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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反官府不反皇帝

  崇禎皇帝覺得自己最大的優點不是頭鐵,而是有自知之明。

  自己在安南的時候,安南人雖然老實的跟小貓咪一樣乖巧,但是崇禎皇帝并不認為安南人真的就心向大明,也不認為安南人真的是怕了自己這個皇帝。

  自己兇名再甚,也不過是在文人和利益階級里面,而自己愛民如子的名頭傳的再廣,也不過是在大明百姓之中。

  想必沒有哪個外族腦子抽瘋,以為自己會愛他們如子,自己更不會抽那種妖瘋,不愛大明子民而愛外族。

  之前安南人乖巧老實沒造反的原因,不過是懾于南海艦隊和東海艦隊在海上的赫赫兇名而已——傳言之中,這兩支艦隊喜歡炮擊港口再抓人閹割……

  這才是安南人真正老實的原因。

  現在自己離開了安南,大軍也調離了很多,留下來幾個守衛著軍事要地的衛所跟整個安南比起來,似乎有些不夠看的?

  再加上戶部派員去安南丈量土地重造黃冊,等于是動了安南原有利益階級的蛋糕,他們想要搞事情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至于說底層的安南百姓,比二傻子也沒強到哪兒去,士紳老爺們怎么說就怎么信,讓干什么就干什么,他們不知道也不會相信,大明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既然未來的日子會更壞,倒不如先拼命一搏,保住現在的苦日子,起碼不會更苦一些。

  升龍府因為名字犯了忌諱,現在已經被改成了鎮南府,駐扎了一個整編衛的兵力,戶部派過來的丈量土地的官員們在來安南之前,就已經得到了指示——無論事情的進度如何,最要緊的是保住狗命,所以這些大小官員們也住在鎮南衛里面,而沒有住在城里。

  望著外面影影綽綽的安南百姓,鎮南衛指揮使康安國嘿嘿冷笑一聲道:“這些人啊,總是不知道死活!”

  戶部郎中陳勵學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哀嘆道:“原本想著早些把地量完了好回京,想不到啊,居然遇上這么一檔子事兒!”

  康安國道:“且看看這些安南人能搞出什么鬼來。您今天還帶人出去么?”

  陳勵學道:“當然出去,只要這些安南人一天沒舉旗造反,這土地的丈量就一天不能停下。

  至于他們舉旗造反以后的事情,那就要看你們的了,與我等就沒什么關系了。”

  康安國斜了一眼陳勵學:“你想摻和也沒你的份兒!那可是軍功,你想什么呢?”

  陳勵學哼了一聲,卻又將話題轉到了鎮南城里面:“你說,咱們這位盧總督到底是怎么想的?”

  康安國道:“這個誰知道呢?據說,咱們這位盧總督是在天啟七年就殺過建奴的猛人,區區安南國的猴子,在他老人家眼里估計也就是插標賣首之輩。”

  陳勵學頓時對那位城中的盧總督升起了無限的敬意。

  幾乎每個大明人都知道,大明在崇禎三年以前和崇禎三年以后,那完全就是兩個概念,至于崇禎元年以前,那幾乎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了。

  據說,天啟七年的時候,大明跟建奴比起來還處于弱勢,軍隊被建奴的八旗兵壓著打,只能靠人數來勉強維護住守勢,直到崇禎三年以后,大明才是那個按著整個世界按摩的強大帝國。

  能在天啟七年就殺過建奴的,無一不是猛人中的猛人!

