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眉第一次見到葉辰瑜的時候,正是她趁火打劫失敗,想來看看這個葉家少爺是什么模樣,劉長安可以肯定,那時候蘇眉心里就想著要對付葉辰瑜了。
現在再次見面,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這個劉長安可琢磨不透了,蘇眉此人絕非尋常心思可以揣摩,就像當初葉辰瑜也沒有想到她會做那些事情。
如今他是蝸居老樓的郡沙市民,平凡少年劉長安,她是豪門財閥的掌門人,往來皆權貴的蘇家三太太……不對,她又給自己弄了一個身份,湘南大學大一生蘇南秀。
盡管管圓沒有多講蘇南秀的身份,只是給了劉長安一張照片看,但是劉長安卻知道她現在的身份了。
開學的時候,劉長安見過她身上的這條湖水綠的裙子,在食堂也見過她拿著書擋著臉的身影,在吃自助餐的時候,路過大堂也見到了一掠而過的湖水綠裙子。
都是她。
她要當蘇南秀,就當她是蘇南秀好了,劉長安自己也經常換名字,并沒有什么別的看法。
劉長安的目光從照片上收回來,落在了泥鰍上,繼續剝了肉下來吃,他很少會有激動的心情,此時此刻也是如此,畢竟只是一段時間不見了而已。
他已經不是那個折本三成也要趕緊跨越半個地球回來擁她入懷的葉辰瑜了,哪怕她依然是那遠東第一大醋壇子的少女模樣。
并非他始亂終棄,只是物是人非,當年之事既然已經造成了如今兩人的情景,哪能一下子把這些歲月中淡漠的感情都回歸到濃情蜜意時……他對這段戀情的紀念與情懷,都已經消耗在那一次游過海峽后的故人相見了。
遲早還是會見到蘇南秀的吧,只是他已經不會再用溫柔的目光與神色去親吻她的額頭了,大概只會看著她微笑,說一句“好久不見”。
“劉哥,你還有啥事要問的?”管圓看到劉長安安靜下來,等了一會兒,忍不住發問了。
“沒了。”劉長安搖了搖頭,他既然已經確定了蘇南秀的身份,他想要知道的管圓大概也解答不了。
“那當男主角的事情……”
“管圓。”
“你說。”
“拍電影這件事情不是有了一個劇本,找一個男主角,口頭上掛個3億的投資就能開始的。你先去了解一下拍電影需要哪些東西吧。”
“這個不急,有錢什么都好辦。”
劉長安指了指管圓的手機,“你的三個億到賬了嗎?”
管圓略微有些尷尬,“這錢肯定不是問題。”
“你要真有三個億拍電影,一大把的帥哥明星任你挑選,非得找我干啥?你讓蘇南秀回答了這個問題,我們再談。”劉長安吃完泥鰍,去洗了手便離開了食堂。
管圓看著劉長安的背影消失,這才恢復了嘴角微翹的不羈模樣,他當初也問了蘇南秀這個問題,可是蘇南秀也沒有回答他……今天得了劉長安的答復,想來蘇南秀也能有點說法了。
管圓拿著劉長安還回來的劇本去見蘇南秀。
蘇南秀坐在線條柔和而結構簡約的長木椅上,身前四四方方的條幾上放著一碗雞湯面,清淡的油光上浮了幾片蔥花,蘇南秀正在吃面,那嫻靜淡雅的模樣讓管圓不由得懷疑她吃完這碗面怕是比劉長安吃泥鰍還得多花許多時間。
可是管圓也沒有什么不耐煩的,畢竟蘇南秀動靜之間的姿色都猶如一幀一幀的壁紙一樣,美麗動人秀色無邊。
“劉長安把劇本還給你了?”蘇南秀微微皺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不是,我昨天就給他了。”
蘇南秀微微張嘴,低頭看著身前的面碗,然后一言不發地看著管圓。
管圓趕緊匯報:“他今天還給我,還是沒有答應當男主角。”
這都在蘇南秀的意料之中,可她關心的不是這個,蘇南秀看著窗外說道:“他就沒有說什么?”
“他問了我是誰給我的劇本,還問了你是誰,我給他看……我給他又看了劇本……”管圓連忙收住嘴。
蘇南秀依然看著窗子,透明的窗戶上有她眉目清淡的模樣,這其實才是她想要的情景,可是她不在場,也不知他當時什么樣的心情和神色。
有時候想直接面對,又有些不想面對,盡管宣示了自己的意圖,到底要怎么做,她卻有沒有把握……若是依著以前的性子,這些小狐媚子都處理掉好了,可如今的他,又有幾分念舊之心來容忍她的任性?
當初聽到小翠傳來的消息,他來到了臺島想要見她,終于有了他的消息,蘇南秀的心情大概和他親吻蘇小翠的額頭時一樣復雜而感慨萬千……她當然有更多難以一一道來的情感,尋了他多年,他自己跑了出來,便想著要再見到……再見到他……再見面時她就要……
就要如何?事到如今蘇南秀都沒有想清楚這一點。是撲入他懷中痛哭癡纏?還是怒斥負心漢始亂終棄?又或者如老友般擺茶娓娓道來分別的這些歲月?
