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落的驛站中的王孫滿一晚上被大雨落在碗盆里的“叮叮當當”聲吵個不停,只能把自己縮在土亢的一角,抱著他從周朝隨身攜帶而來的小包袱,從中拿出一卷竹簡,緩緩展開,上面有一排名字,還有各自的評價:成嘉,字子孔,楚國,右徒,成氏家主,為人謙和平易,不分貴賤,民皆親之,優柔寡斷,難成大事;其兄,成大心,楚國,左尹,沉穩少謀;其妹婿,陳晃,楚國,庭理,精明多智。筆~趣~閣.iquge.nfo
然后他看了看窗外大雨停了的郢都安好無損,用筆在成嘉的評價后面那句“優柔寡斷,難成大事”八字給劃掉,然后又在旁邊加了一句:大禹治水,救世之才。
“呵,成嘉,能殺我的機會只有一次,偏偏你給放棄了,不過堂堂成右徒,楚國之內還有哪個女子你滿心歡喜,卻口不能開,還要欲殺我而滅口。”
王孫滿目光在他那卷竹簡上,一個個名字上劃過:楚王,令尹子般,若敖子琰,羋凰,若敖越椒……
“聽說太女養胎,多月已經不能上朝,也不知道是真的養胎還是被變相軟禁,據說如今連楚王都不怎么上朝了,這前朝都是若敖氏的天下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見到這位楚之鳳凰?”
“看來找個時間得去都尉所,把我那位李副使給撈出來了,順便見見那位傳聞中長相如狼的若敖都尉!”
王孫滿就是在這樣大雨初晴后的第一日,走出了破落的驛站,走上了主城大街,見到楚國的百姓們紛紛大喜地在相互奔走相告,“唉,今年大水退了,沒有淹到郢都,真是個奇跡啊!”
“是啊,簡直太神了,我在江邊代工,親眼看見大水沖到郢都的江邊,又在我眼前降了下去。”
“你們說這是不是天神保佑!是什么?”
“是啊!是啊!”
“我現在要趕著把我家那幾畝薄田趕緊理一理,興許下半年收成還不錯。”
“都快去吧!”
“老萬,給我來一大碗餛飩,既然大雨停了,我就準備去把我撈的魚拿出來賣了。”老漢高興地拎著一筐魚走進萬記餛飩說道,然后帶著他的小孫女一起,“也給我孫女來一碗。”
老萬站在柜臺后面一手撥著算籌,一邊含笑點頭,“這次算你運氣,碰上的是那位貴人,不然還不知道你們爺倆能不能活著回來呢!五城兵馬司可沒有幾個好相與的。”
老漢笑笑,他也知道自己這次是走了天大的運道了,所以洪水一退,他就被放了回來。
“所以才更要慶祝!我這抓來的魚,一直用水養著在,還新鮮著,你要不要點!”
老萬看了一眼老漢手中的魚簍子,“把這些魚送到我家后廚,我全收了。”
“好嘞,這樣免得我再跑第二家了。”老漢高興地搓著手中的筷子,催著孫女,“丫頭,快吃!”
“嗯,爺爺。”
被叫作丫頭的小女孩捧著一碗餛飩面,如過年一樣,爺孫兩個。
街道兩邊頓時多了許多因為發大水而發了“魚”財的百姓,“賣魚了,賣魚了!又大又鮮的河魚!錯過今年,再等一年!”