  盧象升倒是不認為自己有什么功勞。畢竟天啟七年那一波是自己撿了便宜,借著東廠提供的泄藥才算是陰了建奴一波,換誰來都一樣。

  現在真正讓人頭疼的是這些安南猴子,一個個就差直接把準備造反這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但是一個個的又沒有什么實際行動。

  這種引而不發的壓抑才是最讓人難受的,尤其是對于盧象升這種像武將多過于像文臣的好戰分子來說。

  如果不是自己一手調教的天雄軍被調往了陜西,如果不是高千戶跟吳公公那兩個臭不要臉的也被調到了別的地方,盧象升覺得自己有一萬種方法讓這些安南人造反,然后再被天雄軍鎮壓。

  現在想這些已經沒有什么鳥用了,大明現在整體的趨勢就是兵將分離,兵是兵,將是將,任何一個將領調防云接手其他任何一支軍隊都一個鳥樣,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天雄軍也逃不開這個命運。

  不過也無所謂,就算是沒有了天雄軍,光憑鎮南城內的這一個千戶所還有鎮南府外的鎮南衛,再加上周邊的幾個衛,盧象升有足夠的把握鎮住整個安南。

  鎮南府知府張書勤幾次端起茶杯又放下,最后干脆放下茶杯不喝了:“總督大人,這安南現在暗流涌動,光是鎮南府這幾天抓起來的人數都有好幾十了,您看?”

  盧象升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慌什么?這安南不是還沒反么?區區幾十人而已,該殺的殺,該關的關,該流放的直接塞到鐵道部那邊,有什么好在意的?”

  張書勤道:“可是再這么抓下去,人心浮動,就算是安南人不想反,也會被逼反?”

  盧象升淡淡的道:“那就讓他們反好了。現在安南是大明的,不再是黎氏的安南,一切就得按大明的規矩來辦,再想跟以前一樣,不可能。”

  張書勤急道:“可是?”

  盧象升放下了茶杯,臉色有些不好看:“可是什么?你是大明的知府,不是安南人的知府!

  你要記住,你這一身的榮華富貴是從何而來,更該記住圣人教誨,該當如何忠君、報國、愛民!

  你對安南人再好,他們也未必領你的情,你對大明百姓再壞,他們也不會記你的仇!”

  張書勤臉色頓時大變:“總督大人何出此言?下官雖然不才,可是也未曾收受安南人一文錢的賄賂,心中想的也是如何忠君報國!

  下官擔心的是這安南剛剛平定,若是再演宣德舊事,陛下震怒之下,只怕這安南會血流成河!”

  盧象升不以為意的道:“那又如何?你當咱們這位陛下現在就不震怒了?只怕大軍都已經準備妥當,就等安南人舉旗造反了。

  不要慌,本官還在這鎮南府,就算是有事,本官也會與你在一起,不會扔下你不管,你擔心個什么勁?”

  張書勤冷哼一聲,干脆站了起來,躬身道:“下官告辭!”

  氣沖沖的張書勤干脆出了總督府,回知府衙門去了,省得看著盧象升礙眼——這位盧總督越來越不像是文官了,倒像是個莽夫!

  知府衙門里面,提學官方繼圣已經早早的在等著張書勤了,眼見張書勤臉色難看,方繼圣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

  張書勤哼了一聲道:“總督大人的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絲毫的變化,你的事情就別想了。”

  方繼圣皺眉道:“眼下安南人心不穩,若是那些學子也被逼的反了,莫非真要將安南殺個血流成河?須知兵者不詳,圣人不得已……”

  啪的一聲,張書勤狠狠的一拍桌子,怒道:“圣人!圣人有沒有告訴你,陛下不在安南,這總督大人便是安南的天!?圣人有沒有告訴你,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本官告訴你,安南反不反的,跟你我沒什么關系,便是將安南上上下下都殺光了再移民過來,你這提學官還是提學官,本官這個知府還是知府?你要記住,你的官位和俸祿是天子和大明給的,不是安南人給的!”

  氣哼哼的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張書勤又淡淡的道:“方大人慢走,不送!”

  方繼圣一看張書勤這般模樣,就知道張書勤必然是在總督府受了氣的,估計是原模原樣的將氣撒到了自己的頭上,當下也不再多言,只是躬身道:“下官告退。”

  等方繼圣離開了之后,張書勤才冷哼了一聲,喊了一聲道:“來人!”

  看總督大人的意思是要來硬的了,自己這個知府再大也大不過總督大人去,該配合總督大人的還是得配合總督大人:“告訴下面的人,該清查丈量的土地一定要清查丈量,誰也別想著在這上面偷奸耍滑,否則,小心他們的皮!”

