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案子沒有審完,主審官卻跑路了——那聲咳嗽明顯是崇禎皇帝給出的信號,田三石暫停了案子的審理,打算聽聽崇禎皇帝怎么說。
對于崇禎皇帝而言,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其實并不少見。
就像是后世的某只企鵝,最初就是看誰有啥好東西就收購,收購不成就想辦法抄一抄,然后靠著自己巨大的用戶基數再把原創者給壓死。
包括穿越者培訓基地,企鵝也是搞出來一個書城,挖了一票基地的大佬之后將基地的股價打壓,然后才下手收購的。
投入幾百萬,最多不過幾千萬的成本,結果就是替企鵝省下了幾個億的收購成本。
至于什么專利?
不好意思民,這玩意還不就是拿來抄一抄就OK的?
身為程序猿的崇禎皇帝在寫代碼的時候也喜歡拿別人已經寫好的模塊修改……
但是吧,站在什么山就唱什么歌——現在朕是皇帝,可不是那個寫代碼的碼農了,知識產權和版權這事兒得重視起來。
至于說這事兒不好管理,對于崇禎皇帝來說倒是問題不大,因為崇禎皇帝手里有刀子,最關鍵的是沒有誰敢跟他嘰嘰歪歪。
沉吟了半晌之后,崇禎皇帝才對躬身候著的田三石道:“將相關卷宗封存吧,這幾個人的生意也暫時先讓他們關掉。”
吩咐完田三石之后,崇禎皇帝又隨口吩咐道:“著人前往南京,調取與此相關的卷宗過來。”
想了想,崇禎皇帝干脆又接著對王承恩吩咐道:“罷了,你親自去一趟,調取與此案相仿佛的卷宗過來,無論案件本身大小。”
這時候就體現出有個云備份的好處來了——京城有的卷宗,南京基本上都有,雖然南京方面僅僅是個備份,但是當崇禎皇帝想要調取北方卷宗的時候,卻不需要王承恩再跑回京城了。
而崇禎皇帝這十幾年來一直大力號召的要想富先修路政策,也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了好處。
帶著一眾干兒子們直接從泉州走金泉直道,僅僅一天的時間,王承恩就到了南京。
真正花時間的還是翻查那些相關的卷宗。
大明實在是太大了,地盤大,人口多,各種狗屁倒灶的問題也就多的是,而之前并沒有專利這個詞的說法,相關的所有卷宗都被分類到了民事卷宗里面。
想要在浩如煙海的民事卷宗里面找到與這次的專利案相仿佛的卷宗,實在是個大工程。
直到半個月之后,王承恩才帶著大量的卷宗回到了泉州。
觸目驚心!
這是崇禎皇帝在翻看卷宗之后的第一反應。
隨著墨家的再一次興起,格物科也漸漸的受到了重視,帶來最大的好處就是各種各樣的發明層出不窮。
這倒是很正常,因為人口基數在這里擺著——給中國人每人一架鋼琴,還有莫扎特和貝多芬什么事兒?
但是吧,中原有句老話說的好,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隨著各種各樣的發明冒出來,與之相關的案件也隨之增多。
只不過,官府在宣判的時候就有著很明顯的傾向性了。
如果發明人是讀書人,尤其是那些有功名在身的,那么大部分都能勝訴,如果發明人是白丁,那么很抱歉,大部分都是敗訴了。
究其原因,主要還是在于沒有相關配套的法律,《盜律》不能完全適用于專利的紛爭。
官府自然不覺得這么判有什么問題,而那些讀書人自然也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就連被判敗訴的百姓其實也不太在乎。
然而崇禎皇帝很不喜歡這樣兒,百姓跟讀書人有什么不同?讀書人還不是百姓生養出來的?
將所有的卷宗再一次封存發往京城刑部,崇禎皇帝也隨之離開了泉州,往下一個目的地而去。
崇禎皇帝接著在外面浪的飛起,刑部尚書孟兆祥和內閣大佬盧象升則是頭疼的想死。
想想前一任內閣首輔和刑部尚書是怎么沒的?
