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敖越椒眼中那種刻在骨子和血脈里的桀驁不馴與目中無人令羋凰曼目微瞇。
這就是若敖氏令尹之族。
天生的驕傲嗎 她略一抬手,所有凰羽衛將司徒南押在身后,在東大街上擺出一副戰場上防守的陣形,養由基所帶領的弓箭隊已經將箭羽全部對準了若敖越椒。
若敖越椒見此挑眉說道,“弟妹,今天是不肯放人了”
“如大哥所見,這個司徒南不尊王室,欺壓百姓,沖撞刑獄司,他,我今日抓定了。”
羋凰莞爾,拿眼角的余光斜睨著他,“所以不管他是大哥的屬下也好,同黨也好今日都抱歉了,因為我不同意”
她明明站在平地仰望于他,卻一副居高臨下理所應當的語氣說出來。
若敖越椒眉頭一皺,“看來這閑事你管定了”
“閑事”
“這是事關五萬百姓的性命大事”
“司徒南,一而再,再而三濫用職權,阻撓陳晃行事,再加今日的罪責就可當即收押大牢,連同略賣罪一同問責”羋凰目光如炬看著他道,掩在袖下的玉手搭在匕首上,緊握成拳,在他們眼中,五萬百姓的性命不過一件閑事,真是可笑。
“好”
既然羋凰已經公然宣判司徒南所行之事,這個時候,強行爭辯已經毫無意義。
若敖越椒轉而一笑,“那太女弟妹今日我們這仇是結下了”
羋凰賭若敖越椒光天劃日之下,還不敢真的動她,否則必會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我們之間的仇還少嗎”
一句話,簡短而輕曼,卻是二人心知肚名。
遠的如若敖子琰被他所傷之仇,近的如他在竟陵派人刺殺于她之仇,既然他要置她整個東宮所有人于死地,難道她還要留有情面 若不是為了五萬流民生死,她不得不退讓,她更想的是連他一起抓了,方才能徹底消除這個大隱患。
聞言,若敖越椒的面色一冷,眼中寒芒暴漲,已經是夾帶著不加掩飾的殺意。
羋凰對他如狼一般陰狠的眼神視而不見。
戰場上,殺人的眼神。
她見的多了。
她低頭又抬頭,仍是兀自笑的輕緩,慢慢道,“眼下時間已經不早,大哥若是真想救人,那就請早,不然我就要命人將其收押了”話落,兩個凰羽衛押著司徒南起來就要往敞開的刑獄司的大門里走,司徒南拼命掙扎嘶吼,可是抵不過腰間鋒利的刀子。
羋凰這是在逼他動手。
若他真的動手,她倒是真的如愿了。
有了這個理由,可以把他也一起抓起來,至少關在大牢里安分幾天,也不用這樣日日反受其制。
話落,她仿佛閑庭信步一般走到陳晃放在東大街的長案之后,悠閑地坐下,抬頭笑瞇瞇地看著他,甚至氣定神閑地翹起了腿,然后翻看著陳晃已經登記的訟案,當真是從容無比。
司劍和養由基一左一右站在她的身側,擺出護衛的姿勢。
若敖越椒一直目光沉沉地看著她行事,看著司徒南頻頻向他回頭示意,最后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兩個將領身上,冷笑出聲,“聽說你身邊這兩位是你的千騎副將”
“是又如何”
“大哥身為我大楚第一勇士,名震各大諸侯,想要挑戰他們兩個無名之輩不成”
羋凰手底翻著一個個登記失蹤的姓名,只是目光微抬間看了頭纏紗布的若敖越椒一眼,語調悠閑地開口道,“那我可要勸勸大哥,如今有傷在身,且勿把這第一勇士的名號輸了出去。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話落,她的目光悄然地落在遠處南大街角停著的一輛普普通通的青布馬車之上,馬車被遮的嚴嚴實實,可是這輛馬車從她出宮一直跟到這里。
若不是令尹子般就必然是若敖子良派來的人。
不然,這個時候。
還能是誰 她倒是要看看他們能藏在后面冷眼旁觀到何時,如果他們最后不管,她就來管。
“這種程度的小傷,不值一提”
若敖越椒聞言一把隨意地扯掉頭上纏著的層層紗布,幾條丑陋的疤痕剛剛結了痂,徹底地露了出來,仿佛幾條蜈蚣縱橫交錯地橫貫過他寬廣的額頭上。
配合他那張似虎的尊容和如狼的眼目。
