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法王得銀協巴頭疼的道:“不管怎么說,先答應下來總是對的,否則只怕我們三個已經步了思巴兒監藏的后塵!”
大乘法王昆澤思巴斟酌著道:“說的沒錯。怎么處置才算是妥當,咱們說了不算,唯有盡心去做才是。
還有,咱們也不能光指望佛祖保佑,你看那阿敏指揮使是信佛的樣子么?”
巴堅贊點了點頭:“像他這種人,信的只有他手里的刀劍。如果他信佛祖,一定會下地獄!”
說完之后,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所說的話,巴堅贊又重重的道:“一定會!”
昆澤思巴道:“先不管他是不是會下地獄,現在不把他交待的事情辦好,只怕咱們就會帶著眾僧一起往登極樂!”
巴堅贊聞言,氣勢頓時一瀉,郁悶的道:“那該怎么辦?剛才還以為你們有什么辦法,結果你們兩個也沒有。”
得銀協巴突然開口道:“也不是沒有辦法。”
昆澤思巴好奇的瞧了一眼得銀協巴:“有什么辦法?”
得銀協巴咬牙道:“如果我說這個辦法用出來會下地獄呢?”
巴堅贊道:“你可以不說,然后咱們很快就會下地獄!”
昆澤思巴贊同的點了點頭:“巴堅贊說的沒錯,其實我們并沒有什么可以選擇的,要么現在就下地獄,要么以后下地獄。”
得銀協巴也不再賣關子,而是直接道:“咱們佛教扎根這里已經千年,那些色目人才幾百年?
有道是無毒不丈夫,不如直接暗中挑動朵甘思和烏思藏的信徒和那些漢人們跟色目人斗起來!”
巴堅贊驚道:“你瘋了!這么斗起來,確實有可能解決掉那么色目人,可是信徒是那么好挑動的?你有沒有想過后果?”
得銀協巴冷笑道:“想過如何?沒想過又如何?最壞的后果無非就是以后被朝廷找個由頭給擼掉法王之位,或者干脆殺掉以平民憤而已。
但是那些都是以后的事兒,阿敏指揮使的刀子可就在你我眼前晃著呢!孰輕孰重,你自己考慮罷!”
說完之后,得銀協巴干脆不再理會巴堅贊和昆澤思巴,閉上眼睛搖起了轉經筒,口中念念有詞,竟是直接頌起了佛經。
巴堅贊望向了昆澤思巴,皺眉道:“你怎么說?”
昆澤思巴干脆搖起了轉經筒,卻沒有口頌佛經,而是大義凜然的道:“佛有怒目之時!那些色目人把朵甘思和烏思藏兩地弄的烏煙疾瘴氣,便是佛祖親至只怕也難忍怒火,得銀協巴說的對!”
巴堅贊見兩人已經達成了協議,愣了一會兒后便開口道:“若是如此,不若把其他的那些上師上人什么的一起牽扯進來,多個人便多一分的力量!”
得銀協巴手中的轉經筒不停,卻睜開了眼睛:“正是如此,很多時候,有舍才有得,我等舍得自身,才能得了佛法大興。佛曰,我不認地獄誰入地獄?”
巴堅贊道:“那我們回去之后,應該怎么向朵甘思和烏思藏的百姓們解釋護教王他們的事兒?”
昆澤思巴道:“阿敏指揮使不是說了么,他們都是戰死疆場的,會向朝廷請求撫恤,我等如實告知他們的家人也就是了。
別管他們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他們五個就是戰死的,身后的哀榮不會少。”
得銀協巴也贊同道:“就算是不信又能如何?之前阿敏指揮使便說要遷漢人百姓來此,第一批由陜西征發的已經到了贊善王駐地,他們肯定是信的。
至于區區的贊善王家人,你覺得他們有膽子不信嗎?或者說,阿敏指揮使會在乎他們信不信?”
三人又互相對視一眼,各自明了了對方眼中的意思之后,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帳篷里面,搖起了轉經筒。
自今天開始,以后在朵甘思和烏思藏地區的傳教也就只能維持目前的狀況了,甚至于以后怎么傳教都不好說,更多的還要受制于朵甘思宣慰司指揮使阿敏。
但是這又有什么辦法?
