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仲明帶著三個百戶所的三百精兵來到張獻忠所在的位置,下了馬后一邊兒命令眾人整理隊列,一邊兒上下打量了一番張獻忠。
張獻忠身高近八尺,雙手近膝,面目又生得奇異——這還真不是什么好詞兒,奇異多半就是說這家伙長的不怎么好看。
耿仲明心中嘖嘖稱奇,卻是問題:“某家乃是耿仲明,人稱耿二,現為毛大將軍麾下參將。那漢子,你是哪里人氏?怎么跑到這兒來了?后邊兒的建奴是怎么回事兒?”
一連串的問題讓張獻忠頭疼不已,卻仍是耐著性子,拱手答道:“回將軍的話,某姓張,名獻忠,字秉忠,乃是陜西省定邊縣人,曾當過捕快,也曾在延綏鎮從軍,后來因事除名,如今卻是帶著鄉里的一眾弟兄們來東江投毛大將軍。”
望了一眼正痛的滿地打滾的碩托,張獻忠接著道:“張某想著既然來投毛大將軍,便不可空手而至,故而在建奴那邊兒盯梢了許久,算算差不多要月余的時間,這才有機會抓了代善家的碩托小建奴,以為手信。”
耿促明走到碩托旁邊,蹲下身子一把抄起碩托的豬尾巴,仔細打量一番后,這才站起身來笑道:“好漢子!有了這狗建奴,不怕毛大將軍不重用張兄弟,到時候咱們一起殺韃子。”
見張獻忠也是哈哈大笑,耿仲明又道:“張兄弟且到軍陣后面,待兄弟料理了對面的狗建奴,咱們再一起回去向毛大將軍請功。”
張獻忠面帶不愉地道:“這些建奴是張某引來的,張某自當上陣殺敵才是。”
耿仲明一愣,接著又哈哈笑道:“張兄弟別誤會,耿二可不是起你不起,實在是這軍陣之上,不是個人單打獨斗能比,張兄弟帶來的這些兄弟,一看便不是行伍之人,若是用于戰陣,實在是可惜了。若張兄弟實在有心,那就先在一旁為耿二掠陣,待兩軍混戰在一起之后,張兄弟等人再上前相助,如此可好?”
張獻忠畢竟是從過軍的,仔細想想事情確實如耿仲明所說,自己帶來的這三十余人,單打獨斗都是好手,一個打兩個也不是甚么問題,但是到了兩軍對壘之時,這三十人用處著實不大,反而會讓友軍束手束腳的難以放開,當下便點點頭道:“就依耿將軍。”
一路奔逃過來的張獻忠等人和追擊他們的正紅旗建奴相距本來便不足二里之地,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雙方的距離就已經接近到了不足五百步的距離。
五百步有多遠?以大明的一步約一米五左右的距離,五百步撐死了還有不足千米左右的距離,用后世的話說,放個屁的功夫都到了。
可是就是這個放個屁就能到的距離,對于阿顏覺羅允真來說,就是一個通往長生天的距離——從山上沖進來的明軍距離那三個多個泥堪的距離可比自己近多了,這些人已經開始整理好隊形了。
由于一路上光追著那三十多個泥堪在山里鉆來鉆去,嫌棄馬匹累贅的阿顏覺羅允真這時候卻是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光——除了自己騎著一匹,剩下的一整個牛錄的大金勇士,竟然再也找不出來第二個有馬的。
若是人人都帶著馬匹過來,至不濟也能一個沖鋒之下,解決掉對面的三百來個明軍,現在好了,大家都沒有馬,人家明軍還列好了隊列,就等著自己沖上去送死了!
心中暗恨不已的阿顏覺羅允真當即也勒住馬韁,喝令自己這個牛錄的兵丁整理隊形。
耿仲明與毛文龍在一起廝混的久了,也是學的又陰又壞,見對面的建奴開始整軍,便翻身上馬,抽出隨身的馬刀指向建奴一方:“一輪箭!向前百步!”
