紋和水波紋,置葉脈紋雙系,罐體表面并不全是漢罐那種粗糙的陶面,還有些青色物質殘留。

  一邊的關興權眼神也好,道:“有釉水。”

  “嗯。”

  張楠這“嗯”完,從網籃里取了一大塊殘片,仔細瞅了瞅:這是罐子頸部的一部分。

  很野蠻,直接在甲板上一敲,“砰”一下居然沒碎。

  破東西見多了,他可不是玩考古的,把殘片往甲板上一放,再用腳一跺!

  四分五裂,滿意了。

  張楠要看的是殘片斷面:殘片在海水里泡的時間太長,原本的斷面壓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下清楚,看了幾眼,再用個放大鏡仔細看了看。

  “越窯早期三國時期的東西,這釉水都快給腐蝕沒了。”

  難怪會被潛水員看成是陶罐,罐體表面的釉層脫落非常嚴重,在水底下都不好判斷。

  越窯,張楠過手過的越窯青瓷數量會讓那些個專家汗顏,而且他不單單是“實戰派”,對于越窯,還從農博升那里學習過“理論派”的精髓,去當個越窯青瓷研究員估計都合格。

  關興權了解張楠看越窯的能耐,知道他不大可能會走眼,但還是有個疑問:“怎么斷代的”

  認越窯關老大沒張楠這能耐:二十多年的一線經驗,不是隨便聽聽、看看就能學會的。

  “這罐子是三國和西晉時候的常見款式和紋飾,還屬于早期型,西晉一些墓里出來的兩系罐身量就開始拔高,紋飾也有些不一樣。”

  說著把手上踩破的一片殘片遞給關興權,“你看,這三國時候的越窯產品胎質堅致細密,胎骨多為淡灰色,這殘留的釉汁也潔凈。

  而且從我和農館長那得來的經驗總結,三國早期越窯的紋飾簡樸,典型的紋樣有水波紋、弦紋和葉脈紋,這個罐子一條不差,都能算個標準器。

  到了吳國晚期,越窯瓷器的裝飾越來越繁復,開始出現斜方格紋。

  至于西晉那會是有這樣的瓷罐,但胎體一般比這個還要較厚重些,胎色也要深一些,至少是灰色,甚至是深灰色,釉層也要比這個更厚,釉色更深一些。”

什么叫專家  既有真正的博物館專家指點,又有超量的一線工地淘寶經驗,這就是專家!

你個考古隊的一年能挖幾次越窯三五次算多了吧  張楠當初一年能挖個上百次!

  專家,那不是吹出來的,是實打實干出來的!

之前的報告說下頭海床上這樣的破罐子到處都是,這件實用器物顯然是貨物,而不是船員的日用品。再說了,除非是船上的老大,不然三國時候一個船員就用越窯青瓷雙系罐  那也太奢侈了點。

  到這,張楠沒再多看甲板上的罐子和碎瓷片,反而看向西斜的驕陽,給刺得差點流眼淚。

  很奇妙的感覺,非常棒!

“1700年前一艘遠航的木船在這里遇難,它的目的地是哪里  17個世紀,那時候羅馬帝國都還在,它是要去何方……”

  這附近的諸多島嶼那會是已經有人了,但基本上就是幫野人;華夏先民也應該有人到達了這里,但那時候實在太早了,還沒法改變這片靠近赤道的該死的蠻荒之地。

  700年前的遠航都充滿危險,別說這1700年前,這次真正被自己觸摸到,很神奇的感覺。

  它的最終目的地絕對不會是附近的島嶼,那唯一的選擇就是穿越不遠處的馬六甲海峽,去更遠的遠方!

  關興權也想到了這一點,說了句:“沒想這海上絲綢之路那時候就有,了不起!”

  張楠一聽,笑了起來,“早就有了,《漢書地理志》上就記載有海上交通路線,就是早期的海上絲綢之路。

  當時海船載運各種絲綢遠出東海與南海兩條航線,據說先秦那會就有遠洋海船。

  這秦始皇統一嶺南后,番禺地區,就是現在的羊城一帶就已經擁有相當規模、技術水平很高的造船業。

  漢武帝以后,西漢的商人出海正式開辟了這條海上絲綢之路。

  西漢那會,華夏南方的南粵國和印度半島之間的海路正式開通,根據那本《漢書地理志》里的記載,航線是從現在南粵省最南邊的徐聞縣境內、還有現在桂省的合浦縣境內出發,經南海進入馬來半島、暹羅灣、孟加拉灣,到達印度半島南部的一個黃支國,還有已程不國,就是今天的斯里蘭卡,這也是現在找得到的有關海上絲綢之路最早的文字記載。

  東漢時期還有文獻記載漢朝和羅馬帝國之間是怎么交往的,那些讓羅馬貴族瘋狂的絲綢不單單靠駱駝運:華夏商人乘坐漢朝自個建造的風帆遠洋船,先從北方由海路到達羊城進行貿易。

  之后運送絲綢、瓷器經海路由馬六甲經蘇門答臘到古印度,之后采購香料、染料運回華夏。

  之后那些古印度的商人再把絲綢、瓷器經過紅海運往埃及的開羅港,或經波斯灣進入兩河流域到達安條克,再由希臘、羅馬商人從埃及的亞歷山大、加沙等港口經地中海海運運往希臘、羅馬。

  到了三國,這吳國雄踞江東,孫吳水軍強,船艦設計與制造也比較先進,規模也很大。

  據說孫吳那會的造船業已經達到了國際領先的水準,而且孫吳的絲織業也已經遠超兩漢的水平和規模,還第一次創立了官營絲織,這青瓷和絲綢往古印度賣正好,絕對暴利中的暴利。”

  華夏先民,了不起!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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