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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7章 中山狼

  “苦心人,天不負啊!”

  一月中旬,恒山郡才剛剛冰消雪融,乍暖還寒,趙國恒山尉陳勝站在被挖開的陵山下,看著眾人從墓穴里一件件搬出來的陪葬品,面露喜色,不由狠狠拍了一旁的方術士幾下:

  “好歹算對了一處,若這次還是空的,我便要將你活埋!”

  從去年秋后開始,陳勝便一直在靈壽—番吾間往返,這傳說中中山王陵所在地探穴盜墓,以彌補軍用之不足。哪怕入冬后,河東和燕地的戰爭新聞抵達恒山,他也仍將掘墓當做頭等大事。

  “沒有錢,哪來的兵,沒有兵,又豈能在這亂世里活下去?”陳勝算看明白了這點。

  但手下的方術士十算九空,讓他們白干了許多活,直到今日,總算挖對地方了!

  這是一座龐大的陵墓,陳勝不懂墓穴構造,只根據刨開的部分看,墓頂建筑共由一層饗堂、兩層回廊組成,氣勢恢宏,高大巍峨,顯示出墓主人的尊貴地位。

  而挖開之后,既沒有蛇蟲蜈蚣一涌而出,咬一下人就化成血水,燈燭也沒有忽然閃滅,跳出個綠毛大粽子來。對這群強盜的行徑,陵墓主人唯一的反抗,就是墓穴前的幾個陷阱,有兩個倒霉蛋掉進去戳穿了腳背。

  在群力之下,墓室被輕松打開,映入眼簾的是兩頭錯金、錯銀雙翼神獸,方術士說這是“飛廉”的形象,重二十余斤,神獸四肢彎曲,利爪怒張,怒目圓睜,昂首做咆哮狀,兩肋生翼,兇猛有力。它表面的云紋采用粗細不同的銀片、銀絲鑲出,樣式豐富。

  但陳勝也看不懂這些做工是否精致難得,只關心融了以后有多少金銀。

  “是錯金錯銀,而非純金銀,值不了太多錢。”方術士如此評價,不知道這將是日后國寶級的文物。

  好在旋即,陪葬的地方又出土了大量奇巧瑰麗的青銅器,有象征王權與禮樂的鐘鼎編磬和青銅禮器,多達上千數百件,軍隊搬了一天才搬空。甚至有六件“山”字形青銅器,每個都有一人高,重百多斤。

  “這便是中山王的徽記了。”

  這些關于中山國的事,還是靈壽當地的名門樂氏庶子樂叔告訴陳勝的。

  靈壽樂氏起源于樂羊,樂羊做了魏文侯大將,大敗中山軍。但其子樂舒卻在中山,于是中山殺而烹之,使人遺肉羹與樂羊,欲亂其心,然樂羊一邊哭泣,一邊喝下了親子的肉羹,激勵士卒,一舉滅了中山。

  中山滅后,魏文侯封樂羊“靈壽君”,樂羊死后,葬于靈壽,其子孫在靈壽安家落戶,后來又出了一個樂毅,子孫在燕趙兩國擔任封君卿士。

  但當年的輝煌早已一去不復返,樂氏現在不過是個普通的縣豪,還陷入了家族爭斗,樂叔作為老三,為了獲得繼承權,便投靠了陳勝。

  樂叔說,這山形器,可能是用在立于帳前的柱子上的。

  陳勝也不客氣,立刻讓人用來裝飾自己的旗幟!頗有點裝大尾巴狼的意思。

  而讓人最為驚奇的,還是在陪葬坑里挖出了兩個大銅壺,打開以后,居然酒香四溢——一種是果香,另外一種是奶酸味。有個膽大的喝了一口,說是味道極妙,這可是珍藏百年的王室用酒啊,但陳勝看著銅壺上的那層銅綠,令人將這些酒統統倒了。

  等將泥土洗凈后,壺身上清晰地顯示出一大篇銘文,文字古樸,不像趙字也不像秦字,陳勝讓樂叔來看看,這才解讀出大意來。

  原來,這是中山國第五代君王“錯”的陵墓,另外,文中還提到“皇祖文武、桓祖成考”,在“錯”之前,還有文公、武公、桓公、成公四位先王。

  這兩個銅壺上的銘文大意是,中山王錯十四年,中山王命相邦司馬赒,擇所獲燕國之吉金制成此壺。告誡嗣王記取燕王子之反臣為主的教訓,頌揚司馬赒的忠信和伐燕的功績,并闡明如何得賢、民附和鞏固政權的道理……

  內容枯燥,陳勝聽了一會便哈欠連天,只道:“不管當年如何氣派,都作了古,陪葬的器物,也便宜了我。”

  或許這件事讓他心有所悟,當手下來問,這些禮器如何處置的時候,陳勝竟大方的一揮手,大義凜然地說道:

  “這些財物,都是昔日中山國王侯將相的不義之財,要剽掠多少人家的血汗才能得來,今日便分給苦出身的二三子們!軍吏得大器,士卒得小器,必不使汝等空手而歸!”

