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帶張義謀來到半島酒店,幫他辦理了入住的手續。
見到這酒店如此豪華,房間里都鋪著地毯,張義謀也不禁驚訝連連,繼而自慚形穢,都不敢落腳踩在上面。
“張導,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們先告辭了。”夏天笑著向張義謀道,“周太,派人留下來照顧一下張導。”
“好。”周梁淑儀點了點頭。
“夏先生,這怎么敢當呢。”張義謀頓覺受寵若驚,連忙說道。
“不必客氣,你遠來是客,我們應該多照顧一下才是。”夏天笑道,“好了,張導,你旅途勞頓,先休息休息吧。我們走了!”
夏天領著眾人出來,隨后又吩咐周梁淑怡,“托人幫張導買幾身衣服。他的那些衣服在香港穿不行。”
“哦,好。”周梁淑連忙怡點點頭。
“天哥,那位張導簡直就是一個農民,哪里像是導演了,你干嘛對他那么好啊?”陳義信疑惑的問道。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拍電影是靠腦子,又不是靠臉蛋,長得好看有個屁用。”夏天聽他這么說,搖搖頭教諭道。
“我不是怕你上當受騙嘛。”陳義信辯解道,“我也知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可是他長得的確可疑嘛,香港導演哪有他那么黑的,簡直就像是個黑炭頭。”
“這你就不懂了。內地拍電影,跟咱們香港不同。咱們香港多用攝影棚,導演風吹不著,雨淋不著,自然養一身細皮嫩肉。而內地那邊多用實景,都是在棚外拍攝,風吹日曬,長得黑也屬正常。”夏天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陳義信點了點頭,“那他真能拍好戲么?”
“放心好了。你跟我這么久了,什么時候見我吃過虧?”夏天微微一笑道。
“也對。”陳義信一聽,嘿嘿一笑道。
周梁淑怡本來也對張義謀有所懷疑,覺得他實在不像是一個導演。聽了夏天和陳義信的對話之后,她也覺得有些道理,決定再觀察觀察。
晚上時候,半島酒店。
夏天特地為張義謀準備接風宴。
張義謀此時已經洗去一身的風塵,又換上了帥氣而嶄新的衣服,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有了很大變化,看起來倒有點像是導演的模樣了。
“張導,你來了。”夏天笑著迎接道,“來,我來跟你介紹一下我們天下影業的幾位導演。這位是王精導演,這位是吳語森導演,這位是元奎導演,這位是關錦朋導演……”
“你好,你好,你好,你好……”見到這么多香港同仁,張義謀心情也很激動,和大家一一握手致意。
王精等人見到張義謀,卻并未顯得如何興奮。一則內地電影疲弱已久,遠不如香港電影興旺發達;二則張義謀在內地導演中也不出名,還真讓他們很難敬重的起來。
不過既然夏天看重這位張導,他們不看僧面看佛面,自然也要給幾分面子的。
張義謀也察覺到了眾人眼中的疏離,心中頓時有些計較。
“張導,這里來坐。”夏天又招呼道,請他來自己身邊坐下。
“夏先生,我在這兒坐就行了。”張義謀連忙推辭道。
“這兒坐,這兒坐,說話方便。”夏天笑著說道。
張義謀見他如此盛情,只好挨著夏天,在上座坐了下來。
“夏先生,謝謝你為我準備的衣服。”張義謀坐下之后,向夏天致謝道。
今天下午,一覺醒來,他就看到床頭擺放著躋身漂亮衣服,當時就吃了一驚。問留下照顧他的工作人員,才知道這些衣服都是夏天吩咐人幫他買的。
張義謀一聽,頓時感激的不行。
他和夏天素未謀面,只是萍水相逢,人家卻對自己這么好,照顧得無微不至,實在是讓他很是感動。
“張導不必客氣。怎么樣,穿得還合身么?”夏天擺擺手,笑著問道。
“合身,合身。”張義謀連連點頭。
“合身就好。”夏天笑道,“來,咱們先點菜,然后邊吃邊聊。張導,你先來?”