三個百戶所的百戶見了旗號,當即便將命令傳了下去,三百明軍一起單膝跪地,張弓搭箭,看了看方位便將箭射了出去,渾然不去管差不多五百步的距離足夠讓箭矢變得軟綿無力,一輪箭射完,眾軍便齊齊收起了弓箭,拿起向前。
一排一百人,三排三百人,三百人一起張弓射出來的箭,縱然比不得強秦之時鋪天蓋地的箭雨,但是仍然如同一張大網一樣,讓人膽寒。
阿顏覺羅允真更是暗罵對面的明軍不要臉。倘若對面兒的明軍都使用火器,自己倒也沒那么怕——差不多五百步的距離,聽個響兒罷了。可是誰知道對面兒的明軍里面有沒有神射手,恰好能將箭射過來?
就這么一輪箭雨的干擾,整個牛錄眼看就要完成的軍陣就此破裂,直氣得阿顏覺羅允真一邊兒抽打亂竄的士卒,一邊兒喝令整理隊形。
等到建奴的軍陣差不多完成之時,雙方的距離已經從原本不足五百步的距離拉近到了不足四百步。阿顏覺羅允真當即抽刀高喝向前,建奴的軍陣也開始緩緩移動,向著明軍方向而去。
待到了三百步之距時,耿仲明故計重施,又是喝令放箭。阿顏覺羅允真卻是心中冷笑,方才的一陣箭雨,根本便是連一個大金的勇士都沒有傷到。既然明軍那邊兒沒有神射手,那在這接近三百步的距離,箭雨射出來也就是唬唬剛上戰場的新兵蛋子罷了。
果不其然,這一回,建奴的士卒根本就沒有理會那明顯射不到自己的箭雨,只是盯著對面明軍的動作,緩步向明軍靠近。
到了不足兩百步時,耿仲明再次喝令放箭。這一回,建奴的士卒則是更加淡定——窮逼的東江軍連覆蓋式的箭雨都辦不到,百步一射的箭雨根本就沒有什么用好嗎,兩百步的距離,等箭矢落下來的時候,都已經變得軟綿無力了,揮手一拔便能擋開。
除去幾個實在倒霉——沒有注意到頭頂上落下來的箭矢,被直接從后脖頸扎進胸腔而斃命,其他的建奴士卒根本就無視了這一陣箭雨。
至于阿顏覺羅允真,剛是蛋疼的想要砍死明軍的將領。若不是顧忌著對面兒明軍和那三十多個泥堪的距離實在太近,怕箭雨傷到了碩托小貝勒,阿顏覺羅允真甚至想下令給明軍來上幾輪急射式的箭雨,教教這些南蠻子什么才叫射箭!
耿仲明見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不足百步,阿顏覺羅允真也開始帶著建奴的士卒開始小跑進行沖鋒前的準備,耿仲明卻是滿臉陰笑的對自己邊兒最近的百戶道:“把那些好玩意兒給這些狗建奴來上一輪,讓他們嘗嘗鮮。”
那百戶聞言,也是滿臉地壞笑,領命后下去傳令。最靠前的一個百戶所的士卒,皆是將手中的弓箭往地面上一扔,一手從腰間掏出一個小瓷瓶子,瓶子口被塞的緊緊的,里面兒不知道裝了些甚么玩意兒,卻是拉著一根三寸有余的火繩在外。
眾人又掏出火折子吹了吹,將火繩引燃后,慌忙就將手里的瓷瓶子向著建奴的方向扔了過去。
眾建奴倒是看見了明軍點火的動作,然而仔細一看,卻是一個個如同拳頭般大小的瓶子,見都沒見過的破玩意,便都沒有放在心上,自顧自地沖向明軍的陣列——只要雙方一接近,這三百明軍哪里會是大金國勇士的對手?