“他有沒有針對我說了什么?”看到管圓并不開竅,蘇南秀有些惱火地發問,這個提問讓她暴露出了自己在在意什么。
他若沒有,自己這么問,豈不是掉了臉面?
“沒有啊。”管圓想了想,連忙表示自己在盡心辦事,十分確定地說道:“我仔細聽著呢,一點針對你的意思都沒有。”
“滾。”
管圓愣了一下,瞧著蘇南秀的神色,不由得打了個冷顫,連忙放下劇本先退了出去,又怎么得罪她了?這電影她不會又不想拍了吧?
劉長安把劇本還給了管圓,也確認了蘇南秀的身份,有一些感慨的是一百來年的時間果然太短,即便換了身份,那些人那些事也還是浮浮沉沉地相隨到了今時今日。
劉長安先去了秦雅南山頂的居所,跳上樓頂的觀景臺,站在泳池邊看著整個城市,給秦雅南打了電話讓她回來一趟。
秦雅南推了下午的工作,很快就回來了,盡管劉長安在電話里的語氣十分平靜,但是秦雅南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一定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劉長安的心里可以藏著很多很多事情,而絕大多數事情都是無人可以訴說,因為那些相關的人早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他的訴說引不起波瀾,和翻閱一篇歷史文字沒有什么區別,只是讓聽者想象著那時的情景,卻沒有可能和他一起以見證者的姿態緬懷。
可如果是講蘇南秀的事情,可以和秦雅南說一說,即便秦雅南不記得了,可是她在劉長安眼里,終究是曾經和他一起度過那段歲月的小妹。
秦雅南來到樓頂,眼見山峰蕩蕩,吹拂的胸前衣領散亂,顯露出片片魚白的顏色,秦雅南招呼道:“等會兒怕是要下雨。”
劉長安回過身來,和秦雅南一起來到了樓下客廳坐著。
秦雅南也沒有急急忙忙地問發生了什么事,泡了茶,拿了果子放在身前,這才安靜地看著他。
“坐這里來。”劉長安指了指身邊。
秦雅南嘴角有嫣然的笑意,按住裙擺站直了身子,坐到了劉長安身邊。
“你對竹家應該是比較了解的吧。”劉長安問道。
“是啊,即便不說秦家和竹家的關系,竹家也一直很受內地各界人士關注,稍稍和政治與經濟學界搭圈的人,沒有說連竹家都不了解的。”秦雅南點了點頭。
“剛才在等你回來的這段時間,我查了查竹家公開的資料,發現竹家早些年吞并了許多民國大家族大資本家在臺島,南洋這些地方的海外資產。”劉長安打開了手機屏幕,這些都不是什么隱秘的資料,那些大家族大資本家也不是什么悄然無息消散的浪花,總有人會記得它們如何消亡,便記錄了下來,其中總是會提到竹家或者竹家相關的力量在興風作浪。
“只能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吧,竹家在臺島扎根的時候,其他家族還在猶豫觀望,又或者在動亂中難以自保,又或者內部分裂,本就容易讓人有機可乘,竹家確實在那段時間吸收了不少資本。”秦雅南也是有所了解的,豪門財閥的建立與擴張,哪里有溫情脈脈的你情我愿?大部分時間的吞并都是一個不得不賣,一個非賣不可。
“關鍵的問題是……我查了查竹家下手的這些家族和生意,都是我認識的熟人,以及朋友故舊……”劉長安一聲嘆息。
“這有什么問題嗎?”秦雅南撥開額頭前幾抹稀疏的劉海,她一直以來都是中分的風格,但是也愿意嘗試偶爾改變一下風格,倒不是發現那些圍著劉長安兜兜轉轉的小女孩們都有著油乎乎的劉海。
她一直在揣摩劉長安有什么事情和自己講,可是他似乎不是對生意很感興趣的人,講起了竹家的當年,大概便是和葉辰瑜老先生有關吧。
“這沒什么問題……可是你知道其中有什么共同點嗎?被竹家下手的這些熟人,朋友故舊的家族中,都有一個曾經和葉辰瑜關系不錯的女孩子。”劉長安指了指一個主做船運和煙草生意的家族,“陳家,我和當時的陳家東家陳熙斯關系不錯,他的妹妹陳美蓀和我學過鋼琴……你看竹家利用南洋動亂硬生生地逼迫陳熙斯拱手出讓家族產業,陳家一落千丈,兄妹兩人落魄到一人當文書,一人做鋼琴老師。”
“這……你的意思是,就因為你和陳美蓀關系不錯,這便成了竹家心狠手辣的原因之一?”秦雅南難以置信地說道。
劉長安點了點頭,這一家兩家也就算了,但是這一整個清單里都是這種狀況,能不是針對嗎?他曾經戲稱她是遠東第一大醋壇子,她倒是給他做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