歷朝歷代想要修律,都是要了命的大事兒,搞不好從建國到滅國都不會修上幾回。
換到崇禎朝可好,距離上一次《大明律》全面修訂到現在才過去幾年的時間,這位爺又要開始折騰了!
跟盧象升一起大眼瞪小眼的對視了半晌之后,孟兆祥忍不住開口道:“盧閣老,您可得替下官定下個調子才行啊?”
本身就已經頭疼不已的盧象升頓時怒了:“替你定下個調子?誰來替盧某定下個調子?再者說了,這事兒又是什么太難的事情,你堂堂刑部尚書自己都沒辦法定調子?”
訓斥完之后,盧象升又安撫道:“抱歉,盧某方才一時失態,讓孟部堂見笑了。”
孟兆祥連聲道:“不妨事,不妨事,盧閣老也是心憂國事,又何來見笑一說。”
點了點頭之后,盧象升又接著道:“其實這事兒說起來倒也簡單,你就記著一點,不偏不倚。
盧某已經看過一些卷宗,原告事主是讀書人的,地方官府往往會偏袒讀書人,而原告事主是平民百姓的,官方往往又會推拖,甚至是偏向于被告一方。”
孟兆祥躬身應了,又問道:“其中還有一個難題,里面牽扯到的衙門太多,倒是需要盧閣老出面了。”
盧象升嗯了一聲道:“你且說說看。”
孟兆祥道:“這個抄襲究竟該如何界定?就像是陛下特意點名的卷宗里面那樣,項彥三人毫無疑問是在那江鑫龍的設計基礎之上進行了修改。
修改之后的紡織機,雖然底子還是江鑫龍的那一套,可是大眼看上去根本不同,而且里面也有許多小小的改動,這到底算不算抄襲?
下官以為,這事兒還是得經過工部和皇家學院那邊給出一個界限才好判定。”
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自己被崇禎皇帝扔水里了,現在就想著拉工部和皇家學院一起下水!
心中暗罵一聲之后,盧象升才點了點頭道:“也好,盧某自會去尋皇家學院那邊溝通,至于工部這邊,孟部堂不妨直接與張部堂溝通一番。”
謝過了盧象升之后,孟兆祥便直接往工部尋張應選而去。
拿著兩份圖低比對了半天,張應選忽然大怒道:“混賬!這三個混賬東西明顯就是抄襲那江鑫龍的設計,只是改了外觀與一些無足輕重的地方,又如何能說是他們自己的東西?”
孟兆祥道:“這次的事情先不去說他,以后呢?以后再出現這種事情,各地方衙門又該如何判斷?”
張應選道:“自然是秉公處理了,該是誰的東西就是誰的,擅自抄襲了別人的東西還要打壓別人,那以后誰還去折騰新東西?”
孟兆祥道:“好我的張部堂,老夫的意思是地方官府該如何進行界定?這一次江鑫龍說是他自己的東西,那項彥三人也承認了是基于他的設計修改而來,倘若三人倒打一耙呢?
您也知道,想要證明自己的設計比抄襲者設計出來的時間更早,是多么麻煩的一件事情,而想要證明別人抄襲了自己的東西,更是難上加難啊?”
張應選試探著道:“要不然,誰有什么新發明,先讓他們來工部備案?”
彼其娘之!你個糟老頭子壞的很!
這次輪到孟兆祥心里暗罵不止了。
張應選這個老家伙真不是個東西啊,什么東西都找工部備案,那不就意味著什么新鮮東西都會被工部知道?
臉上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之后,孟兆祥才道:“張部堂,您看看這些卷宗,不瞞您說,這些卷宗不及實際卷宗的萬一!
再看看這上面的時間,自打崇禎二十二年開始,到現在足足三年多的時間,幾乎每天都有那么一兩起,里面有的是讀書人,更多的還是平民百姓。
讀書人倒也罷了,無論如何都能弄到進京的錢,可是平民百姓呢?這些平民百姓最是害怕麻煩,指望他們進京報備,無論如何也不現實。
不報備,誰來保證他們的利益?若是沒有人鬧起來也就算了,一旦像這次的事情一樣被陛下知曉,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張應選聽出了孟兆祥的言外之意——崇禎皇帝這位爺就不是個老實人,有事兒沒事兒就想著出宮浪上一圈,消息來源又多的是,想要靠瞞著藏著是不可能的。
還沒等張應選想好該怎么回答,孟兆祥又接著道:“再者說了,工部這邊每天的事情也不少吧?再加上這個發明報備的事情,您忙的過來么?”
