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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贈馬

  “亭長,三千錢,不能再多了!”

  “不然,此馬明明值六七千錢,我豈能少短于你?”

  湖陽亭內,黑夫和駒正在進行一場別開生面的討價還價,賣方駒一個勁的壓價,買方黑夫卻一個勁地抬價……

  原來,方才駒前來拜訪,說黑夫對他女兒的救命之恩,他卻別無他報,家中有匹還算不錯的馬,自己年歲已高無法騎乘,希望黑夫能夠收下。

  黑夫想都不想,就斷然拒絕了駒的好意。

  他嚴肅地說道:“且不說我助你尋回女兒,乃是職責所在。就說秦律不許官吏私下收取賄賂,若通一錢者,則黥為城旦!這匹馬至少值好幾千錢,你以馬相贈,非但不能讓我受益,反倒是害我了。”

  在秦國,行賄受賄達到一個銅錢,就要受到臉上刺字并服苦役的刑罰,堪稱史上治貪最嚴的時期,也就明太祖時期能比比,雖然旁邊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但黑夫不想以身試法,為了貪圖一點利益而葬送自己的前程,不值得。

  這下可把駒急壞了,他連忙說自己絕非賄賂,而是報恩。

  “律法里可不管報恩和行賄的區別。”

  黑夫一邊說,一邊打量那匹馬兒,卻見馬匹為赤紅色,毛發光滑,沒有任何損傷。馬蹄形狀一致,肩高大概一米三,眼睛炯炯有神,馬嘴里套著馬嚼子,韁繩垂落下來,只是背上只有墊屁股的”韉“,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鐙……

  駒說他在鄉里的牛馬苑囿工作,平日就照料這些牲畜,果然自己養的馬也十分健壯。黑夫雖不懂相馬,可一旁的利咸卻懂一點,繞著馬兒走了一圈后對黑夫說,這的確是一匹好馬。

  黑夫不由閃過一個想法,距離秦楚交戰的時間越來越短,自己非但要練習劍術、射箭,或許也得學學騎馬、駕車。這些都是秦國軍吏必備的技能,而且有了馬匹代步,去縣城或者回家的時間,也能縮短一半,自己就不用每次休沐,都在路邊等著搭便車了。

  駒正因贈馬不成而難過時,黑夫卻突然說,不如自己出錢買下這馬吧!

  于是,便有了二人討價還價的這一幕。

  “六千六百錢,不能再少了,若是少了,我就是借著恩惠占你便宜。”

  一番推讓后,黑夫一口定下了價格,他上次得到了五千多錢的賞賜,再加上一些積蓄,剛好足夠。

  于是他便喊著駒,帶著錢和馬,隨他去鄉邑里一趟,專門請鄉市的官員作證,二人立下契券,各留一半,這才合法地完成了這筆交易。

  鄉吏對此嘖嘖稱奇,因為秦國雖然規定官吏不得受惠,但黑夫和駒現在并沒有公務關系,說成私人贈予,其實也不必受律令制裁,但黑夫卻一板一眼地說:“受馬失祿,無以乘馬;不受保祿,終身有馬。我并非道德廉潔之士,只是畏法律保祿位而不敢取……”

  說完,黑夫就在鄉市眾人的指指點點下,作揖牽馬而去。

  駒捧著沉甸甸的銅錢,看著黑夫遠去的背影,心里百味雜陳,只能下拜感謝。

  而另一邊,離開市場的黑夫卻看著這匹已經屬于自己的馬兒,大眼瞪小眼。

  馬兒有點認生,駒走后,它有些不安地打著響鼻,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黑大漢,這時候,黑夫才猛地想起一個問題來。

  “我不會騎馬!”

  他可不是那種天賦異稟,剛穿越就能騎駿馬開烈弓,射殺狗熊的卿族庶子,也不敢在曲折顛簸的小路上自己一個人亂騎,摔下來砸斷脖子,那就好笑了。

  于是黑夫只能牽著馬兒,一路慢慢走回湖陽亭去……

  這天以后,駒在鄉中逢人便說,黑夫是位廉義之士。而黑夫那句“受馬失祿,無以乘馬;不受保祿,終身有馬”,也經由鄉吏之口流傳開來,并傳到了縣城里,倒是將黑夫因為上次案子留下的“酷吏”形象洗刷了不少。