王孫滿看著大水過后,楚國不見半絲蕭條,反而百姓一派安居樂業,不禁苦笑兩分,于是也走到一個魚攤前,問道,“這魚怎么賣,我要兩條,一條送人,一條自己吃。”
“好嘞,這位老爺,四錢一斤,這兩條怎么說加起來有二十斤了,是小人這最大的兩條大魚。”魚販見他身上著錦緞極力地將他最大的兩條魚賣給他。
“好,就要這兩條大魚。”
王孫滿點點頭,然后從荷包里掏出了一顆銀珠丟在了魚攤上,“給你錢,不用找了。”
一顆銀珠扔在了魚攤上,把魚販激動個半死。
“謝謝老爺,祝老爺心想事成。”
“呈你吉言了。”
王孫滿看了一眼手中拎著的兩條大魚,點了點它們的胖頭魚腦袋,說道,“今日,你們就是我的大魚了,旦愿你們能上勾!不然這次趟,我可白跑一趟了。”
于是王孫滿就是這樣手上拎著兩條大魚,毫無半點“天使”形象地踏入了陰冷潮濕的都尉所的。
都尉所的大牢不同于刑獄司,刑獄司算是楚國的,楚國上上下下什么犯人都有,而都尉所的大牢卻專門關押宮中犯事的宮人甚至夫人,公子,公主,還有楚王看不慣的王公大臣,所以這里不講律令,只講大刑伺候。
誰被扔進來了。
都要先大刑伺侯個遍。
如果王孫滿不來救李副使,可見李副使的下場絕對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拖的時間越長,活命的機會越小。
這一轉眼過去五天,想必那個總是自視甚高的李副使想必已經學乖了,其他副使也無人再敢叫囂了。
拜這位虎賁都尉的兇名所賜。
他的耳朵也算清凈了。
此刻正是下午,晴空萬里,樹上的知了“知知”亂叫,叫的人有幾分煩躁,氣溫陡然在大雨過后立即開始就有了幾分炎熱之感,已經是夏季了,可是走進都尉所,拎著兩條魚的王孫滿,瘦小文弱的身軀卻不禁冷的一抖,抖了抖身上雞皮疙瘩。
都尉所里哭狼嚎一般的慘叫或者求饒之聲音,遠遠傳來,不絕于耳。
這個地方,他還真是不想來啊。
如果不是為了見見這里面的那位活閻王。
矮小的王孫滿半瞇著三角眼,腦海里不斷想著些有的,沒的,袖袋里揣著一百錠金銖,給了都尉所門口負責的小統領十錠金銖外加又被要走了一條大魚后,終于被他通容帶了進去。
“你既然找我們都尉,就進來吧!”
身著黑色武服的虎賁禁軍打量了一眼眼前矮小的周朝使臣,走在前面帶路。
“多謝這位軍爺!”
王孫滿堂堂一周朝使臣諂媚地笑著拱手謝道。
長長黑黑的甬道,似乎沒有盡頭,可是兩邊都是各種刑具,還有各種慘叫的犯人,王孫滿縱然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忍不住想要塞住耳朵。
各種鞭打聲,喊叫聲,肉痛聲,一聲高過一聲。
其中有一個,正是李副使被綁在長板凳上,兩指厚的木板手起板落,“啪啪啪……”,他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就像他手中剩下的那條死魚一樣趴在板凳上,看到他來了,厚厚的嘴唇上下抖動了一下,就那樣癱在哪里,一動不動。
腳踩在濕漉漉的地面上。
王孫滿都不敢低頭去看,到底是水還是李副使身上的血了流一地。
所以王孫滿沒有上前,因當然原因是他現在還沒有見到這個都尉所里面的那個人。
踢跶,踢跶……
有節奏的腳步聲在這座喧囂如九幽地獄的大牢之中,幽幽回蕩。
終于走過這段十分折磨人神志的彎彎曲曲的甬道,小統領推開了最后的一扇大門,一道很是陰冷的光照了進來,可是王孫滿卻覺得像是沐浴在溫暖的太陽之下,快速地跟了上去。
“瞧瞧這位是誰?周朝的天使大人!”
只見大門之后是一間空蕩蕩的審訊室,然后還有一張長案,一個虎皮大椅,兩邊是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看起來像兵器又像刑具,而若敖越椒坐在長案之后的大椅之中,正一臉興味地看著他走了進來,如狼的眼眸含著一絲興味,用一抹冰冷的余光打量著瘦小的他。
王孫滿輕拂大袖,鎮定地笑道,“滿才是聞名不如見面,這廂見過虎賁都尉大人!”
“不知有何指教?”
若敖越椒對于王孫滿的恭維不以為然地挑挑眉。
他的惡名遠揚,連周使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