  跟他來到此處的士卒自是歡天喜地,只差喊出“郡守萬歲”來了。

  陳勝出身卑微,又是外鄉人,在恒山沒有根基,他只能下意識地學某位近年在天下叱咤風云的黑大佬,走底層路線了,恒山的輕俠倒是挺吃這一套。

  而恒山守陳馀卻是相反,倚靠的是恒山幾個大族,平日里也不在郡內,而是緊隨六國聯軍腳步,河東、西河,都有他的身影,只有當需要恒山郡時,才回來一趟。

  一月下旬,陳馀與趙王歇使者蒯徹抵達靈壽城,找來陳勝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一份趙王的詔令扔給他,要陳勝調集恒山所有軍隊,趕赴太原!

  “太原出事了?”

  陳勝眼皮一跳,去年秋八月,六國聯軍從西河撤退,冬十一月,秦軍韓信部攻占河東,聽說他的舊友吳廣亦在軍中,之后兩個月,北方天降大雪,秦軍的軍事行動才告一段落,眼下天氣漸漸暖和,秦軍又動了?

  陳馀只來得及匆匆告訴他情況:“韓信使偏師攻上黨,吾兄張耳守于長子,而韓信又親將主力北攻太原!”

  對趙國來說,這兩地是不能丟的,長平子戰丟了上黨,白起便直撲邯鄲,趙幾乎亡國。

  而太原更是趙氏起家之地,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誠古今必爭之地也。趙有晉陽,猶足拒塞秦人,為七國雄。秦莊襄王二年,蒙驁擊趙,定太原,此趙亡之始矣。

  如今韓信定河東,下一步顯然是奪取太原、上黨,此所以下井陘而并趙代之地。

  “大王已令巨鹿、邯鄲之兵過壺關,支援上黨,而廣武君則在太原征兵,抵御韓信,恒山郡兵也要系數通過井陘,馳援太原,聽廣武君調遣!”

  “事竟已至此。”

  陳勝面色凝重,頷首應諾,說自己立刻去集結軍隊,不日開赴太原。

  但在陳勝走后,與陳馀同來恒山,但卻另有使命的蒯徹卻忽然說道:“此人有詐。”

  陳馀有些發怔:“先生此言何意?”

  蒯徹關上門,對陳馀道:“我是說,這陳勝接大王詔令時神色不以為然,并無敬重之心,回應時也言辭閃爍,去時匆忙,我料他已有叛心,不可不防。”

  陳馀卻不太相信:“陳郡尉與我一同從楚國北來,蒙大王提拔,為一郡長吏,受趙國之恩至此,何故將叛?”

  蒯徹卻搖頭道:“陳君在本地行走,豈不聞‘中山狼’之事?昔日趙簡子大獵于中山,而有一狼得士人庇護,僥幸未死,然狼性貪婪,見已脫險,竟欲恩將仇報,想要吃了那士人。”

  “這陳勝本是楚人,與趙素無淵源,之所以愿隨你北來,為求富貴而已。他如今雖為郡尉,執掌一郡軍務,但趙國風雨飄搖,不知能否撐過這一年,他見秦強而六國弱,自是起了異心,想要更換門庭了!他領了虎符調遣兵卒,必先囚你我二人,再謀叛于恒山!”

  陳馀猶豫道:“這都是先生猜測,并無證據,陳勝他不至于此罷。”

  蒯徹卻已經打算走了,他先前離間黑夫與蜀郡的計劃失敗后,如今又懷揣趙王使命,要前去代國,遂朝陳馀拱手:“萬事小心為妙,請陳君立刻隨我離開靈壽!否則,將為其所擒!到時候,休怪我沒提醒!”

  而陳勝處,此時正與最親近的幾個軍吏密謀。

  “汝等祖輩本是中山國人,數十年前中山亡于趙國,這才做了趙人,大父、父輩常為趙軍征募,與秦作戰,但立了功勞,卻又是邯鄲趙人得賞,與吾等并無干系。”

  “而現在,秦趙戰于太原、上黨,秦強橫而趙弱,那坐在王宮中的趙王,又要恒山人去流血,二三子愿去,還是不愿?”

  春耕在即,自是不愿,就算不耕作的游俠兒,估摸著此去肯定損失慘重,所以恒山人多不愿打這場仗。

  于是眾人的意見,還是以“不想打”居多。

  “善!”

  陳勝等的就是這句話:“既如此,本郡尉拼著被趙王怪罪,也不忍讓恒山父老再流血,家家都添黑布素服。汝等聽我之令,立刻去將館舍圍了,擒陳馀、蒯徹,同時控制城門。”

  “再告訴恒山人,趙王之命,亂命也!恒山將自保,不參與此戰,封閉邊境,不得進出,守好井陘,坐觀秦趙成敗!”

  陳勝倒是想得很明白:“秦贏了,我就順勢投降,反正我從未與那黑夫為敵過,吳廣也能為我說項。”

  “若趙贏了,也是慘勝,無力來管我,我甚至可順勢南下,襲邯鄲、巨鹿……”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陳勝,說不定還真能當上王哩!

  但陳勝的好夢很快就被打破了,不等他們準備妥當,親信便匆匆來向他稟報:

  “郡尉,陳馀與蒯徹,自東門馳出,不辭而別!”

  我叫唐躍,我在火星上。

  我剛剛看到地球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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