  義、勇、廉三德并備,而且還屢屢破案,使得地方平安,在安陸縣人看來,黑夫幾乎是個完美的秦吏了。

  這樣的人,豈能屈居于小小亭長呢?已經有人開始為黑夫報不平了。

  黑夫倒是對他的風評變化并不知情,整個五月份,他都在學習如何騎馬。

  馬在中國古代是很重要的,因其在戰爭、交通等方面的重大用處,很早就被稱為“六畜”之首,最開始馬匹只是被用于駕車,到了春秋末期,漸漸也開始騎乘單馬,等到趙武靈王胡服騎射,騎馬之風更是風靡整個北方……

  南郡是江漢水網之地,用船多過用馬,但官府在牧苑里飼養的馬匹依然不少,安陸縣就有兩個大的牧馬場。私人馬匹也不少,一般來說,爵位在“簪裊”以上的人,基本都要擁有馬匹,因為簪裊的本意就是馬身上的組代,所以這個爵位也叫做“走馬”,意思是可以自備馬匹上戰場了。

  黑夫雖然才是個小上造,但這馬兒,卻還是養得起的。他累計得到的賞錢就有兩萬多錢,除去為家里買耕牛、買馬的,還剩下好幾千,可以滿足馬兒每天所吃的菽豆、芻稿——黑夫可不敢挪用亭舍里的菽豆、芻稿,在秦國不僅不允許受賄,更不允許公糧私用,這種行為就好比后世拿著公家的卡,為私家車加油一樣,一旦被發現,就要以盜竊罪論處。

  自從盲山里一案后,或許是畏于他們”湖陽亭五人眾“的名聲,亭部轄區內的各里都老老實實,連游手好閑的人都銷聲匿跡,于是整個六月份,公務忽然清閑下來。

  黑夫也就有了大把的時間,在喂飽馬兒之后,騎著它去外面溜圈。

  這年頭沒有馬鞍,只有馬韉,更無馬鐙,所以騎馬并不容易。好在亭里的利咸是唯一會騎馬的,沒少傳授黑夫一些心得。

  “控馬時候馬或許會不聽話,此時勿要害怕,越害怕,越騎不好。這畜生聰明著呢,能感覺到人會不會騎馬,害怕不害怕它,若它知道人又不會騎馬,又害怕它,它就不會把人放在眼里,根本不聽命令。”

  “也不要害怕摔馬,若是不小心落下來了,若無大礙,當速速再回到馬背上。”

  黑夫還從他口中知曉,原來那些關于馬的電影里,溫順善良通人性等等,只要人對其溫柔馬就一定會對人溫柔,只適用于老手,并不適合初學者。

  真實的情況是,馬是很驕傲的動物,你一個新人上馬,馬大部分表現是不把你當回事。你要跑,它偏不跑,你要向左,它要偏向右,你要前進,它要低頭吃草。

  這時候黑夫要做的就是,對馬嚴厲,果斷,叫它服自己。所謂騎馬,就是馴服的過程,讓馬知道誰才是主人,讓它能夠毫不猶豫地執行你的意志。所以剛開始對馬要嚴厲點,你要向前,就一定要驅使向前,你要靜止就一定要停下,如果它不聽話就用韁繩控制它,慢慢培養它對人的服從性。

  等到馬明白誰是真正的主人,開始聽話后,黑夫也經過與之月余的相處,每天喂它訓練它,漸漸產生了默契。剛開始時只敢慢走,漸漸地可以小跑,甚至能雙腿緊緊夾著馬腹,讓它放開腿腳疾馳了……

  七月初的一天,秋收將至,黑夫騎行在前往鄉邑的道路上,安陸縣今年的年景不錯,入夏之后,雨水較足,地里的粟稻開始慢慢變色,從郁郁蒼蒼變為金黃。這時候秋風一吹,黃色的莊稼起伏不定,一股稻谷清香撲鼻而來。在馬上遠眺,可以看到左右的田地里滿是人影,他們在進行秋收前最后的勞作。

  黑夫在快抵達鄉邑時,拐了個彎,準備沿著小路穿過一個里聚,前往數里外的苑囿,那里有百畝草場,是個練習馬技的好地方。

  勞動力都跑到田里干活了,所以里聚內是沒什么人影的。雖然這里歸鄉亭管,不屬于黑夫的治安轄區,但騎在馬上,黑夫仍然下意識地四下眺望,看看里中可有游手好閑不務正業之輩,這就是亭長的職業病了。

  就在他快要走出里聚時,卻突然聽到旁邊響起一聲恐懼的驚呼。

  “殺人了!”

  馬兒被高呼所驚,猛地抬起前腿,發出了一聲嘶鳴,差點將黑夫掀了下來!

  PS:給大家拜年了,茍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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