漢人有句話說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如今形式比人強,阿敏手里掌握著兩個旗的大軍,又有大明皇帝在背后撐腰,沒直接說出改土歸流實行漢制就已經很不錯了,還想要什么?
當然,三個法王其實心里都清楚,改土歸流和全面實行漢制的事兒只是早晚的問題,或者在明天,或者在后天,僅此而已。
五個土王全死掉了,大明朝廷不可能放過這么好的機會而放任這兩個地方再選出新的五大土王出來。
甚至于三個法王都能猜到下面的劇情——就算是選出土王來,朝廷冊封的旨意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過來的。
等到朝廷冊封的旨意到了朵甘思宣慰使司,只怕整個朵甘思和烏思藏都已經滿是漢民了,到時候就算是冊封了五個土王還有什么意義?
五個土王去指揮誰?
用屁股想想都能知道,漢人天生就會親近宣慰使司而不是土王。
事實上,現在在朵甘思和烏思藏就已經是這樣兒的情況了,除了那些被色目人給騙成了二傻子一般的漢人,剩下的誰不是聽從宣慰使司的安排在耕種?
而且從某些方面來說,阿敏指揮使的安排也不見得就一定是壞事——那些色目人傳教簡直就是胡來,死了也是活該。
只是,一個本身就可以稱得上是胡來的網編織再如何嚴密,依然有漏洞可以找到。
在色目人的那一套理論中,自殺是被禁止的,殉教卻得到了普遍的贊揚、歡迎和鼓勵:“先知說,沒有任何上了天堂的人愿意再返回這個世界,即便給他所有東西,除了那些烈士。他們愿意為了賜給他們的無上光榮而回到這個世界死上十次。”
這種理論在有腦子的人看來是很可笑的,最起碼巴堅贊就知道這種理論有多可笑——被阿敏殺了不知道多少的信徒,有哪個復活了了?哪怕一次也行?
但是實際上呢?
對于生活在底層,連生活都是問題的百姓們來說,這種似是而非,甚至于前后錯誤百出的理論卻是一種人生的信仰——包括自己家佛祖的理論其實也差不多。
三斗三升米粒黃金之事了解一下?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抓住根本就沒有人復活過來這一點進行攻擊,就能完美的解決掉這朵甘思和烏思藏的色目人。
心里大致的有了主意之后,巴堅贊再一次慢慢搖起了轉經筒,嘴里也念念有詞的頌起了佛經。
再怎么哭,再怎么鬧,從兩京和山東、河南、山西、陜西等地強制遷移過來的百姓們還是慢慢的到了朵甘思宣慰司。
按照每地強制一萬戶的標準來看,這一次的遷移一共有六萬戶,差不多三十萬人左右。
但是不管怎么說,這三十多萬人最后都平安的到達了朵甘思,路上沒有一個死掉的。
這三十萬人不是一次性達到的,而是有先有后,一共分了六批,阿敏和莽古爾泰還有樓誠也出現了六次。
目的就一個,告訴這三十萬人在朵甘思該注意什么——別人瞎說什么玩意都不要聽不要信,沒有官府的告示,其他的事兒都用不著操心。
“被人欺負了不用擔心,不要動怒,只要找里長找官府就行!
你們的身后,有錦衣衛,還有正藍旗和鑲藍旗的士卒,誰敢欺負你們,他們會用手里的刀子替你們找回公道,不管是誰!
在蠻子面前把你們的頭抬起來,身份再高的蠻子也沒有你們高貴!誰敢招惹你們,放心的打,打死了有本同知給你們背著!”
一身飛魚服加上繡春刀的標準錦衣衛打扮,樓誠大大咧咧的在人群面前喊話,絲毫沒有顧忌這些話傳出去會引起什么樣兒的麻煩。
以天子奴才自居而又心里明白自己在百姓心中不會有好形象的阿敏和莽古爾泰干脆選擇了咧著嘴傻笑,把喊話的機會讓給了樓誠。
想要改變自己的形象,需要的時間不是一天兩天,甚至于不是一年兩年,或者十年八年也不一定。
總之,這是一個水磨工夫,之前在建奴那邊時的形象太差,頂風湊三里,這些大明百姓看自己不順眼是正常的。
人群之中,一個精壯的漢子戳了戳身邊的彪形大漢,問道:“王四哥,你說這位同知大人后面的那兩個家伙是不是建奴?”