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猙獰了幾分。
濃眉上挑,立刻側目對一個身材高大的副將使了個眼色,“他們兩個還不配與本都尉交手,去”
“是”
那副將略一頷首就亮出腰間兵刃,橫劍上前,司劍也立即上前攔住對方去路,從上往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想要你司劍姐姐陪你玩玩”
對方目色一寒,當即拔出腰間佩劍,冷笑道,“女人,刀劍可是沒眼的”
“男人,姐姐正想跟你說這句話呢”
話落,司劍從背后拔劍而出,仿佛劈材一般,劍起劍落,可是每一下都重若千鈞。
對方那成想一個女人居然有這樣恐怖的力道,虎口劇震,手腕發麻,手中的長劍幾握不穩,最后被打的倒飛出去。
眼見司劍力道驚人,若敖越椒一聲大罵提刀迎上,用刀背接住被砍飛的副將,然后一甩一扔,丟至一邊,罵道,“廢物,連這種劈砍的招數都打不過”
“都尉,此女怪力”
“當心”副將喊到。
若敖越椒目光打量著高高大大的司劍,“你就是凰羽衛五騎之中唯一的那個女騎”
“正是”
司劍手持大劍,拱手開口道,“聽說都尉大人乃大王親封的第一勇士司劍身為凰羽衛千騎在此求教”
“本都尉從不打女人,而你是第一個挑戰我的女人,本都尉讓你三招,不過你的生死就由命吧”若敖越椒看著她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那卑職就不客氣了”
司劍目光落在越椒手中的狼首大刀之上,還有他肌肉結扎的手臂,知道對方和自己一樣,擅長大力劈砍,不過司劍并不是真不會動腦的武夫。
她手中的大劍緊了緊,然后大喝一聲提劍沖上,“都尉大人,請下馬”
她的大劍沒有對著人呼嘯而去,而是對著不會武功的戰馬而去,若敖越椒頓時一拉馬韁,翻身而起,戰馬的前蹄被他生生以臂力拉起,前蹄高揚,人立而起。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居然有人敢挑戰若敖都尉,那是連文治武功的駙馬都難以對付的人物。
不過羋凰卻悠然地看著。
司劍一劍不得手,二劍快速換手揮向戰馬的后蹄,可是若敖越椒似乎早有防備,冷笑一聲,“多余”
馬韁一松,下身一沉。
一人一馬,轟然壓下。
生生要把司劍壓死在馬下,司劍眼見如此,快速地平地一躺,向上一刺,巨劍從馬肚中穿腸破肚直刺向若敖越椒的下身。
“哼”
“三劍已完”
若敖越椒也不懼,雙腳一跺,飛身而起,手中的青狼嘯月刀從上而下揮出,頓時帶著無邊的威勢將身下坐騎斬為兩半,馬首和馬股轟然分家倒地,鮮血爆流滿地。
羋凰早就注意到越椒的動作,千鈞一發之際,將手中的卷宗一抓,翹著的腳一抬一踢,面前的長案被她踢飛出去,在半空中迎向若敖越椒劈下的一刀,逼的若敖越椒不得不臨時轉向劈向長案。
司劍趁此之機快速扭身而起。
羋凰贊許道,“司劍,現在都尉大人的馬已經沒了,他不是你的對手”
這句話無異于貶低。
居然說若敖都尉不如一個女將。
還說剛才若敖越椒仗著騎馬的優勢占便家。
司劍聞言甩了甩手心的汗,隨意地在身上一擦,輕松地戲笑道,“太女,都怪這天氣太悶熱,司劍手太滑了,這劍沒有拿穩。現在我來好好領教一下都尉大人的高招”
主仆二人一搭一唱,仿佛并不將越椒放在眼里,越椒雖然被一番戲弄,卻冷笑道,“旦愿你真有吹的這么厲害,我也不枉陪你玩一遭”
“吹牛我不會,我家太女沒有教,但是打架司劍會”
司劍切的一笑,同時閃電般出手,眾人沒有想到她不僅力道驚人,速度也快的驚人。
那么大的塊頭,奔跑間,仿若野獸。
羋凰微微含笑,繼續安然地坐著,仿佛已經不在乎結果。
放眼楚京,若敖越椒生平鮮有敵手。
除了一個若敖子琰。
如今沒想到一個千騎女將也如此難纏。
兩人一會比力氣,一會比速度,空氣中都是刀劍交加碰出的一溜火花,發出難聞的鐵銹味,羋凰微微皺眉,胸口有點惡心,“司劍,快點”
“是,太女”
司劍行動間,“啪嗒”一聲,解開身上的一片沉重的鎧甲,扔了。
