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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4章 三千越甲可吞吳

  會稽郡府坐落于吳縣城中,分前后兩座大殿,前殿東西長十七丈五尺,南北寬十五丈七尺,高四丈;后殿東西長十五丈,南北寬十丈二尺七寸。m.x23us周一里二百四十一步,由大殿、倉房及廂房構成的宮室形成了一組十分雄偉的建筑群,屋梁上還有蟠、蛇等蟲獸雕塑。

  “真是氣派。”

  尉陽入城至此,昂首而望,笑道:“沒想到吳縣官寺,竟如宮室盛矣哉,我既為會稽郡尉,以后就要在此處居住了?真是奢侈。”

  昨日,會稽郡守嚴慶既已在胥門殞命,城內大亂,尉陽乘機率軍攻城,在廖平、徐舒的協助下,很快控制城內局勢。

  稍后,他又自領“會稽假尉”,功曹徐舒則為“會稽郡假守”,廖平仍為郡丞,新的三人領導班子就此成立,只等待武忠侯正式任命。

  作為本地人,小吏薄生這會正忙不迭地給這位年輕的都尉介紹道:“此地本為吳、越宮室,后春申君遷于江東,遂重新修繕,以為宮室。”

  尉陽看了一眼這個五十多歲的小老頭:“我聽人說,你做過春申君食客?”

  薄生應諾:“做過幾年。”他其實只當了一年,故意添了點。

  尉陽在殿內隨意坐下,指點薄生:“既如此,將當年春申君封于此地,如何治理吳地的事,說來聽聽。”

  薄生道:“下吏聽說,當年春申君為楚相,封地原本是淮北十二縣,后來才請求轉封于江東。”

  尉陽道:“淮北不比江東更富庶么?為何要舍富裕之地,而取貧遠之所呢?”

  薄生笑道:“小人最初也這么以為,頗為不解,后來才有門客中的前輩告訴我,此乃虞卿之策。”

  “虞卿?是做過趙國相邦的虞信么?”

  薄生道:“正是虞信,他晚年曾為春申君門客,諫言道,于安思危,危則慮安,封地不是越富裕,離國都越近越好。昔日秦孝公封商君,孝公死,而后不免殺之。秦宣太后封三貴于關中,太后死,而秦昭王奪之。眼看楚王年歲日高,為了子孫能長久擁有封地,莫如遠楚。”

  “于是春申君言之于楚王曰,淮北與齊國、魏國接壤,乃邊境要地,應當直接設郡,于是獻上淮北十二縣,請改封于江東,考烈王許之。春申君因城于吳墟,以為都邑。”

  尉陽仍不以為然:“但黃歇封過來不過數年,便身死于棘門,慘遭李園毒手了,可見遠封不見得能避禍。”

  見他直呼春申君名諱,并無尊敬之意,薄生有些尷尬:“話雖如此,但只那數年時間,春申君還是在吳地,做了不少事情的。”

  “比如吳縣以東的海鹽縣(浙江平湖縣),此縣東北有條淺河。雨水多了,就泛濫成災,雨水少了,又河底朝天,春申君遂令吾等勘測地勢,征召楚人、越人疏浚治理,使之向北直接通吳淞江口,一瀉而入于海,從此海鹽縣便不怕旱澇。當地人感激春申君的恩德,便將這條河稱作黃歇江,又作黃浦江、春申江。”

  “吳縣以北的無錫縣,也鑿了些溝渠,開辟了大片良田,多虧了這些舉措,三十多年來,吳地稻米連歲豐收,遠比越地富庶。”

  “還有都尉來此路上,檢視過的吳兩倉,亦是春申君所造,名均輸倉,周一里,儲藏稻米數十萬石,豐年的糧食購入儲藏,如今剩余的陳年谷米,可供全城百姓食用兩年!”

  尉陽拊掌:“這倒是一件德政,我大軍糧秣不愁了,看來春申君在治理地方上,還是有些本事的。”

  他隨即上下打量薄生道:“我看你熟悉本地掌故,說起水利、溝渠、稻谷、均輸都頭頭是道,如今徐君為郡守,郡功曹空缺,便由你擔任,協助理政吧!”

  郡功曹可是四百石的官,而且頗有實權,薄生一愣,頓時大喜,連連道謝。

  這時候,安頓好城內秩序后,徐舒也來了,一并獻上了戶口圖籍:

  “吳縣戶九千,皆在此處,還請都尉過目。”

  “郡守看行了,何必呈給我。”

  尉陽隨意看了看,卻發現徐舒示意讓薄生退下,似是有話要單獨對自己說。

  他合上圖籍:“徐君面露憂色,莫非是擔心楚盜,還有尚未投降的郡尉郡卒?”

  徐舒卻搖頭道:“我不擔心楚盜,也不擔心未降之卒,我最擔憂的,是吳芮啊!”

  一個激靈,尉陽赫然起身,走到門邊,示意親信守好,勿要讓任何人靠近,才再度合上門,走近徐舒,低聲道:

  “徐君,莫非你得知了什么消息?吳芮都尉他……”

  徐舒卻道:“吳芮并無異樣。”

  尉陽松了口氣:“那豈能無故懷疑?”