王四哥瞪著眼睛瞧了一會兒,還開口道:“有些拿不準,建奴的打扮跟我大明邊軍的打扮差不多,看不出什么來。
只是剛才這位同知大人說了,有正藍旗和鑲藍旗的士卒為咱們撐腰?這正藍旗和鑲藍旗不是建奴是什么?”
精壯漢子嗯了一聲道:“這么說來,以后咱們就跟建奴混一塊兒了?”
王四哥呵呵冷笑道:“那又怎么樣?這里有錦衣衛!你知道錦衣衛是干什么的吧?”
精壯漢子頗為不滿的道:“咱大明有誰不知道錦衣衛是干什么的?那不就是監察百官的嗎?”
王四哥道:“倒也不止,錦衣衛還管著巡查緝捕之事呢。如今咱們來朵甘思這里,估計是因為這里蠻子太多的原因,所以錦衣衛直接出面了。
有他們撐腰,別說是建奴,就是什么土王來了也沒有用,誰敢動大明百姓一根毫毛,就等著大軍找上門去吧!”
精壯漢子撇了撇嘴道:“哪兒有那么邪乎?還動百姓一根寒毛就會有大軍找上門去?”
王四哥道:“不信是吧?呂宋的佛朗機蠻子也不信,現在他們在哪兒呢?”
精壯漢子道:“還不是陛下看上了呂宋的土地,這才尋了借口?”
王四哥聞言大怒,一巴掌便拍向了這精壯漢子的腦袋:“呂宋之地距我大明多遠?朵甘思可就是在我大明!
呂宋的土地再好,能比得上這朵甘思的土地?
老子知道你被強遷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心有不滿,但是你也不能胡咧咧!再讓老子聽到你胡說八道,老子先打死你!”
精壯漢子縮了縮頭,訕笑道:“是,是,王四哥說的對。”
王四哥這才冷哼了一聲道:“別想著抱怨了,被選中就是咱們的命,抱怨也沒有用。
有這個工夫,你還不如好好琢磨一下什么時候才能回到陜西老家去看看呢!”
精壯漢子搖了搖頭,嘆息道:“還回得去么?此去陜西,何止萬里之遙?買不起馬匹,如何回去?
就算是能買得起馬,難道還能買得起馬車不成?家中婆娘還有娃子,怎么帶回去?”
王四哥卻不似這精壯漢子一般悲觀,反而笑道:“你可記得從那條從漢中府到太原府的甚么鐵路?”
聽到王四哥這么一說,精壯漢子頓時來了精神:“王四哥,你是說那鐵路會修到這里來?”
王四哥搖頭道:“這是肯定的,就算是一年兩年不成,十年八年還不成?二十年三十年?
咱們現在都正當壯年,還有足夠的時間等著鐵路修過來,說不定到時候真個有機會回去看看。”
精壯漢子聞言,正想點頭附和,突然間又想起來一事,郁悶的道:“就算是修到了又如何?路引的問題呢?”
王四哥大大咧咧的道:“找官府唄!錦衣衛的同知大人都說了替咱們撐腰,而且官府也沒說不讓咱們回去看看不是?”
兩人一直在低著頭小聲交談,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已經走到兩人身前的樓誠,更沒有注意到樓誠的臉色已經黑成了鍋底一般:“你們兩個,有什么話大聲說!”
王四哥當即便躬身道:“回大人的話,小人一時嘴快,該打,該打!”
說完,王四哥又甩手向著自己的嘴巴抽去。
隨著啪啪兩聲耳光聲響起,樓誠的嘴色抽了抽,開口道:“本同知在問你們剛才說了些什么?”
王四哥的臉色一變再變,心中暗自叫苦,最終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道:“回大人的話,小人剛才與李兄弟說以后或許有機會回老家去看看?”
樓誠點了點頭,沒有再理會王四哥,而是轉身回到了人群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