  阮子安在屋子里面來來回回的踱了好幾個圈子,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諸位,咱們要干的是什么事兒,大家伙兒的心里也都清楚,一理事發,很可能……”

  胡書杰道:“現在不就是到了最后的時刻了?到底要不要干,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商量出個章程出來,可不能再跟以往一樣了。

  根據下面商隊提供上來的消息看,大明的東海艦隊和南海艦隊現在都在莫臥兒和奧斯曼那邊,一時半會兒的根本就顧不上咱們這里。至于北海艦隊,還在大明的奴爾干都司那邊,等他們趕到,安南都已經塵埃落定了。”

  院子安道:“那三支艦隊且不去管他們,通過他們運送士卒和補給,再怎么快也得一兩個月的時間,不足為慮。

  倒是那個升龍衛的家伙們,他們才是眼下最大的隱患,只有一鼓作氣的拿下他們,事情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塵埃落定,造成既定的事情,逼迫明國皇帝承認我們安南的藩屬地位。”

  胡書杰摸著胡子,沉吟道:“若說是城外的那個升龍衛,他們的兵力現在只有四千六百人左右,還有一千余人在升龍城里,想要一網打盡,明顯是不太可能的事兒。

  另外,明國的狗皇帝在我安南布置了足有四個衛所,也就是說,我等想要起事,最先要面對的便是這四個衛所的攻擊。

  其次,大明的鐵路那種東西,想必你們也是見識過的,一旦大明通過鐵路向我安南增兵,后勤和兵力方面,都將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

  所以,我的意見就是,一旦我等起兵,第一時間就是圍了那些衛所,然后將這些鐵路全部拆毀!”

  阮子安點了點頭道:“拆起來容易建起來難,只要大明無法在第一時間向安南增兵,我們便有了足夠的時間,到時候既定事實之下,就算是大明再不愿意,只怕也得捏著鼻子認下來。”

  見話題越聊越偏,坐在屋子正中的黎旭咳了咳嗓子道:“正所謂師出有名,我等起兵乃是反抗狗管的壓迫,非我等反大明皇帝,這一點要分清楚,否則的話……”

  剛才還慷慨激昂的阮子安和胡書杰不禁縮了縮脖子。

  雖然這個號稱是黎朝王族的黎旭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來路,但是他提醒的這一句無疑是救了大家一命。

  反皇帝跟反抗官府這完全就是兩個概念,哪怕是拿到崇禎皇帝面前去,到時候也有得解釋,甚至于東海艦隊和南海艦隊在面對這個理由時,都要好好考慮一下該怎么做。

  最起碼,在面對著沒有反對皇帝的安南人暴動時,艦隊有膽子直接將那又黑又粗又長的炮筒子對準安南的港口和城市?

  訕訕的一聲,阮子文才道:“不錯,我等并非是反對大明圣天子,實在是狗管昏庸,曲解圣意,逼迫安南百姓活不下去,我等才不得不反!”

  重重的點了點頭以表示自己的認可,胡書杰也道:“阮大人所言極是,我等乃是大大的忠臣,萬分擁護圣天子,只是官府太于過逼迫百姓,以至于百姓無立錐之地,我等不得不舉義旗而反官府,請圣天子為我等做主!”

  在場的人雖然照比大明官場上的老油條差了許多,但是卻也沒有一個是真正的二傻子,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彎彎繞,剛才還在慷慨激昂的打算舉旗造反,這會兒就變成了反官府而不反皇帝。

  普通的百姓怎么樣,這些人不知道,但是崇禎皇帝是個什么性子,安南的高層幾乎都知道——最喜歡干的事情就是誅人九族,造反就是誅九族的買賣!

  但是反官府就不一樣了,不管事情最后能不能成功,最起碼不會引來明國那個狗皇帝最直接的怒火,就算是最后不能再次恢復藩屬國的地位,也不會搞到最后全家九族上下死絕那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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