  “都尉有所不知。”

  徐舒道:“我本是彭澤人,與那吳芮家所在的余干縣,隔著并不遠。”

  “吳芮家過去也是會稽郡人,據說還是吳王夫差之后,后來輾轉去了余干,通過聯姻,竟當上了一部落酋首。”

  “二十六年時,他家乘著秦滅楚,投靠了君侯,還飲雞血結拜為兄弟,從此得了官府承認,在豫章坐大,名為余干令,實為一地封君,麾下越兵上千。”

  “四五年前,朝廷開始南征百越,吳芮憑借自己部下多越人的優勢,積極參與,擁兵三千,通過勸降東甌、梅氏,又助君侯取閩越,立功后奉命鎮守閩中。閩甌君長,都對他言聽計從,其手下的越兵,已有萬人之眾。”

  徐舒越說越憂心:“如今吳芮更得了機會,助都尉北攻會稽。要知道,會稽郡南北有異,北面的吳地,在春申君經營下,漸染楚風,不少越人也改說楚言,其勢力,已與不通夏言的越人持平。”

  “浙江以南則不然,雖然楚懷王時已滅越國,但南邊仍由勾踐的子孫,諸越君統治。彼輩不通王化,縱然被王翦降服,取消封君之號,仍相聚于山林,以山險為依托,不納租賦,實為蠻夷君長,部眾少則數百,多則上千。”

  “今會稽以南,實為吳芮所得,如此一來,他已聚齊了干越、東甌、閩越、于越四股越人勢力,更與揚越梅氏有姻親,打著北伐軍的大旗,竟成了諸越盟主,其勢力方圓千里,人口數十萬,不亞于勾踐之國!”

  “越人本就彪悍,三千越甲可吞吳,吳芮整合所有越人,可坐擁兩三萬之眾,我光是想想,都覺得害怕啊……”

  尉陽沉吟道:“徐君多慮了,吳叔父乃武忠侯義弟,南征閩越,立有大功,遂鎮守閩中,此番北上會稽,一路披荊斬棘,不辭辛勞,遂克浙南諸縣。其子吳臣亦為君侯手足之臣,在舉兵時頗有功勛,他們豈會背叛仲父?”

  徐舒冷笑:“這世上本就沒一直穩固的關系,放十多年前,誰能想到,君侯會在始皇帝死后,起兵反抗朝廷呢?”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此事,我認為君侯大意了。君侯想要速取江東,卻忽略了吳芮勢力大漲,才平百越,又樹一百越,若吳芮生出異心來,背叛武忠侯,江東將為其所得,不可不防啊!”

  徐舒朝尉陽再拜:“我會將方才說的每一句話,書于帛上,送去給君侯過目定奪,將吳芮調往其他戰場!方能一勞永逸。”

  “但吳縣與江陵相隔兩千里,這一去一回,最快也得三個月,在此之前,都尉要與之制衡,切勿再讓吳芮繼續坐大!”

  仔細想想,若吳芮真生出異心來,尉陽好像還真拿他沒什么辦法,遂避席道:

  “仲父之前與我通信,說取會稽,必得徐君之助才行,奪取此郡后,以徐君為首,我為副,一同鎮守江東,若非徐君提醒,小子幾乎釀成大患。”

  “但我舟師船舶雖多,兵卒卻不過五千,還要分兵扼守大江,提防江西楚盜過來,真是捉襟見肘啊,如何制衡吳芮及越兵,還望徐君教我!”

  徐舒捋須道:“吳縣不戰而降,這很好,都尉可以借口會稽南部越人不安,讓吳芮留在浙江以南,勿要讓他進入富庶的吳地,如此,則其軍糧秣,將為吾等所控。”

  “而后,再收編郡兵,并以抵御越盜為名,招募一批吳地良家子弟,擴軍至萬人。”

  他笑道:“先前嚴慶中了我的計策,使楚越相攻殺,已讓這兩方相互間視為仇讎,都尉只需要告訴吳地楚人,若不從北伐軍,則將為越寇所屠,在他們中間煽動恐慌,楚人必服!只要穩住個把月,等武忠侯派豫章兵奪取鄣郡后,與吾等互為犄角,會稽就能稍安全些。”

  尉陽皺眉:“楚越對立相攻,這對會稽長治久安不利啊。”

  徐舒卻嘆道:“都尉,這亂世里,只有救急之策,長治久安?還是等天下大勢抵定后再談吧!”

  “也只能如此了。”

  尉陽頷首,先前徐舒說會稽郡守“腹背受敵”,他雖輕取吳縣,又何嘗不是如此?不但要提防楚盜,還得小心“自己人”,想要為仲父守住江東,絕非易事啊。

  “對了,徐君。”

  尉陽想起一事來,看向徐舒:“奉武忠侯之令,吾等樓船舟師,除了奪取會稽,封鎖大江外,還有一事要做。”

  徐舒了然:“莫非是派人聯絡膠東?”

  尉陽十分關切:“正是,徐君在會稽,與膠東常有舟船往來,可曾收到那邊的消息?”

  “收到過。”

  徐舒道:“半月前,有個膠東過來的商賈說,四月,秦始皇使者帶兵至膠東,欲繩君侯舊部黨羽……”

  “然后呢?君侯舊部曹參、陳平如何了?”

  徐舒摸著手里新得的郡守官印,嘆道:

  “陳平、曹參已亡!”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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