“娘的,穿這一身青銅鎧甲重死了,打架都多費些力氣”
話落,一片片衣甲隨著她的打斗中“乒乒乓乓”地紛紛掉落,眾人看的目不暇接,與此同時,她的速度越來越快,力道越來越驚人,每一次劈砍看上去輕輕巧巧,可是若敖越椒的面色變了,他手中的青龍嘯月刀只能疲于應付。
就連跌坐在地上的副將也一臉不敢相信。
他們的都尉大人明明剛剛還站著上風。
現在卻被壓著打。
這女騎太可怕了 就連被押著的司徒南也睜大了眼睛,所有人只要手能動的,都做出相同的動作。
拿袖子擦了擦眼。
是不是今天天氣不好,起了風塵看走眼了 野狗的嘴張的巨大,老五老八也強不到哪里去,就連老萬他們也不敢相信,堂堂若敖都尉居然在人前被人壓著打,怕還是因為都尉大人今日有傷在身,所以有失水準。
不過僅這樣已經很厲害了。
一些怕事躲進巷子里面的百姓又探出頭來。
劉嬸子看不見,只能隨著風中的殺伐之聲,目光四處搜尋。
若敖越椒臉色越來越黑,手中的青狼嘯月刀正中間已經出現一道被劈砍出來的裂痕,最后“哐當”一聲,應聲在他手里斷成兩截,而一把大劍無鋒落在他的面門之上,僅有一指的距離。
司劍笑笑,“都尉大人,生死由命”
“司劍敢問這一劍是落下去,還是不落的好”
若敖越椒太過自負而沒有料到羋凰的身邊也會有這樣的高手,雖然她的劍術毫無章法,也沒有名家指導,可是就憑她的力氣和速度還有在戰場上練就的殺人之術,已經可以碾壓一切,倉皇閃躲間,他的手臂上被深深拉開一道血口子。
他抱著手臂,后退兩步。
這一敗激起了他的狂怒,他雙手提著手中斷成兩截的兵刃想要再度迎上,“再來”
可是一只大手卻在這個時候壓住了他受傷的肩膀,他猛然回頭,立時收了臉上的憤怒之情。
“武將之間,切磋武藝,實屬平常,輸了便輸了。”若敖子良這一句話已經意味著把此事定性為單純的切磋。
“你還有傷在身,我們回府”
話落,他看了一眼對面坐著的羋凰,滿面愧色,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一般倉惶逃回到路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邊上,馬車上爬出一個車夫,“大人,您回來了”
“立即開車回府”
“是”
車夫快速地搬下梯凳扶著若敖子良上車,他甚至連像若敖越椒打聲招呼都沒有就命車夫開車離去,副將見此快速地從地上爬起來,然后讓出自己的馬,恭敬地牽到若敖越椒面前。
若敖越椒把斷了的兵器扔給副將,翻身上馬,臨走前深深看了司徒南一眼,二人目光交錯,“走”
所有五城兵馬司的將士全部翻身上馬離去。
司徒南眼見若敖子良的到來,也收了所有怒色,只是目送他們的身影全部隨著那輛普普通通的馬車來了又去。
“這次沒人能救你了”
養由基大手一拍,“安分點”
司徒南冷哼一聲。
再怎么樣,他今日也不過是一個沖撞太女之罪,其他的罪,就算告到楚王那里也殺不了他。
待他們離去,停在東大街另一頭的一輛普通的馬車上,一個帶著斗笠遮住半張臉的車夫扭頭對著車內張口道,“大人”
昏暗的馬車中,中年官員儒雅沉靜的面孔上交織著深深淺淺的暗影,暗影之中唯有一雙深謀遠慮的目子反射出一種駭人的冷光,冷聲說道,“大哥還是心軟既然太女沒事,走吧,管家。只是往后太女身邊定要多加派些人手,不準再出任何閃失”
“是,大人”
車夫抬了抬斗笠,揚鞭一揮,“吁”
馬兒拉著車廂蕩蕩發動向著王宮而去,在馬車發動后,在他們周身一些貨郎,挑夫,行商,路人都紛紛走動起來,或遠或近跟在他們后面,直到馬車進了宮門才各自散去。
待若敖越椒的人離去,刑獄司的角樓之上,隨從說道,“大人,熱鬧要散場了”
若敖子克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后面那輛銷然離去的馬車之上,“那我們也走吧看來今天這一局,大堂哥是啞巴吃黃蓮,有苦無處訴了,被逮個現行了。”
“哈哈”
若敖子克一展折扇大笑,轉身帶人下了角樓。
(梨樹文學)