然而就是這份大意,徹底讓這伙兒建奴走上了通往長生天的道路上。
被扔過來的瓷瓶本身到沒有什么,甚至于有膽大的建奴拿走去撥開向自己砸落過來的小瓶子。只是不曾想,這一百個被扔過來的小瓶子,卻是先后爆炸開來。
有落地早些的小瓶子在地上爆破之后,瓷片亂飛,割傷了不少建奴的小腿,剩下的還有一些在空中便炸開的瓶子,卻是給建奴帶帶了極大的殺傷——接近五十之數的建奴就被凌空炸開的碎片將脖子開了個口兒。
被割傷了腿的建奴紛紛倒地,卻是給后面前向沖鋒的建奴帶來了大麻煩,踩過去,就是把自己的兄弟給踩死,躲,卻是明顯來不及。至于那些被割傷了脖子的建奴,大多也是倒地哀嚎,有的一時不死,便試圖用手去捂住脖子上的傷口。
見建奴這一下子倒了大霉,耿仲明嘀咕一句:“這些讀書人,就是他娘的壞!”,言罷,便喝令道:“殺過去!一個不留!”
三個百戶所的軍士一聽命令,皆是精神一振,這他娘的可是銀子啊!發一聲喊,抽出腰刀,便齊齊掩殺過去。
剛剛被炸的暈頭轉向的建奴哪里還能打起精神迎敵?被眼睛都發綠的明軍沖進自己的軍陣便是一陣好砍。至于方才還騎在馬上,準備和明軍將領正面交鋒的阿顏覺羅·允真,早就被凌空炸裂的小碎片給傷了,跌到馬下之后,又被一通好踩,眼看是死的不能再死。
張獻忠一行三十多人就此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根本就不敢相信這是傳說中東江那支苦逼的軍隊能干得出來的事兒。
耿仲明見其他明軍都去收割首級了,這才又來到張獻忠跟前。再張獻忠忽然間有些垂頭喪氣的的樣子,便好奇地問道:“張兄弟這是怎么了?”
張獻忠意興闌珊地道:“張某還以為來東江都闖出個樣兒了,不成想東江竟是如此強軍。某還來這里干什么?”
忽然間,張獻忠又振奮道:“張某等會兒便去向毛大將軍求個官身,然后便帶著兄弟們去建奴左近之地,占個山頭,總不能讓他建奴安生便是,到時候,怕也能弄到不少建奴的首級。”
耿仲明聞言,這才恍然,當下便啞然失笑道:“張兄弟說哪里話來。這些東西,便是東江也不多,若真與建奴硬斗,多半也是不成的。此番也不過是欺建奴人少,先試用一番罷了。”
見張獻忠仍然一副不信的樣子,耿仲明道:“不管張兄弟信不信,且在此稍等片刻,待耿二給建奴弄好一份大禮后,咱們再去見毛大將軍。”
張獻忠好奇道:“甚么大禮?”
耿仲明撇撇嘴,說道:“前番在遼陽和通遠堡的時候,毛大將軍便有了鑄京觀的愛好,這下子有了三百多個建奴,不好好地鑄個京觀,兄弟回去后怕是要挨抽哩。”
說完,便又帶著張獻忠一起去看著明軍士兵鑄起了京觀。
明軍士兵倒也手腳麻利,左右不過是一人伺候一個建奴,先是梟首,然后再把無頭的尸身堆在一塊兒,層層疊疊下來,一多時便堆了丈余高,接著又是填土。不多時,一個墳狀的京觀就宣告完成。
張獻忠直看的目瞪口呆,對耿仲明道:“這就完了?這么快?”
耿仲明笑了笑,說道:“哪兒啊,還差一道工序呢。”
不待張獻忠開口發問,耿仲明就接過來身邊的親兵剛剛弄好的一塊兒木板,拿手指沾著建奴的血在上面寫道:陣斬建奴三百余,賀大明萬勝!大明東江鎮參將耿。大明崇禎元年。
耿促明寫完之后,將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繞到了京觀的北邊兒,將有字的一面沖著北方,深深地插進了土里,用力晃了晃,這才滿意的對跟過來看稀奇的張獻忠道:“吶,這才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
張獻忠也曾讀過書,當然認得木板上面寫的是甚么,當下便對耿仲明道:“提氣!提氣!就得這般,讓這些狗建奴也識得我大明的厲害!”
耿仲明笑道:“不錯,就是讓這些狗建奴心疼頭疼,殺到他們怕!遼東一日不平,京觀就一日一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