張應選道:“那孟部堂的意思是?”
孟兆祥捋著胡須笑道:“要不然,工部在各地方衙門安插一個小吏,專門負責這事兒?不求直接到縣衙,好歹到了府衙也差不多吧?”
斜了一眼孟兆祥,張應選道:“孟部堂,你這專門跑來,就是為了拉著本官下水,好一起去找吏部和戶部說項的吧?”
一點兒小心思被拆穿,孟兆祥的臉上卻完全沒有一點兒的不好意思:“這事兒雖然被扔在了刑部頭上,可是歸根到底,你工部也脫不開干系,如何認定抄襲或者是沒有抄襲,這事兒還得落在你工部的頭上。
至于皇家學院,人家那邊是直接歸少府的,不會參與到咱們朝堂上面來,你現在不跟著我一起去找許直,以后就有你頭疼的。”
張應選斟酌著道:“那光憑咱們兩個也不成啊。別的不說,皇家學院那邊就得有人去溝通一番,人家不參與是不參與的,你繞過人家可不成。
再者說了,咱們直接找上吏部,許直那老東西也不會同意吧?天下州府千萬,增加一個人就意味著吏部要多支出一個人的俸祿,那許直能同意?吳老摳那邊能給他批了銀子?”
孟兆祥道:“誰說就咱們兩個了?來你這里之前,我就已經先去尋了盧閣老,他會替咱們找皇家學院那邊溝通。
至于許直那老東西會不會同意,其實也由不得他——現在陛下在關注這事兒,整個朝堂上面都消停不了,搞不好他許直現在也在頭疼。
說白了,這事兒要是辦成了,對咱們誰來說都是大好事一件,要是辦砸了,咱們怎么向陛下交待?”
張應選嘿了一聲道:“老夫還是小瞧了你個老東西!”
孟兆祥嘿嘿笑道:“承讓,承讓!”
宋應星拿著眼前的卷宗只瞧了幾眼,就嘿嘿冷笑道:“這三人倒也真是好算計,倘若是換了不懂的人,只當這東西與原來的東西沒甚么差別,其實里面完全還是那一套東西。”
隨手在圖紙上比劃了幾處,宋應星又接著道:“看這里,他們將這部分給精簡了,這也是為什么他們造出來的紡織機比原來的效率更高。
至于這里,他們反而弄的比原來的更麻煩一些,如果哪個蠢蛋真將這玩意買回去,以后就等著修吧。”
盧象升放下手里的茶杯,笑道:“宋院長,現在可不是研究這東西哪里好哪里壞的時候,您得給出個意見,這東西到底該怎么界定為抄襲與否?以后再出現同樣的事情,又該如何判斷?”
宋應星道:“南北工業集團那一套不就很好么?如果北方工業集團弄出來什么新鮮設計,南方工業集團想用就拿著銀子找北方工業集團買,反之也是一樣。
這個道理放在民間也是一樣,如果這三人取得了那個江鑫龍的授權,他們再怎么改進也不會觸范到江鑫龍的利益了。
江鑫龍只要能在其中受利,他還會吃飽了撐的跑去官府狀告這三人?只怕他巴不得他們三人不斷的改進紡織機,他好躺著賺錢。”
唔了一聲之后,宋應星又接著道:“對了,好像聽陛下提起過專利這個說法,就是跟眼前這種情況類似。”
盧象升道:“陛下原本說的是皇家學院的設計不允許民間抄襲仿制,畢竟皇家學院折騰出來的東西,民間就算是想要仿制也沒那個能耐,更何況還關乎到了內帑。”
宋應星道:“都一樣,道理還是一樣的。”
盧象升若有所思的道:“那就多謝宋院長了,盧某回去之后再跟工部和刑部碰一下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