“不必了,夏先生,我什么都不懂,還是您來吧。”張義謀連忙推辭道。
像半島酒店這么豪華的酒店他還是第一次來,兩眼一抹黑,連點菜都不會,還是別露怯了。
“那好吧,那我就做主了。”夏天笑了笑,隨后點了十幾道菜。
“張導,不好意思,咱們香港不流行喝白酒,洋酒咱能喝么?”夏天笑著問道。
“能,能,都好,都好。”張義謀連忙說道。
夏天點點頭,“那就好,來兩瓶人頭馬。”
片刻之后,酒菜擺上。
見到那滿滿一桌山珍海味,生猛海鮮,張義謀也不禁眼睛有些發直。
他在內地有魚有肉吃,就算是過年了。但來到香港,他才知道什么叫豪闊。
“張導,來,嘗嘗這芝士焗龍蝦,味道還不錯。”夏天熱情招呼道。
“啊,謝謝。”張義謀點點頭道,隨后試著咬了一口。那種濃香嫩滑的味道瞬間激活了他的味蕾,讓他差點連舌頭都咽了下去。
“怎么樣,張導,味道還行么?”夏天笑著問道。
“很好,很好。”張義謀矜持的回答道。
“那就好。”夏天笑了笑,“來,喝酒!”說著啟開酒瓶道,“我們香港有句名言‘人頭馬一開,好運自然來!’,祝咱們這次合作愉快!”
張義謀聽他這么說,笑著點了點頭,隨后同夏天干了一杯。
第一次喝白蘭地,那種濃郁的果香味瞬間充斥鼻腔、口腔,一直深入到喉嚨、胃里,繼而擴散到全身,感覺實在是太好喝了。一點都不像白酒那么辣,那么嗆人!
“張導,這洋酒四十度,你喝著還行吧?”夏天笑著問道。
“可以,可以。”張義謀又矜持的道。
“那就行了。咱們吃,咱們吃,邊吃邊聊。”夏天熱情的招呼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大家的談性也都起來了。
“張導,不知道你之前拍過什么戲呢?”王精好奇地問道。
“我之前沒拍過戲,我是攝影師,拍過一部《一個和八個》,拍過一部《黃土地》。今年我還主演了一部電影《老井》。”張義謀解釋道,他那濃重的西北口音讓在場眾人聽得一臉懵逼。
夏天笑了笑,幫張義謀轉述了一下他的話。
“咦,夏先生,你會說普通話?”張義謀這時才驚訝的發現這一現象。
他坐幾天火車來到香港,整個人都是舟車勞頓,困得不行。再加上剛來香港,兩眼一抹黑,見什么都新鮮,所以精神力一直不能集中。都沒有發現原來夏天說得不是粵語,而是普通話。
“我是在邵氏片場長大的,我老爸就是國語片導演,所以我會說國語一點都不新鮮。”夏天笑道。
邵氏片場在七三年之前都分國語片劇組和粵語片劇組,其中國語片制作精良,深受好評,票房要比粵語片高很多。若不是楚原導演用粵語拍了一部《七十二家房客》扭轉了頹勢,粵語片劇組早就被裁撤掉了。
“原來如此。”張義謀點點頭。
“原來張先生之前沒有導過電影?”王精聽完夏天的轉述以后,有些不屑的道。
原本還以為張義謀是位名不見經傳的牛比導演,沒想到原來就是唬人的,根本就沒有導過什么電影。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了不起的。像他、吳語森、元魁、關錦朋,都是已經成名的導演,都有自己的成名之作,說起來比張義謀可是強多了。
“那張導你之前參與過的電影,都是什么樣的呀?”吳語森又好奇的問道。
張義謀便將自己參與主演的《老井》的故事講了一遍。
“哎呀,你們內地怎么還出這種事?你們不是XX黨執政,為人民服務的嗎?怎么老百姓挖一口井,還會死這么多人呢?”元魁聽完,忍不住笑著問道。他祖上當年也是內地的大戶,可惜后來被XX黨抄了家,因此他對XX黨印象不佳。
王精等人也是露出譏諷的表情,覺得為打一口井,死那么多人實在犯不上。
張義謀一聽,有些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唉,內地那么大,總有照顧不來的地方。就像香港這么繁榮,不也有很多窮人嘛。”夏天見狀,連忙笑著說道。
“那張導這部電影拍得是什么故事呢?”關錦朋好奇地問道。
張義謀隨后便將自己要拍的電影《紅高粱》的故事簡單介紹一遍。
聽完他的敘述之后,在座諸位導演都眼睛一亮。他們都是識貨之人,一聽完這個故事,就覺得靠譜。
“余占鰲”、“九兒”、“羅漢大叔”等,這一系列鮮明的人物形象,就已經浮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雖然香港導演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也無法完全理解在那個年代,中國人所遭受的屈辱以及反抗。但是他們從張義謀的講述之中,依然體會到了那種勃發的生命力,坦蕩的人性,以及對自由的向往,這一點是全世界共通的。
聽完張義謀的故事之后,王精等人終于知道夏天為什么會看重這個農民一樣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