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庫尼亞匆匆忙忙的出去傳達了桑切斯的命令。
此時西班牙的底層軍官們素質確實很好,也當得起歐洲第一強軍的稱呼,不管是海軍還是陸軍都是如此。
在收到桑切斯的命令后,哪怕明知道會傷亡劇大,甚至于今天很多人都會在無聲無息間悄然死去,這些底層的軍官依然執行了桑切斯的命令。
如果鄭芝龍艦隊的彈藥不是那么充足,如果鄭芝龍沒有下令每前進一里都要進行火力覆蓋,桑切斯的命令確實有用,最起碼幸存下來的岸防炮會對大明南海艦隊造成巨大的威脅和傷亡。
因為岸防炮的口徑和倍徑都足夠兇殘,火力也足夠兇殘,只要有一發炮彈落到戰艦的身上,都是一個巨大的窟窿。
起碼鄭芝龍現在的判斷就是佛朗機蠻子們肯定有岸防炮,而且會對艦隊造成巨大威脅——哪怕自己手下全都是新式福船,也不敢說能硬抗岸防炮而無傷。
但是鄭芝龍有一點是預估錯誤的。
鄭芝龍把西班牙的岸防炮和大明的岸防炮放在了一起比較才得出了岸防炮可怕的結論,所以才會不停的火力覆蓋。
但是實際上的情況卻是大明的岸防炮在崇禎皇帝登基的這十年里,幾乎兩三年就會更新換代一次,從最開始的不如佛朗機炮,到現在能指著佛朗機大炮大聲嘲笑對方戰五渣,威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至于不停的火力覆蓋所打出去的炮彈和補給問題,鄭芝龍倒是不怎么擔心,畢竟整個艦隊之中除了二十四艘主戰型的戰艦之外,還有八艘福船上面裝的全是滿滿的彈藥。
只要不是這二十四艘戰艦全部一次性的把庫存彈藥給打光,那么就可以實現輪換補給,輪換開火,以達到無間隙火力覆蓋的效果。
所以桑切斯原本應該很有可能成功并給予南海艦隊重創的命令,最后的結果只是把負責岸防的西班牙軍隊坑了。
因為岸防炮為了保證火力,體積和重量都是在那兒明擺著的,想要移動是很困難的事兒,而且還有一部分為了牢固,干脆是固定式無法移動的。
終于,一發從福船上射出的炮彈帶著尖銳的呼嘯聲吻上了一枚西班牙岸防炮的炮彈。
東西方兩個強國的炮彈親吻在一起,就如果干柴遇上了烈火,野雞碰到了流氓。
隨著轟的一聲巨響之后便是沖天的火光,然后是附近炮彈的殉爆聲和火光。
“呸”的一聲吐出了嘴里的泥沙,晃了晃因為炮彈爆炸后引起的巨大震動而撞在墻上,到現在還有些發懵的腦袋,迭戈·貝拉斯克斯有些惱怒的喊道:“告訴總督大人,我們要求撤退!這不是堅守,這是送死!”
但是周圍根本就沒有人響應貝拉斯克斯的命令,大怒之下,貝拉斯克斯再一次大聲重復了自己的命令。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明軍艦隊好像永無止境的火力傾瀉帶來的尖銳呼嘯聲和爆炸聲。
再一次晃了晃腦袋,貝拉斯克斯才發現周圍的情況很不對勁。
只有自己是坐起來的姿勢,其他人根本就沒有一點兒的反應,好像都死光了一樣。
貝拉斯克斯的腦袋依舊有些發懵,但是長久以來在戰場上面養成的習慣還是讓他伸手扒了起來,萬一有活的呢?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這句話,很多時候都是通用的,不論東方還是西方,明白這個道理的人很多,貝拉斯克斯就是其中一個。
不斷的扒,不斷的挖,哪怕是挖到手指快要出血,貝拉斯克斯也沒能挖出幾個人來。
就算挖出來的那五個,基本上也都被巨大的爆炸聲給震成了傻子。
頹然的癱坐在地上,貝拉斯克斯連平日里最為注重的形象也不在意了。
從來就沒有這么憋屈過,還沒有見到敵人的影子,自己這一方的兵力就已經完全的垮掉。
哪怕是那些荷蘭佬們鬧獨立的時候,西班牙雖然遭遇了失敗,卻也沒像今天這樣兒。
這已經不是失敗能形容的了,確切的說法應該是撒旦的力量降臨了人間——這應該是上帝才能阻擋的毀滅,而不是西班牙的軍人們所能做到的。
眼下這種情況,還有什么必要再去跟總督大人提什么撤離不撤離么?整個岸防陣地活下來的估計就只剩下了這么幾個人,除了自己還有幾個白癡,防誰?
臉上擠出了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貝拉斯克斯從身上翻出來一支手銃。
這支從荷蘭人那里買來的手銃當真是好東西,雖然發射方式比較原始,還需要點燃火繩才行,但是近距離已經足夠殺死一個人了。
自己一直都很喜歡這支手統,雖然一直都沒有用它殺死過別人,但是現在用來終結掉自己的生命也不錯?
癱坐在地上的貝拉斯克斯已經不再去想其他的問題了,顫抖著點燃了火繩之后,便將銃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火繩留的有些長,這樣兒便會有足夠的時間讓自己禱告,祈求上帝原諒自己這種懦夫的行為,也有時間默默的向家人告別。
別了,我親愛的妻子,隔壁的德席爾瓦垂涎你已經很久了,你跟了他貌似也不會受苦。
別了,我那可愛的女兒,希望你不要再找一個軍人做你的丈夫。
別了,我那還不會說話的兒子,希望你以后不要去當兵,當兵也不要來遠東,太他媽嚇人了。
在劇烈的殉爆后受到桑切斯指派的阿庫尼亞再一次趕到了岸防炮所在的陣地,正好在火繩燃盡前救下了尋死的貝拉斯克斯:“上帝在上,你在干什么?”
貝拉斯克斯對于阿庫尼亞救了自己的舉動并不領情,哪怕是阿庫尼亞撲過來的一瞬間摔的鼻青臉腫也是一樣。
整個人的精氣神仿佛都被抽干的貝拉斯克斯環視了一眼岸防陣地后才道:“如你所見,我打算了結自己的生命去見上帝,我不能背負著一個失敗者的名聲茍活下去。”
阿庫尼亞驚訝的道:“上帝告訴我們,身體是圣靈的殿,應該妥當維護,你終結了自己的生命,是不會受到上帝接見的。”
呵呵冷笑一聲后,貝拉斯克斯卻根本就沒有理會阿庫尼亞的話,只是卻也沒有了再一次舉起手銃的勇氣,只是深深的把頭埋在了雙膝之間。
阿庫尼亞卻接著道:“總督大人下令岸防炮開火反擊,但是看現在的狀況,大概是沒什么希望了?”
貝拉斯克斯卻突然之間陷入了暴怒:“讓那該死的總督大人自己來開炮反擊吧!一千多人全部死光,讓他自己來開炮吧!假設還有大炮沒有被摧毀的話!”
阿庫尼亞不是瞎子,對于岸防陣地的情況自然是看在眼里的,當下也只是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理會已經崩潰了的貝拉斯克斯,回去向桑切斯復命去了。
貝拉斯克斯已經廢掉了,整個人的膽子都已經被打沒了,岸防陣地更是宣告不復存在,沒救了。
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要讓總督大人知道岸防陣地的情況,以便于總督大人做出正確的應對。
桑切斯的指揮部設立的位置選的確實不錯,在一個小山坡的位置,離著岸防陣地其實不算是太遠,大約二十里不到的樣子,阿庫尼亞騎著馬就可以回來傳達命令,但是卻不用擔心會被明軍的火炮給射擊到指揮部。
但是過遠的距離來帶來了一個極大的不方便之處,那就是望遠鏡觀察前沿陣地不夠清楚,總是需要阿庫尼亞來回跑才行。
阿庫尼亞再一次跑回到桑切斯的指揮部后,還沒有來得及喝口水緩一緩,就直接敬禮道:“總督閣下,岸防炮陣地已經宣告失守,幾乎全員陣亡,已經沒有再守的價值了!”
桑切斯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剛才岸防陣地上的一切,桑切斯不是不知道,雖然通過望遠鏡看起來有些模糊,但是二十多里地的距離傳過來的震動卻做不了假,更何況那巨大的爆炸聲了。
可惜了自己精心布置的岸防陣地,還沒有來得及發揮就有的作用就已經宣告報廢。
這些明軍真有錢,這種用炮彈砸開一條道路的作法雖然浪費銀子,但是效果卻是實打實的。
如果西班牙政府也有這么多的銀子和這么多的炮彈可以揮霍,荷蘭人還能翻起浪花來?
但是沒有如果,事實上西班牙政府還真就沒有那么多的銀子和炮彈供軍隊揮霍。
事實上,在崇禎八年以前,大明也沒有這么多的銀子供軍隊揮霍,甚至于大明軍隊的裝備還比不上西班牙軍隊的裝備。
但是就像崇禎皇帝在后世所聽到的那句話一樣,一切能用銀子解決的問題都不叫問題。
隨著大量的貪官被養豬,然后抄家問斬,再加入大量的商稅在錦衣衛和東廠的威懾下流入國庫,更因為福壽膏的生意做的飛起,銀子也就不是什么問題了。
沒錢的時候,該裝孫子的就得裝孫子,該從心的時候就得慫心,但是有錢的時候,自然就可以任性了。
現在崇禎皇帝和大明國庫都很有錢,有錢自然就能任性。
阿庫尼亞見桑切斯半天都沒有說法,便試探著問道:“總督閣下?”
剛剛回過神來的桑切斯淡然一笑道:“我沒事,傳令下去,第一道防線后撤五里,讓開位置給他們,放那些明國的野蠻人軍隊登陸。
后面的第二道防線前伸,盡量靠近第一道防線。第三道防線前伸到第二道防線的五里之后。”
見阿庫尼亞一副很好奇的樣子,桑切斯解釋道:“通過剛剛那些明國野蠻人的炮擊,我發現他們的大炮射程最大也就是十里左右。
第一道防線后撤五里之后,他們戰艦上面的火炮就沒辦法再給予他們登陸的步兵炮火支援,充其量也就是讓他們的步兵能夠在海邊構筑起陣地。
至于第二道防線前伸,則是為了防著這些個蠻子們會依靠人多的優勢而沖垮第一道防線。”
阿庫尼亞道:“那第三道防線前出到第二道防線的五里之后,則是最壞的打算了?”
點了點頭,桑切斯道:“不錯,如果第一、二道防線都崩潰了,那么依靠著第三道防線,我們還可以再支撐一段時間并構筑起新的防線,一旦第三道防線離著第二道防線太近,則有可能被那些野蠻人連續突破,那我們的后方,可就成了一個被扒光衣服的美女了。”
鄭芝龍所在的旗艦上,趙慶感覺自己的心都在滴血——這么多的炮彈打出去,可都是些白花花的銀子!這原本都應該是皇爺的,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全都沒了!
但是不得不承認,鄭芝龍的做法是對的。
就在剛才的佛朗機人岸防炮殉爆的時候,趙慶就已經明白了鄭芝龍的做法才是正確的。
如果不先清除掉這些岸防炮,一旦戰艦靠近了海邊之后進行登基,那可就不光是登陸的士卒有危險了,連戰艦都有危險。
如此一來,銀子是省下了不少,但是回去之后怎么向皇爺交待,可就真成了一個要命的大問題了。
更何況在軍中的時間長了,趙慶也明白一個合格的海軍士卒培養起來遠不像是衛所士卒那般容易,里面的說道簡直是太多了!
最簡單的一條,衛所士卒不用在乎會不會游泳,海軍士卒不會游泳就是扯蛋!
光這一條就得涮掉一大批人,然后還要完成各項科目的訓練,然后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海軍士卒。
中間要花費的時間和銀子實在是太多,也就可以理解皇爺為什么會這么重視這些丘八的性命而不在乎銀子了。
鄭芝龍當然不知道趙慶在這么一會兒的功夫里就想到了這么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反而向著親兵吩咐道:“傳令,撫遠號,威遠號,威揚號,武威號,鎮威號前出靠港,三輪炮擊覆蓋!傳令給衛所的那些家伙,告訴他們準備登陸!”
得到鄭芝龍親兵傳達的命令后,沈振江便嘿嘿笑著搓了搓手道:“兄弟們準備好,來大買賣了!”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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